夜晚,沈兮從柜子里抱出一床被麻繩編織包裹的棉被,薄得可憐。
鋪在地面。
邱瑾一言不發的看著她的舉動。
在別人家讓主人睡地上,好像有點兒過分...。
「沈姑娘...。」
沈兮停下動作,抬眸看向她,眼中滿是詢問之意。
邱瑾對上她純粹的視線後,咽喉中的話一時間滯住了。
好半晌才道:「地上涼,不如...我睡地上吧!」
沈兮淺笑著搖了搖頭,「你現在傷勢不宜動身,不用擔心我。」
燭火熄滅後,房間內安靜的只有屋外蟬鳴,還有各種飛禽的叫聲。
邱瑾從小接受的訓練,致使她即便身處黑暗,也能看清四周環境。
沈兮小小的身影,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邱瑾臉色微嚴,她心中有無數疑惑。
疑惑這位沈姑娘看起來也就二八(十六歲),為何會獨自一人居住在這深山之中。
疑惑她為何不怕自己等。
不過沒關係,她會知道的。
不知想到什麼,邱瑾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忍著肩胛處傳來的陣痛,皺著眉閉眼休憩。
第二天,天還未亮。
沈兮就已經醒來,輕手輕腳將被褥疊好,放進柜子里。
給邱瑾熬好藥後,背著小竹簍出門了。
直到烈陽高掛,邱瑾才悠悠轉醒。
看向窗外,估摸了一下時辰。
邱瑾心中微詫,居然睡了這麼久!
掃視一圈,桌上擺著一個被大碗亢住的東西。
邱瑾忍著傷痛下床,揭開。
裡面是熬好的藥液,還有一小碗白粥。
不知為何,明明是最簡單不過的兩樣東西,心中卻如同被暖流穿過。
眉眼柔和了幾分。
吃了小半碗粥,又將藥一口悶下。
差點沒把她苦得連粥都吐出來。
走出房間。
小小的院子被打理的井井有條。
邱瑾這才看清整座房宅的模樣。
都是用石頭摻雜著黏性較高的黃土堆砌而成,屋頂用簡單的茅草鋪蓋。
就連圍欄也是由干竹編織而成。
邱瑾嘴角沒忍住抽搐了兩下。
她曾在前線親眼看見過十多戶這樣的房子,在暴雨的沖刷下崩塌,幾十口人瞬間沒了性命。
看來,等傷勢好後,得好好報答她的救命恩人!
忽然,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轉身看去。
猝不及防的和從外而來的沈兮對上了視線。
沈兮則是沒想到她下床了,笑道:「藥吃了嗎?」
一邊說,一邊將身後的小竹簍放下,從裡面掏出一個被紙張包住的東西。
邱瑾嗯了一聲,又道:「吃了。」
下一秒,她就看見沈兮從紙張里拿出一小塊蜜餞。
沈兮拿著蜜餞走向邱瑾,臉上始終帶著人畜無害,純雉的笑容。
笑得眼睛彎成一方月牙。
邱瑾再次愣怔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神。
直到沈兮走在自己面前,她才恍然回神。
沈兮抬起手,「這是給你買的蜜餞,以後吃藥,就不苦了!」
邱瑾低頭看著面前矮自己兩個腦袋的女孩兒。
看著她眼中只有自己的倒影...。
鬼使神差的,邱瑾俯身張開嘴,直接張開嘴輕輕咬住她手中的半塊蜜餞。
溫潤的觸感宛如一縷電流,從手指傳入心頭。
沈兮頓時瞪大了眼,迅速收回手。
甜膩的蜜餞在口中爆開,瞬間沖淡了邱瑾口中的苦澀。
意識到自己的出格,趕忙後退了半步。
「沈姑娘!是我唐突了!」
沈兮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雙手捧著蜜餞遞給她,「這些,都給你!」
邱瑾以為她會生氣。
沒想到...不僅沒有生氣,還傻乎乎的湊上來...。
當真是...單純得可以...。
抬起未受傷的手接過,好奇問道:「你一早起來,就去鎮上買這個了?」
沈兮回答道:「我要把處理好的藥材送給鎮上藥鋪掌柜,順帶買了一些。」
「你傷勢還未痊癒,快回去好好休息!」
邱瑾還想說什麼,就被她攙扶著回到屋內。
「沈姑娘,謝謝你!」
沈兮眼中閃爍著光芒,笑著搖了搖頭,坐到一旁椅子上舂藥。
一時間,屋內只有石臼與石杵相撞發出的響聲。
與此同時。
都城臨安府。
邱府。
一位極具威嚴的男人坐在主位,嚴峻的表情讓人不敢向前。
「將軍!少將軍他被叛軍圍攻,下落不明...。」
邱肅眉頭緊緊皺起,「人都抓到了嗎?」
「抓到了!」
「現已押入地牢!」
邱肅站起身,「這些人還真是無孔不入!」
「給我好好審問!」
「是!將軍!」
邱肅呼出一口氣,「另外,派人去找瑾兒,務必在皇上點兵前把人給我找回來!」
「是!屬下這就派人去找少將軍!」
七天後...。
邱瑾在沈兮『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傷勢快速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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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兒妹妹,你要上山嗎?」
這些天裡,兩人熟絡了不少。
邱瑾坐在院子裡的小板凳上,看著沈兮修理專門挖藥的小鋤頭。
「嗯,家裡存有的藥材不多了,還答應了藥鋪掌柜後日送一些過去。」
沈兮彎著腰,認真的將小鋤頭裡的木塞子敲進去。
弄好後,在地上夯了兩下。
不鬆了!
邱瑾眸光轉動,「我陪你去吧!」
沈兮疑惑的看著她,「你的傷還沒有好。」
「好了!」
說罷,邱瑾還站起來轉了兩圈,無意中扯到了傷口,疼的臉抽了一下。
沈兮輕笑出聲,想到這幾日她一直在屋裡,以為她無聊了。
「好吧,那你要答應我,上山後,不能隨處走動。」
「上面有很多獵戶布下的陷阱,不小心的話,就會受傷。」
邱瑾立即保證自己不會亂走,沈兮才帶著她往山上走去。
一路上,邱瑾都穩穩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小小的背影微微佝僂著。
背著一個能將她上半身掩住的竹簍。
沈兮手裡拿著一根長棍,打著小路兩側的雜草。
炎熱的天氣下,各種爬行動物都喜歡趴在草裡面,稍不留神,就會踩到。
要是運氣不好遇上毒蛇,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邱...你在這兒坐會兒,我去那邊看看。」
這麼多天,沈兮還是不知道叫她做什麼。
叫哥哥?可她和她一樣,是女孩兒...。
叫姐姐?
看她的穿著,以及那天救她時的裝束,分明是個男子...。
邱瑾注意到她的尷尬,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沈兮將竹簍放在她的腳邊,手裡拿著小鋤頭。
邱瑾順著她的指向看了眼,「好,我在這裡等你。」
邱瑾的視線一直跟在她離去的背影上,直到她蹲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開始挖藥草。
才將將收回視線。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稀稀疏疏的枯枝踩踏聲。
邱瑾眉頭跳動,側眸朝後方看去。
不知看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一抹光芒。
不多時,沈兮挖好所需藥材原路返回。
沒有看到大石頭上的邱瑾時,心中一慌,快步走去。
然而,地上少量的血跡刺紅了她的眼。
沈兮神色慌亂的跟著血跡找去。
前些時日子聽村裡的獵戶說過,山中不知從哪兒多了幾匹豺狼,要是邱...要是她被豺狼叼走了可怎麼辦!
足足走了好幾百米,一道熟悉的身影才闖入她的眼帘。
看清對方的模樣後,沈兮心臟猛地一縮,瞳孔也控制不住顫動。
只見邱瑾渾身是血,未受傷的那隻手裡,還多了一匹銀灰色毛皮的豺狼!
她的左側臉頰上,被鮮紅的血跡覆蓋,也不知是豺狼的,還是...她的。
「邱姐姐!」
沈兮不知道心中所想,手中防身的小鋤頭隨之落地,小跑著沖向邱瑾。
邱瑾聽見她的喚聲,視線落在她滿是擔憂的小臉上,腳步滯了半分。
一直到小人兒跑到自己跟前兒,邱瑾的視線也沒有挪開半分。
沈兮擔憂的仰頭看著她,「不是說好了不許亂走嗎!」
「你知不知我...!」
沈兮又氣又急,氣她沒有聽她的話。
急她身上有沒有受傷!
邱瑾將拖著的豺狼屍體扔下。
「兮兒妹妹,我錯了...。」
一邊道歉,一邊抬手拉住沈兮手腕上的布條。
沈兮咽喉間責備的話一時間說不出口。
嘆氣的上下環視,「有沒有受傷?!」
邱瑾順著她的手轉了一圈,「沒,我沒受傷,這些血,不是我的。」
聽到她這麼說,沈兮懸著的心才算放下。
就在沈兮沉默不說話時,邱瑾從身後抱出一隻沾染血跡的白毛小兔。
沈兮看著她抱出來的兔子,目光移到她的眼睛。
殊不知,撞進了一直盯著她的眼眸當中。
「你...。」
邱瑾朝她走近了一步,「兮兒妹妹,這隻小兔子好像受了點傷,你...能救它嗎?」
沈兮掩住心中剎那間的慌張,接過她手中的兔子。
它的左腿裸露著深深的血痕。
看痕跡,是捕獸夾。
邱瑾見她臉色有所緩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再道:「兮兒妹妹,時辰不早了,我們快下山吧!」
沈兮看向她受傷的左肩胛。
邱瑾注意到她的視線,看向自己受傷的地方,道:「放心吧兮兒妹妹,沒有扯到傷口。」
沈兮收回視線,撿起地上的小鋤頭往回走。
邱瑾看著她果斷的步子,眸光閃動,兮兒妹妹...好像生氣了...。
回到小屋。
邱瑾感到了深深的低氣壓。
沈兮從下山到現在,給小兔子包紮好,都沒有和她說半句話。
豺狼的屍體也被隨意丟在院子中。
邱瑾面前擺著一個小木盆,動作緩慢的用布條打濕水,擦拭身上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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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兮坐在屋子門口,低著頭擦洗小兔子毛髮上的血跡。
邱瑾嘴角抿了抿。
原本想把那隻兔子給兮兒妹妹今晚加餐的,為了不讓她生氣,才把兔子抱出來。
不過看樣子,加餐肯定加不了了。
還是先想想怎麼把人哄好吧。
垂眸之際,腦中閃過一抹靈光。
「嘶...呃...。」
沈兮還沉浸在自己的腦補畫面中,忽然聽到細小的痛呼聲,瞬間抬眸看去。
看不遠處坐著的人一臉痛苦,扯到傷口了嗎?
邱瑾餘光見她不動,心下一閃,直接咬破自己的舌根。
「呃...!」
這下,夠真實了吧!
果不其然,傻乎乎的沈兮放下懷裡的兔子,著急的走到她身邊。
「扯到傷口了嗎?!」
邱瑾咽喉動了動,咽下口中湧出的血液,鐵鏽般的腥甜充斥整個口腔。
「兮兒妹妹,我...好痛...。」
沈兮秀眉皺起,抬手去解她的衣衫。
邱瑾愣了一秒,看著面前一臉焦急的小人兒,一時間竟忘了偽裝。
好在沈兮專心給她解衣衫,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邱瑾穿著的衣衫,是男子樣式的,也不知怎的,越急越解不開。
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有兩個拳頭,邱瑾清楚的看見她額間冒出的細汗。
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覆在沈兮的手上。
帶著她的手,將自己衣衫的環形扣一顆一顆解開...。
由於她身份特殊,所穿的每一件衣裳都是暗中加固過的,就是避免松落。
沈兮也沒有多想,在解開三顆扣子後,著急忙慌的去看她的傷勢。
獨留邱瑾一人還舉著自己的手,回味手心中殘留的餘溫。
見傷口沒有血跡滲出,沈兮放下心來。
還好!
還好沒有扯到傷口!
抬眸之際,冷不丁再次闖入邱瑾垂下的眼眸。
不知怎的,沈兮心頭一顫,往後退了半步。
邱瑾將她的反應一點兒不落的盡收眼底,眉頭不可察覺的輕挑。
故作無辜道:「兮兒妹妹,我的傷怎麼樣?」
沈兮俏唇蠕動了幾下,「沒,沒事兒。」
邱瑾面露難色,「可是,我還是好疼...。」
「兮兒妹妹...。」
最後一句話,邱瑾刻意婉轉了幾個音。
沈兮呼吸一滯,隨即臉頰爆紅,連連後退。
「我,我,我去給你,熬藥,喝了藥,就不疼了!」
說完,也不等邱瑾有所回應,快步走到房屋右側。
那裡有黃土休憩的灶台,專門做飯和煎藥的。
上面還是只用茅草簡單的搭了個屋頂。
看著她慌亂的模樣。
邱瑾眼中笑意擴散,嘴角止不住上揚。
垂眸看向自己受傷的地方。
看來...還得多『傷』一段時間啊...。
夜晚。
沈兮坐在邱瑾旁邊。
昏暗的燭光照耀下,兩人的影子映照在牆上重合。
「兮兒妹妹,我今天好像聽你叫我了。」
邱瑾歪著頭,興致勃勃的盯著她露在外面的脖頸。
沈兮眼睫顫動,低著頭一下一下撫摸著懷裡的小兔子。
「我...不是...。」有意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邱瑾的說話聲打斷。
「我挺喜歡的,兮兒妹妹能再叫一聲嗎?」
沈兮驚訝的抬眸對上她的視線。
邱瑾半個身子隱入黑暗,平白增添了幾分神秘之感。
見她不說話,邱瑾挪動小凳子往前湊了湊。
「兮兒妹妹,我好歹還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時日,總不能一直不叫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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