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便道:「香雲紗不是不好,但要我說的話, 用喬其紗做一身, 裡面再著一件襯裙。」
老裁縫踟躕片刻,笑著說:「倒是挺別致的,當年上海灘流行過這樣的穿法,有個出了名的女先生穿得最登樣。」
魚麗便點頭同意了。
老裁縫一走,她就叫裴瑾:「書生, 什麼時候我回去一趟,把錢給你吧。」
&和我談錢?麗娘, 你這樣我真要生氣了。」裴瑾佯怒,「我的命是你可以用錢擺平的嗎?」
魚麗轉著筆,托腮道:「我救你一命, 你還我一命,我們早就扯平了, 我住你的吃你的,怎麼好不付錢?」
裴瑾也好奇:「你有錢嗎?」
&肖臣的家產都留給我了, 我以前也攢下來一點。」魚麗說,「不過很多都不值錢了吧, 人老珠黃,其他東西也差不多。」
&不要。」裴瑾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電腦上, 「你自己留著作紀念吧, 錢對我來說沒什麼意義。」
魚麗嘆了口氣。
裴瑾抬起頭來,看了她好一會兒,說道:「那你考個狀元回來吧,畢竟你現在算是我表妹,光耀門楣也好。」
魚麗沒有信心:「這個啊……」
&不到就算了,我是讀書人,最看重的就是這些。」裴瑾悠悠道,「錢算什麼,一股銅臭味,一門兩進士才是榮耀。」
&家寒窗苦讀十八年,」魚麗抿了抿唇,「你也太為難我了。」
裴瑾答得很是輕快:「不要緊,什麼時候考上都行,十八年後我給你換個身份考,這總公平了吧?」
魚麗眼看沒了藉口,只能硬著頭皮說:「沒有別的辦法了?」
裴瑾道:「一般報恩怎麼報?有意的,以身相許,無意的,來世結草銜環犬馬之勞,你又沒有來世,怎麼,想嫁我,那倒是沒有問題的,你給我做十八姨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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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還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裴瑾瞥她一眼,「晚上電視少看兩集。」
魚麗在草稿紙上劃拉兩下,抱怨道:「天天算題,算得頭都痛了。」
&好吧,那今天不算題了。」裴瑾想了想,有了主意,「我給你弄點好玩的吧。」
魚麗怏怏不樂:「怎麼,給我一張世界地圖,要我知道地球是圓的?」關於世界觀的衝擊,她在民國時期已經有過一次了。
什麼,地球是圓的?什麼,還有不靠人力畜力可以自己動的車?什麼,可以不點燭火用電燈,還可以隔了好遠通話?
她當初可沒少鬧笑話,好在整個社會都在被衝擊,思想受到震盪,五十步沒必要笑百步。
&個戲法給你看。」裴瑾合上筆記本,「我需要一點時間準備,你先把今天的數學題做了。」
魚麗將信將疑:「什麼戲法?別拿油里撈銅錢這種把戲騙我,我也不是沒有走過江湖。」
&是是,絕對不敢。」裴瑾對她神秘地眨了眨眼。
下午,裴瑾把她叫到室外一個通風的高處,地上放著一些白色的粉末,魚麗探頭看了一眼,大為失望:「就這個?」
&這個。」裴瑾點燃了它,然後拉著她後退。
魚麗好奇地看著,只見火焰燃燒處,有無數條黃色的蛇從無窮無盡地爬出來,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裴瑾身後躲了躲,聲音發顫:「這是什麼東西?」
那些蛇四面八方都有,她像是掉進了蛇窟里,有一條蛇還蔓延到了她的腳邊。
&玩嗎?」裴瑾笑盈盈道,「這個戲法叫法老之蛇,就好像能從地底召喚出萬蛇來一樣,是不是很貼切?」
魚麗踢了一腳:「假的?」
&然是假的,不過這個煙有毒,我們走遠一點。」裴瑾拉著她站遠了些,讓她能完完整整看完這個膨脹反應。
末了,問她:「想學嗎?」
魚麗點了點頭。
裴瑾微笑:「那我們開始學化學和物理吧。」
魚麗:「……」不祥的預感。
&果你學得好的話,我就送你一個禮物。」裴瑾說,「你見過黃金雨嗎?」
&以像黃金一樣落下來的雨?」魚麗問。
他點點頭:「學得好的話就送給你。」
&真?」
&子一諾,豈有食言之理。」
於是,魚麗的功課里又添了兩門,可因為不像數學那麼無趣,完全是嶄新的一個世界,她倒也學得起勁。
正好看完了三部殭屍劇,裴瑾就每天拉著她看紀錄片,從地球的起源說起。
魚麗一開始還看得興致盎然,可看到那麼多雄踞一時的生物那麼快完全滅絕,難免觸景生情,感傷自身:「裴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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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要活多久?」她問,「我以為,我們是吃了仙藥,所以長生不老,我落草為寇,想要去找海上仙山,可從來沒有找到過。」
&也是。」
不老不死,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秦始皇叫徐福去尋訪海上仙山,他不止一次出海,想要尋找答案,可從沒有找到過。
後來,他留洋海外,這才知道,原來根本沒有仙山,大洋的彼岸是另一塊大陸,生活著的並非飲風餐露的仙人。
&我們吃的究竟是什麼?」魚麗迷惘極了,「如果世界上沒有神仙,那麼就沒有天地同壽,是不是有一天,我們也會死?」
裴瑾道:「麗娘,我不知道。」頓了頓,又說,「但不管怎麼樣,我和你一起。」
魚麗托著腮,長長嘆了口氣:「幸好還有你和我一起那麼倒霉,我這麼說是不是有點自私?但我還是很慶幸當初堅持和你分著吃了。」
&是很自私。」裴瑾笑了,「不過,我也是。」
自從與她重逢後,他覺得生命又多了很多趣味,他們身邊的人都會離開,晏嵐於他,肖臣於她,都是轉瞬便會凋零的櫻花。
他們都很清楚這一點,因為他們容易消逝,所以免不了駐足欣賞,可內心深處,很清楚地知道,唯有彼此,才是這路上唯一的旅伴。
到了赴宴那一日,裴瑾從房間裡換了衣服出來,發現魚麗竟然還在專心致志與化學元素搏鬥,他看了她好一會兒,確定她應該是把時間給忘了。
&娘,」裴瑾慢悠悠地從樓上走下來,「今天封家的宴會,你是不是不去了?那我先走了哦。」
魚麗從氫氦鋰鈹硼的海洋里掙脫出來,一聽這話,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懊惱極了:「哎呀!今天?我忘了!」
&不快去換衣服?」裴瑾看了看表,「我給你半個小時,把衣服換好頭髮梳一梳,不要叫人家看低了你。」
&她脆脆應了聲,跑上樓去換衣打扮。
裴瑾想了想,折回房間裡取了一個盒子出來,走到她房門外敲了敲:「好了沒有?」
&了來了。」她連忙出來應門,「快,幫我把這個發箍撥一下,卡住我頭髮了。」
裴瑾半環著她,指尖伸進她茂密的髮絲里,將她卡住的髮絲勾出來:「好了。」他看著收拾停當的魚麗,恍惚間覺得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這麼標緻的人,難怪要搶回去做姨太太,他輕笑起來,對她伸手:「八姨太,把手給我。」
魚麗把手放在他手心裡,他輕輕握住她的指尖,往她雪白的手腕上套了一隻水頭極好的翡翠玉鐲,又走到她身後,為她戴上了一串翡翠項鍊,調侃道:「當年莫名其妙買下來,壓箱底好多年,緣分在這裡。」
魚麗伸手托著那翡翠珠子,一顆顆透亮圓潤,綠如青蔥。
裴瑾微笑道:「從前不值錢,現在倒流行起來,這樣也夠了。」可見她這般樣貌,又不放心,叮囑說,「手機也教你用了,劇本也和你對過了,只有一點。」
&麼?」她歪頭看著他。
&要叫他欺辱了你。」裴瑾蹙眉,語氣慎重,「你明白我的意思。」
魚麗抿著唇笑了起來:「我明白,我答應你,裴瑾,我一直不甘心做了他的妾,這一次,除非明媒正娶,否則,我絕不嫁人。」
裴瑾略略放心。
封三小姐的生日宴排場極大,老遠就看到豪車排隊,這是魚麗第一次出門,裴瑾怕她緊張,特地問:「要不要吃話梅?」
&紅會花的。」青春貌美的少女,不必化妝,只要搽一搽口紅就足夠。
過了會兒,裴瑾又忍不住說:「有飲料,要不要拿吸管喝一點?」
&她遙望著車窗外,「我現在心情有點複雜,希望他記得,也希望他不記得了,是不是很奇怪?」
&有,人之常情,近鄉情怯都是這樣的。」裴瑾溫柔地說。
等到停了車,裴瑾給她開門,她又踟躇:「要不然我們回去吧。」
&我呢。」他握住她的手腕,「你怕什麼?怕他不認得你丟臉?除了我,誰知道你是沖他來的,不認得就不認得吧。」
魚麗被他拽著,慢吞吞下了車。
裴瑾把胳膊遞給她:「挽著,別怕。」
魚麗猶豫了一下才用手攀住了他的胳膊,雖說曾一起亡命天涯,同生共死,可偏偏沒有怎麼親近過,可裴瑾對她來說是不一樣的,她挽著他,心裡竟然立刻平靜了下來。
裴瑾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直到看不見人了,才慢悠悠踱回屋內,西沉的陽光變成了橙紅色,映照在屋內,猶如鮮血。
啊,一個白天又過去了。他愉快地想著,開始思考今天的晚餐。
他喜歡複雜又耗費心力的菜式,最好是需要準備一整天的那一種,那麼在沒有人陪伴的日子裡,他可以快一點度過這24個小時。
今天下午的時間在與人交談中很快就過去了,那麼晚餐簡單一點也無妨。
裴瑾用了三個小時給自己做了幾道法國菜,用餐時已經接近九點,但不要緊,哪怕不進食他也不會餓死,只不過飢餓的滋味並不好受,在嘗試絕食死亡的糟糕經歷之後,他就不會再做出這樣自虐的行為了。
沒有意義。
長生不死就是長生不死,六百年了,他自刎過,過,投繯過,也被子彈打中過,被炮火擊中過,現在不還是好好活著。
太過漫長的時光是一種可怕的折磨,所以他現在學會了找各種各樣的事情打發時間。
救人如此,做飯,亦如此。
安靜地用完了晚餐,他把碗碟端進廚房,挽起袖子清洗餐具與炊具,倒入洗潔精,放水,認真地將油脂一一洗去。
說來有些好笑,在家境最貧寒的那幾年裡,他也沒有洗過一次碗碟,因為他是讀書人,寒窗苦讀的十幾年裡,寡母靠刺繡的手藝供養他,不讓他為任何俗物分心,只盼著他一朝金榜題名,能光宗耀祖。
十二歲中秀才,十八歲中舉,二十二歲得中一甲,被聖人欽點為榜眼,授翰林院編修,同年,寡母病重,次年,喪母,守孝三年,二十七歲,重返朝堂,在禮部謀得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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