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安貴妃嘲諷地笑了一兩聲,就喚了丫鬟梅鳶一起出了寧妃的寢殿。而跪在地上的祁真,詭異地一笑,就從地面上站起來。他的脊背挺地很直,面上平靜如水,但與此同時,他的內心卻破濤洶湧,承載了自尊深受傷害的怒意。
「孩子!」寧妃慌張地站起來,連忙行到三皇子祁真的身旁,「快起來。」拉起來以後,她才心疼地,內疚地看著祁真,手撫上兒子的臉龐,「真兒啊,你什麼時候來娘這裡不好,偏偏這個時候……你看那安貴妃,有多羞辱人!」
祁真卻情不自禁地笑了,隨後對身旁的寧妃認真地說:「母妃,先讓殿裡的人出去,兒子有事兒同母妃商量!」
「好好好!」寧妃聽後,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四周,隨之對著祁真地點點頭,然後稟退了四周隨從,「你們先下去吧!」
「是!」屋子裡的丫鬟躬身退到門口,然後再轉身出門。
殿門砰一聲關閉,寧妃將兒子拉到內殿坐下。
「真兒啊,你到底有什麼事兒要同母妃說?」寧妃有神的雙眼,一直望著她,「是不是……」
祁真毫不遲疑地點頭。
寧妃倉皇地立起,有些恍然地問:「你……你真的決定了麼?」而後神情焦灼,十分無奈,「真兒,你可知道,此行艱險無比,稍有差錯就會葬身火海!」她抬袖抹了抹眼眶裡充斥著的淚水,「可母妃只是一名歌妓,什麼也給不了你?權勢地位,哪一樣,母妃都不能助你。」說著,寧妃又輕聲嗚咽起來。
三皇子祁真雙手撫上寧妃的兩肩,慷慨激昂地一笑:「母妃,成大事者,決不能婦人之仁。這次兒子能否成功,皆看手腕。只要我能成功扳倒太子和二皇子。那儲君之位還不手到擒來!」
寧妃搖頭直拍手:「可是兒子,你也應該知道,你面臨的這兩個對手根本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脆弱,他們誰都比你有後台。皇后娘娘,安貴妃也都不是一個善茬。你……你同他們拼,不是……不是自尋死路麼?」
祁真袖子中的手用力地握緊:「能不能成功,哪說不準兒呢,只要勝負未定,兒子就應該努力地拼搏一次。就算……就算以後真的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他的雙手用力地抓著寧妃的手,鎮定自若地說:「母妃,兒子知道,這麼些年,你早就厭煩皇后娘娘和安貴妃的折磨了,既然這樣,你為何不想著某一日去和她們爭個高低呢?」
寧妃搖頭,沮喪地回道:「可以麼,真兒。你該知道,母妃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和她們爭!」
祁真反笑道:「母妃,有時候你真的是太小看自己了。在兒子眼裡,母妃卻有一點兒她們永遠無法企及的優點!」
寧妃不以為然:「優點?」
「是,優點!」三皇子祁真輕言細語地笑著道,「在兒子的心目中,你比她們當中任何一個都要循規蹈矩。」
「循規蹈矩……這……也算優點麼?」寧妃不解地困惑道,「如果這也算優點,那麼母親也不會被皇后娘娘和安貴妃折磨至今了。」
「循規蹈矩在有些時候是懦弱,無法拿來對抗明面兒上的惡人。但是有些時候,它又是一把利器,可以隨時隨地給予敵人致命的一擊。」
「母妃不懂!」寧妃迷茫。
「這麼說吧!」為了讓這話兒更加通俗易懂,三皇子祁真開始舉例子,「母妃,你好好地坐下!」
寧妃只好安靜地坐著,聽兒子的妙計!
祁真發問:「母妃,兒子問你,你可知道這皇后娘娘和安貴妃為何不約而同前來給你送禮?」
安貴妃仁慈地笑笑:「她們是來同母妃聊一聊天,聚一聚的。」
「哦,母妃,真的是這樣麼?」祁真反問,「你最討厭的兩個人會拿你當朋友?兒子沒聽錯吧。」
「難道……不改這麼說麼?」寧妃疑惑地看向祁真。
祁真恨恨地咬牙:「她們不過是看著母妃昨晚侍寢,心生忌妒。但又不得不為了時局,來攏你,討好你。只是皇后娘娘和安貴妃想到一塊兒了,所以才會先後出現在母妃的永安宮。可要不是這個理由,她們才不會想到來母妃的殿中呢。」
「那麼……」寧妃心中一怔,「此刻,母妃應該怎麼做才好呢?」
祁真看向寧妃,笑了句:「皇后娘娘送的禮物,母妃收下了麼?」
「原本是要拿給母妃的,但被那安貴妃說了幾句,就氣沖沖地拿走了。可是……這安貴妃的禮物卻給了我。」寧妃焦急,「真不知道皇后娘娘會不會動怒,會不會誤以為母妃已經同安貴妃串通好了?」
祁真面色一冷,隨之手指磕著桌子深思:「既然安貴妃打的是這種主意,那麼母妃就用循規蹈矩這個優點去整治她?」
寧妃傻眼:「真兒啊,你都說的什麼話呢,母妃還有能力去整治安貴妃麼?她……是什麼人,你知道麼?」
「當然知道。可是母妃,你越是循規蹈矩,父皇便越不會懷疑你。」三皇子祁真笑眯眯地反駁道,「母妃,越是身份高貴的人,被人戳中脊梁骨,越摔得厲害。只要我們處理方法得當,保證讓安貴妃無所適從。」
「真兒的意思是?」
祁真出謀劃策道:「母妃,明日你去見父皇的時候,便將金釵戴到父皇一眼就能看到地方。安貴妃也說了,這金釵是父皇賞賜的。若是父皇瞧見,必會問你。」頓了頓道,「如果這個時候,母妃,你打算怎麼回答父母呢?」
「嗯,就說是安貴妃送我的。」寧妃老實地交代道。
「呵呵,不錯。」祁真笑道,「不過我們說話不能這麼直接,否則父皇非但不會怪罪安貴妃,還會覺得母妃在中間使計。更有甚者,他會誤以為你公然挑撥他和安貴妃的關係。如果到了那個時候,這一計就算是把我們自己給逼到絕路了,而對我們最終的敵人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害!」
「那不說安貴妃,母妃……」寧妃踟躕不定。
「母妃,你過來……」寧妃把腦袋貼過去,三皇子祁真附在母親的耳朵前說了一通。
寧妃掩唇大驚:「這……這不是……」
「母妃,你聽兒子說。倘若你按兒子所說的告訴父皇,那麼父皇便會懷疑安貴妃是不是在討好你。」三皇子祁真陰笑道,「其實父皇早就忌妒林家的勢力,不願多寵幸安貴妃,早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兒。不過,如果你再努力地在這中間潑一波冷水,如此一來,父皇的想法就更加順理成章了!」而後猶豫一下,「只是母妃恐怕要有一段日子見不到父皇了。」
「這是為何?」
「父皇想要懲治安貴妃,那麼無非是要磨磨她尖銳的性子。可要讓一個尖銳的貴妃娘娘不再尖銳,除了讓她暫時失寵,還能有其他的法子麼?」
「失寵?」寧妃懷疑,「怎麼可能?」
「這件事過後,父皇必然會到皇后娘娘那裡宿寢。他原本就清楚這後宮之中,皇后娘娘和安貴妃是最尖銳的敵手。想要在後宮和儲位之中翻雲覆雨的,只有這麼兩個女人。」祁真繼續笑道,「母后就等著看吧。父皇會如何狠心絕情地戲弄這兩個囂張跋扈的女人?」
寧妃愕然。
「這事兒過後,皇后娘娘和安貴妃兩敗俱傷以後,便是母妃受寵之時。那個時候……就算兒子再無權勢,朝堂之人再無人脈。卻也會因為母親的恩寵,被大臣吹捧。甚至……儲君之位!」
寧妃炯炯有神的目光,只盯著他這個兒子,足智多謀的兒子。但是她又十分擔心兒子身上這點兒激進,害怕有一日會敗在這條路上。
粉身碎骨,再無力挽回。
「母妃的心裡只有一個真兒!」寧妃慈和地笑著,「只要是真兒所想,真兒所願,母妃都會竭盡全力地去為你開闢一道路口,能夠讓你迎難而上,完成心愿!」
「母妃!」三皇子祁真感動地熱淚盈眶。他當即應承道:「兒子一定會讓母妃做上那皇后的寶座的!」
寧妃感動地無以復加。
但她心裡只是笑。
真兒,只要你能好好地活著,活著做自己心中所想,那便夠了。區區的皇后寶座,母妃並不稀罕!
兩人對視的眼神里,一種被親情牽引的幸福在安寧宮中徐徐蔓延。
……
路總管路宸由水路返回到京城王都,並沒有花費多少的功夫。只是回到王都,便被私下探子盯上,使得他無法皇上,甚至接連幾次闖城門,都被禁軍統領林馳再三應付了。
眼見期限越來越長,路總管路宸就有些心慌。一來,暗處的人始終知道自己的行蹤,二來,暗處的人並不會下殺手,只是阻撓自己去見陛下。但凡去過的地方,就會第一時間遇到阻攔。
王城之外。增派了眾多的禁軍。
入城都尚且困難重重,談何坐落在王城之中的忠勇侯府。
到處都是人。
「這麼多禁軍侍衛,我該如何進城呢?」路總管神色慌張,徘徊在城門外的小樹林裡。
他抬起頭來,想著自己已經耽擱了很多時日,如果再不能進得城中向陛下交代災情,並領取救災物資。恐怕到時候林宰相那邊又會以他們將軍觸犯了某法挑起事端,讓皇上治卿羽將軍的死罪。
路總管十分了解。卻沒想到自己遇到會這麼快,快地他猝不及防。
他在城外來回地走,心思沉重。
城門之上的林馳閒暇愜意地笑著,目光瞅著城外的樹林,雖然沒吩咐禁軍有任何舉動,但是單憑他加派禁軍在這裡守城門,就已經十分準備地截斷了路總管的後路。
「大統領!」身後一名禁軍侍衛拱手笑道,「按您的吩咐,一部分弟兄已經藏身城外的樹林了。」
「好,你們就隱在樹林裡守株待兔吧。」林馳猖狂地笑道。
那禁軍膽大地問:「大統領是在抓什麼人麼?」
「放肆!」林馳大吼一聲,兩手往上一提,「陛下交代的事兒也要向你吩咐麼?」
「屬下不敢!」那禁軍面色一白,頹唐地跪下去。
「好了,下去吧!」林馳命道。
「是!」那禁軍雙腿發軟地立起來。
「這一次,我看你怎麼辦?」林馳陰狠地大笑道。
其實,林馳不過是想拖延時間,好讓身在餘杭賑災的李詩語敢去不敢回。因著中途路上,他所派的眾位禁軍都沒能後下手,有的甚至悽慘死去。
想著卿羽未死,他殺機一動。便思出了這麼一個損招。
但這個損招想要完成地恰當,就必須調查到李詩語那邊一絲一毫的動向。殺死卿羽,於他而言,斷不可能,但是解決李詩語派遣的一個心腹手下,就相當於斷了餘杭災區那邊獲取救災物資的去路。
但是路總管身為卿家軍的一員,身為卿羽將軍多次出征的大將。區區幾個禁軍的追捕,就能讓他徹底死心麼。
天色比較晚的時候。城門便會開啟。
那個時候,進出城的百姓便如洪水一般勢不可擋,只要路總管能夠闖過禁軍的包圍,且能扮成百姓不引起禁軍注意,便可輕鬆地過了城門,如此一來。無論是去找莫璃大將軍,還是忠勇侯府的老侯爺。面聖得取救災物資一事便輕而易舉。
但經過這幾日的觀察,每到下午這個時候。守著大門一一查看的,除了禁軍,似乎還有那位年輕的大統領林馳。
林馳同自己打過無數照面,想要認出自己,可以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那麼如果他被認出,便會當場會抓住。到時候即便他聲嘶力竭,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他必須得想一個周全的辦法。
但當密林中一隊奇裝異服的人馬疾馳而過的時候,他突然就生出了一條妙計。
扮成百姓,反而不容易過城門。
可扮成江湖人士,就比較輕鬆了。
不過要想絕對沒有偏差,他還必須下狠心。
武林中人,有一位碧生公子。傳言他左邊臉上有五道傷疤。腿上也有燒傷的痕跡。後來雖未常常在江湖上露臉,但其名頭卻傳遍大江南北。
路總管打算扮成他。
要扮成他,就得付出沉重的代價。
別人在自己身上劃刀,尚且生不如死。又何況是自己逼迫自己。
當晚,他在城外準備好所需要的一切物什。然後在一個天空泛著星辰的樹林裡,慘不忍睹地對自己動劍。
出於本能,在路宸拿起劍,劃的第一劍時,他畏懼地瑟縮了一下。
但他的那一瑟縮,猛然憶起了什麼。於是他從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了一塊袍子,以袍子縛住了眼睛。再舉劍時,他已從容淡定。
嘩,聽見皮開肉綻的聲音。鮮血似水慢慢地滑下去。
第二劍……
第三劍……
第四劍……
那個時候,路宸在想,自己一定面目全非了吧。然後他用盡所有的力氣替自己抹了草藥,處理了傷口,暫時性止住了血。
然後他歇了一會兒,忍著劇痛躺在了草叢上。
沒有任何的化妝,只換上了一件布衣。他決定於明日最早開城門的時候,大方地走進去。並且他相信一定會暢通無阻。據他跟隨卿羽將軍以來,所見識到的每一個關於這林馳的陰謀,都成為了他今夜敢於決定的賭注。
「將軍,屬下一定不辜負你所託!」路總管看著一片暗色的天幕,忠心耿耿地自言自語。
夜越來越深。
但他的眼睛還大睜著。
臉部的傷痕如同錐子一樣,狠狠地轉動著。非常地疼。但是疼又如何?他還是必須咬牙堅持著。何況,當他拿刀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次再沒有退路了。
拿皮相換卿羽將軍的安全,換臨州災民的生死,他覺得,那很值。
非常非常地值。
於是他開始靜靜地等待著明日的到來。下意識的疼痛是他保持清醒的唯一方法。所以第二天真的在他的漫長等待中到來了。他起身,周整了一下自己在城外買來的衣服。
換好以後,他跨上馬。
迅速地從由最密集的樹林裡奔出。因為路總管最初的路向禁軍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一打扮,從大路跑出去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懷疑。
江湖中人麼,哪裡稀奇。
駿馬飛奔到城牆下,守門的禁軍果然快如閃電地攔住他。
但是沒人敢故意去看他的臉。
那慘不忍睹的一張臉。
江湖中人,有更多易容術很厲害的大俠。但是路宸也有一門絕活。他易聲很厲害。他毀掉了臉,大大方方地騎著馬兒走到城牆下,憑的除了一身膽氣,還有他的易聲功夫。但凡那林馳問起來,他便可以從容不迫地使用另外的嗓音來對付他。
「你長地似乎很像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林馳站在馬前,詭異地笑了笑。
路宸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而後道:「我不知道你們官府中人的眼力勁兒會這麼不好?」他得意地翹嘴唇,「天下相似之人何處多,不過要長地像我這麼的,呵呵,你那位朋友倒真是有些稀罕啊!」
拐著彎兒地罵林馳竟然會有一個醜八怪的朋友。
「別裝了,我知道你是誰?」林馳發狠地說。
「知道在下的人有很多,不知兄台指的是誰?」他偽裝的聲音十分渾厚。透著一股無法言喻的冷厲。冷厲不說,還有一股由內而外的霸道,「莫非你攔住在下,是想同在下比武!」
「你……」林馳還是不敢相信,但是他更不敢相信的是這個人說話的口氣。以及平靜似水的態度。
「如果大人想比武的話,我倒是樂意奉陪!」路宸貼著馬背,用一張面目全非的臉盯著林馳的眼睛。
儘管他所盯住的眼睛偽裝地如此堅定不移。但是他還是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林馳的一絲猶豫。
也許他真的有所懷疑。
有誰會糊塗到自毀皮相來博取一個人的信任。這是其一。
又有誰膽敢如此直視他這個禁軍大統領?除非他不是朝廷中人。
他目中澄澈,個性爽朗霸道,說話又極為乾脆。很像不受約束的江湖中人的個性。
再言之,這個人如果是李詩語派回來的那個人,為何膽敢單槍匹馬地騎著高頭大馬飛奔到城門底下呢?再則,這幾日,不乏有這樣的江湖中人。
官府做事向來不同江湖中人沾邊,那麼他應該……或許真不是自己要尋找的那個人吧?
林馳望著眼前的這個面目全非的男子,他心中翻湧駭浪,腦海中也迅速思考了這個人不是卿羽將軍手下的任何一個可能性。
在分析完以後,他便只能佯裝出一副和善的笑容,將手臂輕輕地抬起來:「放行!」
兩字一出。
擋住去路的所有禁軍將架在路總管馬前的長戟撤去。
路總管春風得意地甩了甩韁繩:「既然大人不願同我這個江湖中人比武,那……我就真的走了?」
「閣下請!」林馳揚手往城門一指。
路宸騎著馬兒轉身緩慢而行。哪知此刻,疾風勁掃,飛身而起的林馳一腳重重地踢上路宸的後背。
路總管紋絲不動,挺直脊背,回頭淡笑了一聲:「怎麼,不甘心,想同在下比比?」
看樣子,渾若無事。
林馳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下一時好奇,應該……沒傷到閣下吧?」
「呵呵,兄台,還想再來一腳麼?」挺著胸膛的路總管轉了馬頭看過去,邪魅地挑了挑嘴唇,「不如找個地方好好打一架去?」
林馳心道,可不能把時間耽擱在這上面了。他還要繼續阻撓那人進城了。
「不了,有機會再說吧!」林馳擺擺手。
路總管再次轉身,緩行兩步,一口鮮血從嘴角溢出。但是他依舊挺直脊背。且速度更快地往城裡奔去了。
飛奔到忠勇候府大門口處,翻身下馬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硬生生地摔下去的。
發白的嘴唇,鮮紅的血漬。以及臉上的觸目驚心的劍傷。都讓路總管看起來瀕臨死亡一般。
「快,快去通報傳大夫!」路總管摔在石階前,用自己的真身對門口立著的府兵道。
兩名府兵走近一看,方認出路總管的真實身份。但看他的傷勢,嚇地連忙奔進了府,前去通報去了。
不多時,路總管就被攙扶進了候府。神醫傳亦坐在床前,替其止血包紮。
一邊包紮,一邊詢問:「你不是在二姑娘身邊麼,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看著後背處那個腳印,「誰下手這麼毒辣?這一腳要是再準點兒,只怕你會當場斃命!」隨之又盯著路宸面目全非的臉,「你臉又是怎麼了,誰傷的?」
路總管抓住神醫傳亦的手,搖了搖頭:「臉上的傷是我自己劃的。」
「自己劃的?」神醫傳亦的語氣飽含了震驚,「到底遇到了什麼難事兒,逼得你如此傷害自己?」
「不這樣做的話,恐怕進入城中,就比較困難了!」路總管忍著疼痛笑笑,「這林馳疑心重,我若不付出點兒代價,他是絕不會相信我是江湖中人的身份。那麼,更別提他能放行了?」他緊握住神醫傳亦的手臂,「傳大夫,如今餘杭一帶的難民短衣短糧,如果朝廷再不派送救災物資前去,恐怕賑災的任務將軍難以完成?」
神醫傳亦點頭:「這事兒莫大將軍那邊已經找我商量過了,而且陛下私下也已經打算將救災物資派人送往餘杭。你就在府中好好養傷,不用擔心。」
「那什麼時候陛下會將救災物資發往災區,是明天麼?何人派送?」路總管緊張莫名地說,「不行,屬下得去問問。」
「好啦,不用擔心。」神醫傳亦撫了撫他的胸膛,「你好不容易躲過林馳的視線,難道還想出去給林馳一點兒提醒麼?」
路總管眯著眼睛:「傳大夫,你是什麼意思?」
「既然那林馳敢阻撓將軍賑災,那麼我們也可以利用他做的這件事兒,給他當頭一棒!」神醫傳亦笑道,「只要我們這邊按兵不動,裝作什麼也不知道,那必然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傳大夫,你和莫璃大將軍是不是已經有主意了?」路總管兀自揣摩道,「你還沒告訴我,陛下會派何人護送救災物資前往呢,這次還會不會……」
「放心放心!」神醫傳亦神秘莫測地說,「這一次,救災物資說什麼也不會落入他人之手了!」
路總管疑了疑:「傳大夫,你別藏著掖著了,快告訴屬下,那護送救災物資的人究竟是誰?不然……屬下說什麼也不會安心的?」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無奈後背處的傷太過疼痛,甚至起身都會震斷骨頭似的。
神醫傳亦慌張道:「哎呀,你快躺下。誰讓你糊塗起身的。」
路總管拉住神醫傳亦的手,急切地想要知道結果。仿佛不知道結果,就不能安心地合上眼睛。合上那一晚都大睜著的眼睛。
「莫璃大將軍!」神醫傳亦咧嘴笑了笑,眯著眼睛諱莫如深地再次重複道,「這一次當由莫璃大將軍護送救災物資。」
「莫……璃……大將軍!」路總管自言自語地念叨了一句,眼皮重重地蓋下。
片刻,就響起了清微的鼾聲。
「咦?」神醫傳亦俯首,方覺,這人已經睡著了。
「哎,這孩子,也太拼命了!」神醫傳亦說著便在路總管的胸膛上施針。接著又用藥膏塗抹在他面目全非的臉上。
雖然不一定能恢復到原來的相貌,倒可以讓路總管的臉不至於看起來那麼驚悚恐怖。那些條條劍痕也會變的暗淡。尤其不會那麼顯眼。
「將軍啊,你以前的眼光,傳伯真是佩服啊!」神醫傳亦看著床上已然睡熟的路總管,仰天長嘆一聲,忍不住欣慰地笑了笑。
這個人是二姑娘這麼多年的副將,她從那麼多的卿家軍挑選出來,看地不是武功,不是智力,而是忍耐力。以前卿羽如是告訴過他。那時候,他並沒有相信。甚至還有所懷疑,直到今日所見到的這一切,他才打心眼裡明白,其實,卿羽的抉擇是多麼的明智。
是夜。
莫璃大將軍便乘馬車來到了候府。
神醫傳亦立在門口相迎。
「大將軍?」神醫傳亦拱手。
莫璃大將軍也拱手行禮,和樂地笑笑:「不敢當!」
「大將軍,快請,侯爺在大廳里等著你呢。」神醫傳亦伸手讓開一條路。
莫璃大將軍瞧了神醫一眼,大步邁進。見著忠勇候,各自寒暄了兩句,便拂袍坐定。
「這次莫大將軍真打算護送救災物資麼?」忠勇候干啞的嗓子問道。
莫璃大將軍毫不遲疑:「是!」而後又自信道,「這一次,除了我,沒有誰能保證那救災物資一定能夠到得臨州!」
「本候也對莫大將軍有信心!」忠勇候磕著茶杯蓋笑道,「另外,本候也相信莫大將軍會將羽兒安全帶回來!」
莫璃大將軍神情專注地安慰道:「侯爺放心,我一定會將羽兒安全帶回來的。」
忠勇候朝他點點頭。
「救災物資的事兒?」
莫璃大將軍點頭,接著說定了時間:「明日早朝過後,我便啟程。」
「何時返回?」一旁的神醫傳亦插了句。
莫璃大將軍斜眼一挑,笑著道:「自是越快越好!也許三日,也許五日!」
忠勇候擔憂:「這一路上會不會……」
「沒有這個可能!」莫璃大將軍知道忠勇候擔心自己此行安全,隨後果斷地否決了,「即便有這個可能,我也會讓它沒有可能!」
忠勇候和莫璃大將軍以及神醫傳亦一起爽快地笑起來。莫璃大將軍的實力,不僅忠勇候和神醫知道,全天下的人都應該知道。
莫璃大將軍手持著酒杯,竟然莫命從清冽的酒水裡看到了李詩語。她陽光般的笑容深深地闖進他的心,於是便讓這個恬靜的深夜顯得更加的漫長了。
在餘杭災區連著忙了幾日的李詩語已經在龍行鏢局等好友的幫助下替所有的災民找到了一個安居之所。
不至於颳風下雨無處藏身了。
這日,天氣漸漸放晴。
洪水也慢慢退卻。
淒涼之勢急轉而下。
伴隨著暖日的升起,災民暗如陰雨的心情也隨之平復起來。
「將軍?」蘭姨道,「這都好幾日了,路總管還沒有帶著救災物資回來,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啊?」
李詩語愁眉緊鎖,暗自思量:「臨州的天氣都晴了,按道理來說,走水路也不會出什麼問題啊。為什麼路總管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將軍,沒有糧食,本就人心惶惶啊!若是……」青鳥也擔憂地嘀咕。
「那江州刺史屈大人呢?」李詩語忽而問道。
「運來的糧食不多,前幾日已經發完了。」青鳥焦慮,「要不然奴婢回去催催找找大將軍吧!」
「不成!」李詩語否定道,「在路總管還沒有回來之前,你絕不可以返回去。」
「那……那要是路總管不回來呢?」青鳥急切地說。
「管不了那麼多了!」李詩語搖了搖頭,「再等三日,實在不行,我親自回去拿!」
剛說著,院外就擠滿了人。於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李詩語瞟見一個身穿墨黑色錦袍的男人正騎著駿馬往她所站之處行來。
近到跟前,細細一瞧。果然覺得那相貌熟悉得很。
莫璃大將軍拉著韁繩一步一步行到李詩語的跟前,興致勃勃地問道:「看樣子,是受了很多的苦?」
李詩語見到莫璃大將軍時,眼眶已經。紅了。這幾日如同噩夢一般的生活環境頃刻間便將她的堅強擊垮。
她淚水急流,雙手捂住嘴巴,十分詫異。詫異後,又忽而轉悲為喜。
但是她卻叫不出一個字來。
等著莫璃大將軍跨下馬背,站在離她一寸的時候,她才忍不住撥手在莫璃大將軍的臉上掐了掐。但她的提問卻讓在場所有的人呆若木雞。
她問的是。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大將軍啊?
莫璃大將軍抬手,重重地往李詩語手背處一拍。
「啊,好痛!」李詩語吃痛地縮手回來。
莫璃大將軍寵溺地笑笑:「會感覺到痛,就說明本將軍不是假的!」
李詩語一把撲上前,緊緊地摟住莫璃大將軍,含笑回道:「說話這麼沖,一定就是大將軍!」抱著抱著竟然輕聲哭了起來,「喂,大將軍,你怎麼才來這裡啊?知不知道,這幾日賑災都把我給累死了。」
莫璃大將軍挑逗道:「離開王都之前,某些人不是保證賑災一事兒小事一碟麼?」
李詩語尷尬地撅了撅嘴:「是……是小菜一碟啊。我又沒說賑災的任務不好辦。我……我只是說……因為賑災,我……我身心俱疲嘛!」
「哦,是這樣?」莫璃大將軍笑著貼向李詩語的耳跟,「既然如此,本將軍不是馬不停蹄地前來幫忙了麼?」
「呵呵,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李詩語耍小聰明,「你可是自願前來幫忙的,我可沒說賑災太難,也沒書信讓你這位大將軍前來幫忙!」
莫璃大將軍手指往李詩語的鼻樑一觸:「你呀你,一點兒虧都不吃?」
「呵呵。」李詩語傻笑,腦袋從莫璃大將軍的肩膀探出去。卻陡然看到十幾輛車。上面幾個大麻袋。
「那是什麼?」
「你正需要的東西?」
「糧食?」李詩語飛奔而去,手指觸到麻袋的時候,多日以來的陰霾便一掃而空了。
「這些硬硬的東西是什麼?」
「錢財!」莫璃大將軍言簡意賅地回道。
「真的?」
莫璃大將軍點頭:「真的!」
「那太好了,我們可以把這些救災物資分給所有的災民了!」李詩語握著莫璃大將軍的手,高興地合不攏嘴,「剛才我說的話是違心的。你能來幫忙,真的是我的福氣!」
「能有機會來幫忙,也是我的福氣!」莫璃大將軍真誠地回道。
拿到了救災物資,兩人便一同到各個難民居住的地方分發糧食和錢財。
臨州災民拿到糧食的那一刻,臉上洋溢著許久未曾出現的笑容。希望替代了絕望。而李詩語也成了臨州災民的女英雄。
不過但凡有村民稱讚一句,必定會握著李詩語的手道:「大人,你家夫君真是好人啊!」
每到這時候,李詩語都會瞪著那雙大眼睛,驚詫地嚷一聲:「您說什麼,夫君?」
「是啊,那位不是大人的夫君麼?」
李詩語十足地興奮道:「是是是,他是我的夫君。只不過我買他的錢還沒付呢。」
問話的人聽到這話,都用困惑不解的眼神望著她。貌似誰也沒聽明白她的話的什麼意思。
這天底下,還有拿錢買夫君的道理麼?
李詩語對此並不解釋。
由於天氣轉晴,各家做生意的百姓也開始修繕房屋,打算繼續忙活生意了。
有了救濟金,他們成本上也不至於太過虧本。而且值得一提的是,由於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這兩位活菩薩暫未離開,就仿佛令陰雨剛剛過去的臨州充斥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希望!
「羽兒,急匆匆的,你要帶我去哪裡?」李詩語一大早就拉拽著莫璃大將軍的胳膊前往衙門。臨州刺史孫清楊的家。
「快到了,不要著急嘛!」李詩語頓步解釋,「這兒有一位大人,是個挺不錯的官。所以,我想給你引薦引薦!」
「是麼?」
「嗯。」
李詩語拖著莫璃大將軍到了衙門。衙門還是災前陳舊的樣子。但裡面也出現了三三兩兩的捕快。
見到李詩語,得知身份的他們便躬身行禮。
「你們大人呢?」李詩語友善地問道。
「大人他……」
「他怎麼了?」李詩語急道。
「大人臥病在床好幾日了。」幾個捕快悲傷地回道。
「病了?」李詩語關切地問,「那請大夫了麼?」
「大人把自己所有的錢全部用於賑災了,所以……」一個捕快吞吞吐吐地回答。
「你的意思是……沒看大夫?」李詩語怒從中來,「救濟金我們不是帶來了麼,他為什麼不去領?」雙手插腰,生氣地說,「好了,我不同你們在這裡瞎耽誤功夫,你們大人呢,他在哪裡?」
一個捕快怯懦地抬手,往身後破舊的院子一指:「大人……大人在後院房子裡呢。」
「走!」莫璃大將軍拉著李詩語的手就往後院沖。
推開一個黑漆漆的房間,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默默地探進去。可是沒想到那個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的孫清楊大人已經永遠地合上了眼睛。
他疲累的雙腳紅腫發紫。
面色發白。
嘴唇乾裂。
而他身上的那件衣服卻是曾經賑災的破衣。
「孫大人,孫大人……嗚嗚……」李詩語雙膝跪下去,用力地搖著他干皺的手臂,「您怎麼能死呢,我還沒有回去向皇上給您嘉獎呢?」想著那時給自己帶路的那位淳樸的父母官,李詩語說不出的難過。可是再怎麼難過也比不上絕望的壓迫。她捂住嘴唇,情緒突然崩潰,不能自已。接著她發抖地站起來,拾掇好桌上那件摺疊地方方正正的衣服。
這是江州,她讓人買給他的。那個時候,返回臨州之時,她還從那個背影里看到了無數的金光。一個閃閃發亮的人,那一定是一個足以讓她敬佩的人。
但是這樣一個人,在他還沒來得及敬佩的時候,卻已經撒手人寰了。
莫璃大將軍蹲下去,將哭地泣不成聲的李詩語摟在了懷裡,他的手撫著佳人的腦袋:「羽兒,不要難過了,這位大人在死之前能夠為這臨州百姓做那麼多犧牲,一定會活在大家的心中的!」
李詩語吶吶地點頭,失魂落魄地念道:「人雖有一死,有的輕如鴻毛,有的卻……重於泰山!」她閉上眼睛,一滴晶瑩的淚珠毫無意識地滑下。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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