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最終雙方還是在由康拉德科茲造成的一些血的代價之後達成了一致。筆下樂 m.bixiale.com很可惜的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沒有遭到什麼實質性的懲罰,但考慮到他畢竟是個原體,這一事實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蘭馬洛克的意思是,那畢竟是個原體,帝皇的子嗣,堪稱空前絕後的生物鍊金術的集大成之作,在任何方面都遠遠超出凡人或阿斯塔特的行走在人間的半神。能夠真正制裁一個原體的,除了帝皇之外當然只有另一個原體。阿斯塔特雖然與凡人相比也足夠稱之為超人,在面對原體時能做到的事也非常有限。
看在獅鬃號沒有真正意義上因此減員的份上,蘭馬洛克願意寬宏大量一些。事實上他清楚但不願意承認的是,就算康拉德科茲真的在一個照面里將當時身在傳送室里除他之外的所有黑暗天使全都殺死,他為了整艘船能夠繼續存活下去,繼續為第一原體、帝皇和帝國而戰,而非因為莫名其妙的事情毫無意義地結束自己的使命,他也不得不表現出類似的寬宏大量:
那可是康拉德科茲。他完全可以輕易突破任何封鎖,離開傳送室,然後花點時間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整船人都慢慢地殺死——只要他想把這個念頭付諸實踐。
火翼的成員絕大多數都是泰拉裔,但蘭馬洛克是從卡利班的森林中走出來的。他的資歷與其他人相較之下短得可憐,在這一翼軍中得以升任大導師一職很不容易。若是單論武力,他在同儕中並不算強。他更加精於制定周密的計劃然後突襲、刺殺,又或者通過各種暴力或非暴力的手段摧毀敵人的戰鬥意志——這也是為什麼,他會在這個押送午夜領主的任務中被指定為獅鬃號的負責人。
但他也不是因為在這方面尤其出挑而成為火翼大導師的。他在自己的職位上所仰仗得最多的就是擅於審時度勢、憑藉知識與經驗在合適的時機做出合適的判斷的能力。這能力讓他總是活下來,也讓他帶領的隊伍總是活下來,哪怕他為自己做下的決定感到恥辱,也因此受到部下的非議。
這令蘭馬洛克在軍團中受到了一些敬仰和更多的鄙夷,但他不在乎。因為他堅信:如果你想要證明自己的忠誠,或者受忠誠的驅使想要做更多的事,那麼你都首先得活著。
他再一次為了這個目的使用了自己的能力,做出了合適但違心的決定。不知道幸或不幸的是,雖說他清楚整艘船上沒有一個忠誠者願意和背叛者康拉德科茲或者他的那群從陰溝里爬出來的懦夫崽子共事,但至少,這一次反對的聲音並沒有很大。
——因為藤丸立香確實是個堪稱談判專家的角色。
她在與康拉德科茲在通訊頻道中簡短地對話過幾句後,也立刻通過亞空間傳送出現在了獅鬃號上,還附帶一個以終結者裝甲全副武裝的亞戈賽維塔里昂。
蘭馬洛克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但她的確在轉瞬間通過某種巫術般的手段「修好」了他扭曲的頭盔和淌血的頭面部。然後,她建議蘭馬洛克立即呼叫藥劑師,以拯救他那些不得不躺在地上忍受痛苦的同儕。蘭馬洛克並不是很想聽從一個陡然冒出來的、不知所謂的,還會巫術的毛丫頭的建議,但要是康拉德科茲決定不再進一步造成破壞的話,這確實是當下里他最應該幹的事。
他懷著一些隱秘的不滿那樣做了,並且暫時按住了藥劑師的疑問,在短時間內確保了所有受傷的兄弟們都能得到妥善的救治。再然後,一場談判的序幕在無言之中靜默地拉開,而蘭馬洛克很快意識到,這個年輕到令人覺得靠不住的小姑娘,似乎確實在對面的一方占據主導者的地位:
亞戈賽維塔里昂雖然會頂一兩句嘴,但並沒有在真正意義上反駁過她的決定,而康拉德科茲……至少他在藤丸立香抵達之後,就再也沒有翻起過什麼大浪來了。
一個凡人在統領阿斯塔特乃至原體,這景象看起來實在是太不現實。但事後復盤,蘭馬洛克也承認,這個小姑娘確實是有這個實力的:
在藥劑師打掃戰場時,午夜幽魂便一直在傳送室的角落以諾斯特拉莫語發出不滿的嘶嘶聲。這些嘶嘶聲沒有在接下來的事情里發展成第二次更加慘烈的衝突,主要得歸功於藤丸立香以一種非常巧妙的方式,對科茲所做出的決定進行了既肯定又反對的處理:
她在戰略上認同了康拉德科茲想要將整個獅鬃號連同上面的黑暗天使一同收編的想法,在戰術上狠狠反對了對方一言不合就伸閃電爪的行為,並強調恐懼不是什么正經的統治藝術,並嘲笑科茲因此而來的稀爛人望。
她作為一個凡人,敢和一個原體當面這樣說話就夠讓人驚訝的了。但是令蘭馬洛克震驚到覺得有些不真實的是,康拉德科茲居然沒有因此生氣——煩躁和不滿當然是有,但午夜幽魂在藤丸立香面前表現得很克制。他只是氣鼓鼓地表示隨你怎麼說,然後就縮進了房間內的陰影里,似乎打定主意要看看藤丸立香要怎麼操作。
——如果有人敢和第一原體這麼說話,蘭馬洛克認為,接下來他該做的就是呼叫清掃機仆清理房間了。橫向比較,他不覺得康拉德科茲在這方面會有多仁慈。
這個景象似乎並不只是震撼到了蘭馬洛克,他們的逃犯亞戈賽維塔里昂對此顯然也產生了一種終結者裝甲都擋不住的震驚與困惑。這種錯亂而又相似的感情甚至讓這兩個人在某個瞬間裡產生了一丁點惺惺相惜似的共鳴,雖然緊接著,他們就自己動手嫌惡地掐斷了這種聯繫。
再然後,藤丸立香絕口不提收編的事,而是把談判桌讓給了賽維塔:允許他作為囚犯代表對黑暗天使指揮官發言,但是只准動口不准動手。
蘭馬洛克覺得荒謬,什麼時候階下囚也有發言權了但還沒等他抗議,賽維塔就已經興致勃勃地對他施展了一套口頭上的自由搏擊術。這讓蘭馬洛克頭一次意識到了低哥特語當中竟然也有數量如此繁多的髒話,諾斯特拉莫人詩人般的比喻力唯能在對他人的貶損上超常發揮。
他作為本次作戰的指揮官,確實應該冷靜理性且審慎地思考,但很對不起的是,此情此景之下他真的做不到。蘭馬洛克懷揣著怒火對以上所有言論進行反駁,盡他所能地強調己方行為的正當性和午夜領主作為叛徒的可恥。
一萬年前發生的那場大叛亂對現在的帝國來說已經是被歷史的迷霧層層掩蓋的傳說故事,但對眼下對罵的二人還清晰如昨日剛剛發生。這場罵戰中因此夾雜了很多相關內容作為論據。他們從艦上生活條件的話題回溯到薩拉馬斯遠征中的戰役,相互攻擊彼此軍團的特性,人員,文化乃至戰術。
更加遊刃有餘的那個顯然是賽維塔,氣急敗壞到連卡利班俚語都從低哥特語中漏出來了的蘭馬洛克則幾次三番威脅地揮舞起自己手中的動力劍。如果沒有人在一邊看著,這件事在幾分鐘內可能就必須得見血了。是藤丸立香在一邊以天鷹權杖借來的帝皇靈能按住了每一個會讓情況升級成全武行的苗頭,才讓這場自由搏擊停留在口頭上。
然而這場罵戰只持續了二十三分鐘就進行不下去了。倒不是因為參與雙方都已經在這點時間裡倒空了自己的庫存,而是因為相互辱罵的方向往一個危險的角度歪去了:軍團的原體。賽維塔可能對此不會有什麼顧慮,但蘭馬洛克不行——誰知道再說下去會不會從黑暗中飛出一隻爪子把他的頭從脖子上薅下來。
就在這個本來大概會被定義為中場休息的階段中,藤丸立香伸手喊了停。她先是發言表示希望二位都在發泄過一輪情緒之後能稍微恢復點理性,從更客觀的角度來看待對方,然後對雙方論點(真難為她在一場情緒激動的罵戰里還能為雙方分別提煉出論點)表示理解,從情感上她明白雙方之間經此一役只剩下不死不休的仇恨,但事情已經過去了一萬年,現在整個帝國都在風雨飄搖之際,她不指望兩個軍團在此處的殘部能夠在一瞬間裡化干戈為玉帛,只希望二者至少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這是任何人都會說的場面話,但也是在給雙方遞台階。大概是因為確實罵爽了,賽維塔下台階下得很爽快。而蘭馬洛克雖然不太情願,考慮到目前的整體情況,他也不得不順著藤丸立香的話往下出溜。
再然後他意識到,這點場面話主要是說給賽維塔的。因為在雙方鳴金收兵之後,藤丸立香才終於把她為黑暗天使準備的籌碼擺到桌面上來,而蘭馬洛克完全無法拒絕:
她能給出的是當下的獅鬃號最需要的東西:一個可以在當代使用的編制與身份證明,以及帝國在這一萬年間發生過什麼的歷史記錄。
這些他們亟需的東西甚至讓「釋放自己的囚犯並和他們聯合作戰」這件事變得可以容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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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使徒馬蒂厄在自己的房間中冷汗涔涔地醒來。
他做了一個噩夢。毫無疑問的,他是因為這個噩夢醒來的。他不想深究這個噩夢的產生是否有馬庫拉格之耀號正在進行亞空間航行的影響,他只是因為這個噩夢勘破了他內心中遲遲不肯消退的隱秘渴望而感到羞愧與自責。
在如此醒來之後,馬蒂厄便不再能入眠。他爬起來禱告了一會兒,又試圖用自動鞭撻器帶來的疼痛懲罰自己,好讓那些隱秘的渴望消弭沉寂,然而根本沒有用。在報時聲響起後,他索性放棄了一切徒勞的努力,在未接通機械裝置的情況下抱起了自己的伺服顱骨——由他在經學院中的導師瓦萊里婭的頭骨做成——起身前往一個不會被人打擾的地方散心。
這時,他還尚未意識到那個噩夢中有某種宏大的存在降臨,祂在夢中向他展示了一個預兆,或者兩個預兆。夢中的存在往往如同水面的漣漪一般,在當事人醒來之後便會迅速消散於無形。但那些漣漪終究存在過,等到時機合適的時候,真正重要的啟示便會從記憶的冗餘中再次浮現。
他也不知道就在這個被馬庫拉格之耀號上的乘員人為劃定的「夜裡」,帝國攝政羅伯特基里曼與行商浪人雅希里蘇里曼尼亞進行了一次談話。如同命運般的,基里曼在對蘇里曼尼亞正懷揣著初版《聖言錄》一事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以閒話家常般的態度提到了珞珈奧瑞利安。這被行商浪人看做一個冥冥中戲劇性的指引,被帝國攝政視為一個普通的巧合。但他們都沒有注意的是,在這場談話中還出現了另一個原體的名字:康拉德科茲。他的預言能力被基里曼認為是一種天賦,但很可惜,他瘋了。
另外,還有馬蒂厄更加不可能知道的一件事:在遼遠的,黑暗的,未知的,宇宙中的某處,一個午夜領主也從預言帶來的痛苦痙攣當中掙扎著爬起。他不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但他繼承自基因之父的預言從不出錯,源自血脈的悸動也不會騙人。他在這個勉強能被稱為靜室的私人空間裡神經質地踱步,反覆試圖捋順他在譫妄中看到的那些預兆。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做出決定,但這個念頭一經出現,就在他的內心中不受控制地瘋長起來,紮根得比任何一種至高天的湍流或者混沌的影響都更為頑固。
必須集結所有午夜領主戰幫。十號先知這麼想著,推開了靜室那扇機械結構早已經壞掉了的門。
命運的長河並不因邊角處少許的湍流而改變自己的流向,一切都正以原本的勢頭滾滾流向未來。但有外來的礁石正楔入長河當中,泥沙總會隨著徑流在它的周邊淤積下來。
至於最終是河流衝垮礁石,還是礁石化作島嶼,一切都還是未知。
亞空間中,有宏偉的眼睛正注視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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