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站起來,我帶你去個地方。」沐游忽然對女孩說。
女孩有些茫然的抬起頭,還不等反應過來沐游的意思,就感覺被他抱起,放在了背上。
「抓緊了。」
沐游背負起小女孩,手中具現出了一把魔法掃帚,單手抓著掃把,氣流涌動間,兩人隨一股升力拔地而起,朝高空竄出。
「啊……」
女孩驚叫一聲,看著距離地面越來越高,嚇得急忙抱緊了沐游。
沐游就這麼帶著她一路衝刺,很快到達了大山的邊緣。
山那面的區域一片黑暗,沒有景物,甚至沒有任何光線,仿佛九幽之下的地獄,因為那是小雅沒有涉足過的領域,她無法在夢中具現出大山以外的景象,到這裡就是這片夢境的邊緣,再往外只剩下一片虛無。
沐游卻毫不猶豫操控掃把,朝著那片虛無的黑暗沖了過去。
眼看著即將被黑暗吞沒,小雅緊張的閉上了眼睛。
但想像之中的痛感卻並未傳來,反而是一片刺眼的光亮,照射在她的眼皮上。
清爽的風從她身邊吹過,小雅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下方一陣絢麗的彩色燈光投來。
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片繁華的都市夜景。
依舊是深夜,但整個城市中燈火通明,高樓大廈錯落有致,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數之不盡的霓虹燈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將整個城市裝點的如同仙境。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嘴巴大張,常年久居大山中的她,從未見過如此繁華的景象,心中的震撼一時無以言表。
「大哥哥,這裡是仙界嗎?」
「不,這裡是城市。」
「城市……這就是城市……」小女孩喃喃著,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就在那片大山的後面,一山之隔的地方。」沐遊說。
他當然不是真的帶小雅飛到了城市,這裡畢竟是小雅的夢境,所有的場景都是由她的認知生成的,而她的世界已經被困在了那片山中,就算是沐游,也無法帶著她去往大山以外的地方。
他們此刻其實還在那片山上,眼前這些只不過沐游用魔法強行製造的幻象。
大量的新奇事物湧入腦海,小女孩一時間看得如痴如醉,臉上也浮現了嚮往之色。
「喜歡嗎?」
「嗯……」
「那麼,以後等你有能力的時候,一定要第一時間離開大山。」
「離開?可是……」小女孩看著下方的繁華夜景,咽了口唾沫,嚮往之餘,眼中卻也閃動著濃濃的自卑:「我這樣的人,也可以在城市中生存嗎?」
「有什麼不行?」
「家裡人都說我腦子很呆,什麼都學不會,考試總是最後一名,做事情也笨手笨腳,像我這樣的人,註定要一輩子活在山裡,如果離開了他們,連一天都活不下去……」小女孩擔憂的說。
沐游嘆了口氣,從她這句話,就可以想像中她的家人平時都是什麼德行了……
「那你會做什麼?」沐游又問。
「我只會養豬、養雞、養牛、放羊……」女孩伸著手指,一根一根認真的清點。結果盤算了半天,她真正會做的只有飼養動物。
「是了,這就是你的天賦。」沐游笑了笑。
「這也算天賦?」小雅有些不敢相信,這些事貌似誰都能做,她也只是在和動物相處的時候,能夠感覺安全和舒適一些。
「這是一種非常強大的天賦,在將來可以讓無數人羨慕到嫉妒的天賦。」沐游認真的說。
「真的?」
小女孩臉上閃過一些驚喜,但更多的還是懷疑。
「我再帶你去個地方。」
沐游沒有過多的解釋,而是直接帶著她飛往了地面。
很快兩人重新落地,眼前光景一陣變化,兩人現身在一家寵物店裡。
春日正好,店內湧入了數名顧客,一個綁著馬尾,披著圍裙的女孩,帶著富有感染力的微笑,熟練的向客人介紹著各種小動物。
「大哥哥,這個人,我好像……」
小女孩藏在沐游身後,遠遠的看著遠處的馬尾女孩,忽然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這個人,她好像見過……
「我們現在在未來,而眼前這個人,就是將來的你。」沐游笑了笑。
這個場景當然也是他製造的幻象,不過比起剛才的城市夜景,眼下這一幕構建起來要容易太多了,因為這就是他這幾年來,幾乎每一天都在見到的場景,每個細節都已經深深烙印在他心中。
「這是……我?」小女孩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著遠處的小雅,實在不敢將這個混身閃耀著自信,好像在閃閃發光的大姐姐,和她這個醜小鴨聯繫到一起……
沐游點了點頭。
人的夢境會很快消散,即便再印象深刻的夢,醒來後也會很快忘記其中絕大部分細節。
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一次給她更多的衝擊,讓她儘可能的印象深刻。
當然,強行將本不屬於夢主人的記憶塞入夢中,所造成的結果,就是夢境會加速崩塌。
此時,夢境的邊緣已經有了些崩潰的預兆。
「小雅,牢牢記住這一幕,將它刻在你的腦海之中。」
「今後每當你覺得痛苦,覺得沒有希望的時候,就想想這一幕。」
「嗯,我會記住的……」
小女孩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回頭朝沐游看來,眼角掛著淚珠,對他展顏一笑:「謝謝你,大哥哥!今天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一天!」
連番的情緒衝擊下,她其實已經漸漸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夢境於是開始快速崩潰,沐游也難以繼續維持魔法,明媚的場景在一陣扭曲中消散。
兩人再次回到了那片幽暗的山林中,山體劇烈搖晃著,地動山搖中,泥石流滾滾而下,世界也像破碎的鏡子,化為一片片零散的碎塊。
「大哥哥,你要走了嗎?」小女孩發現沐游的身體竟也開始崩潰,化為點點光塵消失,一時極為不舍。
「是的,看來你的心愿達成了……」沐游舒了口氣,從女孩剛才的笑容,他知道希望的種子已經成功種下。
「大哥哥,我還能見到你嗎?」
白光剝離,兩人被分開,快速遠離了彼此,小女孩在最後大喊出聲。
「會的……」
「就在不久的將來……」
沐游已經徹底被白光吞沒,消失不見,只剩一道聲音,遠遠的隨風傳來。
……
「噗!」
空曠的街道上,林雪一刀劈碎一隻像素恐龍,正欲繼續前行,感覺到身後的異樣,停下步子,皺眉看向身後。
就見小男孩不知何時已經靠近了過來,蹲在地上,手指輕戳著她腳腕,正認真研究著她的絲襪……
「你在做什麼?」
林雪不悅的聲音讓小男孩打了個激靈,趕忙起身退開,臉色有些尷尬。
「咳……姐姐,你的褲子好奇怪啊……第一次見過這種材質呢……」
林雪隨手收割掉一隻衝來的怪獸,掃了眼腳下,又看向小男孩:「怎麼?你覺得很難看嗎?」
「不,很好看,很有氣質。」小男孩忙說:「我們家是開店的,我見過很多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女人,但她們都沒有你好看。」
林雪緊繃的表情破功,嘴角翹了翹,她能讀的出來,這是男孩心中的真實想法,不是在奉承,這讓她很滿意。
但她還是很快收起笑意,嚴肅的看向男孩:「以後,不要隨便摸女孩子的腿。」
「為什麼?」
「容易被打。」
「哦……」
男孩應了一聲,老老實實跟在後面,不在作妖。
林雪也回頭繼續開路,兩人暫時沉默下來。
不過沒走多遠,小男孩忽然再次開口。
「姐姐,你多大了?」
「……26。」
「結婚了嗎?」
「沒。」
「啊,不會吧,26了還沒有結婚?我媽26的時候,我都已經出生了。」
「……」
林雪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默念童言無忌,而且你這小傢伙可能還不知道,你將來可會單身的比我更久……
「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少管。」林雪隨口說了句,沒有計較。
結果剛說完忽然頓住。
林雪皺眉看著前方空空如也的街道。怪呢?怎麼忽然沒了。
其實剛才一路走來,她就已經察覺到,沿路的怪物在慢慢減少,直到此時,怪物突然徹底消失了。
難道已經到了他潛意識裡的目的地?
林雪掃了眼,卻並沒有在周圍發現他的那個暗戀女孩。
奇怪了,照理說在遇到那個女孩之前,怪物的刷新不應該停下的……
「姐姐,那個……」
正奇怪著,小男孩聲音響起。
「怎麼了?」林雪回頭,就見小男孩壓低了帽檐,腳尖滾著地上一顆圓石。
「其實,我是說……你要是實在找不到人跟你結婚的話,可以再等幾年……等我長大了,我跟你結婚……也不是不可以。」
「???」
林雪很是呆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
「等等,你等等……」
林雪揉著眉心,在腦中快速整理思緒。
這是個……什麼情況?
短暫的間隙,她已經讀出了小男孩心理那微妙的變化,再加上街道上忽然消失的怪物,答案其實已經呼之欲出,只是她有點不敢相信。
本來應該是她充當護衛,護送『王子』前去找他的『公主』,結果走到中途,王子忽然覺醒,發現公主什麼的太幼稚了,護衛才是真愛?
看到小男孩雖然難為情但依舊認真的眼神,林雪有些頭疼了。
本來只需要帶他找到暗戀對象,一切就能順利結束了,結果,男孩的目標居然悄悄轉移到了她身上,這種未曾設想的展開,要讓她怎麼處理?
林雪也不是優柔寡斷的人,看著小男孩認真的表情,很快做出了決定。
「我,不能跟你結婚。」林雪嚴肅道。
「為什麼?」小男孩頓時緊張起來。
「因為,我其實不是人。」
「啊?」
「你看!」
林雪直接在體表召喚出了死神的神皮,一身骷髏骨架,外帶一襲燃燒著地獄黑炎的風衣,在她看來已經是最恐怖的形象,應該足以把小男孩嚇到:「看到了吧,這才是我的真身!我其實是來自地獄的黑無常……你應該聽說過!」
小男孩瞬間看得目瞪口呆,本能的後退了一步。
林雪鬆了口氣,小孩子家家的果然怕鬼,正想著這樣嚇唬一下應該就夠了,誰知緊跟著就讀出了小男孩心中的下一個想法。
只有三個字:她好帥!
「……」
林雪臉色怪異,急忙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我是來自地獄的使者,如果你跟我結婚,就會被我一起拉下地獄,永劫不復,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即便這樣,你還要堅持?」
男孩愣了愣,卻忽然笑了出來:「如果是這樣,那……」
林雪原本的打算,只是嚇唬他一下,讓他打消對自己產生的一些朦朧的念頭,將這場夢重新引回正軌。
結果,小男孩嘴巴一張一合,說出了一句很單純,卻讓林雪畢生難忘的話。
林雪直接呆愣在原地,意識有些發散,身上的神皮漸漸散去都沒有發現。
許久,她才在男孩的呼喚中回過神來。
林雪眼神複雜的看著小男孩。
「姐姐,你……沒事吧?」小男孩擔憂的看著她,撓了撓頭,忽然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哈哈,其實我剛才都是開玩笑的,你不會當真了吧……」
男孩在笑著,眼底的一抹失望卻沒有逃過林雪的讀心。
林雪定定看著男孩,忽然朝他走了過去。
「我其實不喜歡小孩子,真的……不過這次……」
「……就當做是你剛才那句話的獎勵……」
「嗯?」
小男孩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便感覺到一陣香風撲面。
接著,一個柔軟的紅唇印上了他的側臉。
夢境的邊緣開始快速崩塌碎裂,破碎感由遠及近,眨眼兩人便都被一片純白吞沒……
……
荒郊的疾風聲中,沐游緩緩睜開眼,起身看去。
他正身處一片荒草地上,而原本在面前的幻夢森林,此刻已經出現在身後。
一隻烏鴉在前方的枝頭降落,薇薇安的聲音傳出:「不錯,看來都順利過關了。」
沐游左右一看,林雪小雅都在附近草地上躺著,都已經甦醒,但臉上都帶著些茫然之色,似乎還未完全從剛剛的夢境中脫離。
小雅在呆愣了數秒後,忽然朝他看過來。
「老闆,我想起來了!那個夢裡的大哥哥,是你?」
小雅快步跑來沐游身邊,有些激動,又有些忐忑的看著他。
「是的。」沐游點了點頭沒有否認,笑道:「這些年,那個夢有幫到你嗎?」
「嗯……唔。」
小雅連忙點頭,聲音卻有些哽咽起來,她本想忍著的,可聽到沐游的問題,一下沒能繃住,忽然伏在沐游胸前抽泣了起來。
「怎麼了這是,難過的日子不都過去了……」
沐游急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小雅這麼多年在他面前一直是一個陽光開朗的形象,像這樣不顧形象的大哭還是頭一次。
「但,但是……」
小雅哭的泣不成聲。當年的那場夢,就像是黑暗的山林中忽然亮起的一束光,為她昏暗的人生照亮了前路。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在被那道光支撐著,小心翼翼的長大,過程中那些痛楚無處訴說,也不敢訴說,只能全部藏在心底。
直到現在和沐游相認,得知他就是那個唯一可以理解自己的人,這麼多年積壓在心中的委屈,忽然就一齊爆發了出來。
「沒有外人,想哭就哭吧。」沐游安慰著小雅。
這場幻夢之森的旅行,似乎讓他們曾經的一些遺忘掉的夢境記憶變得清晰了一點。
不止是小雅認出了他,他也漸漸回想起了小時候的那場夢的一些輪廓。
再結合他們幾人同時進入森林的情況,有很大可能匹配到彼此的夢境……
這麼說來,當時天降在他夢裡的那個大姐姐,該不會就是……
沐游下意識的看向了遠處的林雪。
林雪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朝他看來,卻歪著頭對他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似乎在問他怎麼了?
「呃,沒什麼……」
沐游汗顏了一下,看來想多了,也是,哪有那麼巧……
沐游注意力很快轉移,卻沒有注意到,他剛剛回過頭,後方林雪的臉上紅霞飛快飄過,一路紅到了耳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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