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三月,單薄的宮女服穿在身上,讓人忍不住就想縮起脖子,把手攏進袖子。
「把腰板挺直了!抬頭!猥猥瑣瑣的成何體統!」
管教的嬤嬤卻直接就是一聲怒吼!嚇得大家連忙挺直了身子,脖子都伸得直直的,不敢再有絲毫的偷懶。
烏雅氏雪華,出身內務府包衣,小選入宮,只能做一名宮女子。她努力把背挺直了,就怕嬤嬤下一板子會打到她身上。
一天的訓練下來,雪華揉了揉發有些僵硬的脖子,卻很快就進了夢鄉。宮裡的日子不好過,可家裡的條件也不好。等她多攢些銀子,熬到二十五歲出宮,興許還能找個人嫁了,過上安穩的日子。這是她小小的願望。
十四歲的她,沒有太遠大的理想。
很幸運,她被分到了佟貴妃的宮裡。而且,很快就做到了二等宮女。看著自己攢得越來越多的例銀,她心裡是高興的,也是踏實的。她還年輕,再過十年,興許她能做到貴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到了那時候,她不僅有更多的例銀,還會有體面。就是婚嫁這樣的大事,也能讓貴妃娘娘給安排個好去處。前途真是一片大好。
她從未想過會去伺候萬歲爺!她只想本本分分的做她的宮女!
所以當貴妃娘娘讓她去伺寢的時候,她的內心是抗拒的。
可她只是個宮女,一個出身低微的宮女,她沒有資格拒絕,只能順從。
帶著幾分忐忑,幾分緊張,幾分恐懼,還有幾分夢想破裂的沮喪和難過。她被人伺候著沐了浴,又換了身新衣服,重新梳了頭,還插上了貴妃娘娘新賞的簪子,就被送進了萬歲爺歇息的房間。
她不是沒見過萬歲爺。貴妃娘娘受寵,一個月里萬歲爺總要來好幾次。她只是個二等宮女,不能貼身伺候,但也遠遠的看過幾次。
很年輕的男人,不過二十多歲,穿著明黃色的龍袍,個子雖然不高,可氣質高貴,不怒自威。
她從未想過會和這個男人有交集。每次遠遠的行了禮,她就忙自己的事去了。就連旁的宮女們偶爾議論幾句萬歲爺和貴妃娘娘的事,她都當是聽不見。可如今,她卻是趕鴨子上架,必須得硬著頭皮上了。
進了房間,萬歲爺已經在了。她低著頭,根本不敢看他,只拘謹的行了禮。
「抬起頭來。」她聽到他清冷的聲音。
心砰砰直跳,但她還是鼓起勇氣去看他。出乎意料的,他沒有白日見到的威嚴,眉眼間都透著一股溫和,甚至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她的心一下就靜了下來。
「叫什麼?」他問她。
「奴婢香巧。」她回道。
「本名。」他又問。
她愣了一下,回道:「烏雅氏雪華。」
然後她就聽到他又重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後臉上就露出一個淡淡的笑來,「冬天生的麼?」
「萬歲爺怎麼知道?」她當時還傻乎乎的問。
「不是起名雪華麼?」他臉上的笑意更大了。
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傻話,頓時羞紅了臉,喃喃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來伺候朕更衣。」他語氣輕快的道。
「是。」她應著就走了過去。
從進宮就做的伺候人的活。雖然沒有給萬歲爺寬衣過,可她並不緊張。萬歲爺沒有想像中的可怕,對她還是很和顏悅色的。
給萬歲爺寬了衣,他就坐到了床邊,然後就看著她。
那會她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等著她也寬衣呢!
抿了抿嘴唇,她有些發抖的抬手開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萬歲爺就那麼看著她,看著看著,眼裡就聚了笑意。
她不知道萬歲爺本來笑,還是覺得她可笑。從她進來開始,萬歲爺臉上的笑意好像就沒消失過。
「過來!」他從她招手。
她乖乖的走了過去。還沒等反應過來,她的上衣就被剝了下來。
她下意識的用手護住了自己,可下一秒就被萬歲爺給抱上了床。
那一晚,她終是沒忍住叫了疼!雖然嬤嬤教導不許叫疼,只能忍著,可她實在是沒忍住。然後她明顯的感覺到身上那個人停頓了一下,接著又動了起來,可動作確實是溫柔了些。
一夜過後,她成了萬歲爺的女人,她不僅僅再是個宮女了。
她期待他能再來,卻又告訴自己不要奢望。帝王最是無情!即使跟貴妃娘娘兩小無猜又如何,還不是在貴妃娘娘的宮裡幸了她!
卻沒想到,他是真寵她啊!
孩子一個接一個的生,位分也越來越高。她從一個身份低微的宮女子,一躍成為後宮的四妃之一!
她有了自己的宮殿,她不再是那個處處見人都要行禮的宮女子。有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說不準什麼時候這夢就會醒。可她不願醒。這夢裡雖然也有傷心的淚水,可大部分時候都是快樂和幸福的。
所以她一直保持著自己的那份初心,告誡自己要知足,不要奢望,這樣夢就一直能做下去。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老四都已經是郡王,十四也就要成年。她最好的年華已經過去,開始慢慢老去。
可她依然記得和他第一次見面的那一晚。
那是改變她命運的一天,也是讓她遇到一生摯愛的一天。
即使他現在已經不幸她了,即使他現在也在老去,可她依然感恩。感恩老天讓他寵了她那麼多年,感恩她能為他生兒育女。
「玄燁。」這是他的名字。可她從不敢當面叫,只敢偶爾一個人躲在被窩裡非常小聲的叫一聲。
她喜歡這個名字,也喜歡念這個名字時心裡的歡愉。可她這輩子都只能偷偷的叫。每次念的時候,她就想起他第一次叫她名字時的樣子。明明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可從他嘴裡念出來,這名字好像都變得更有意義了。
納蘭容若的詞裡說:人生若只如初見,可她卻覺得這麼多年,他對她一直如初見那般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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