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鮮于向的檄文,南吳州沒人寫得出來,故此由楊鑒本人操刀,大意是「今奸臣用事,跳梁左右,欲秉操縱之權,潛有動搖之志,包藏禍心,其機實深」,又說鮮于向「構陷詔國,搜刮無度,濫殺無辜」,料定接下來「必大行無忌,而予奪生殺,盡歸其手,異日吞噬,有如反掌」。
又道出清君側的苦衷,「古語云:困獸思斗,蓋死逮身,誠有所不得已也。節度鮮于,集兵益州,尅日見攻,長史顧佐,乃率銳兵三千御之,上下同心,願效一死」云云。
一篇駢四儷六的文章,這麼念出來,至少一半人只能聽個大概,顧佐等他念完,向演武場內所有人道:
「說來說去,其實就一個意思,鮮于匹夫想從咱們口袋裡掏錢,做他的春秋大夢!他敢亂殺咱們身邊的親近道友、至愛友朋,咱們就清君側,打到益州,誅鮮于!」
場上頓時千人齊呼:「清君側——誅鮮于!清君側——誅鮮于……」
呼聲震動如雷。
台下有法司修士架著個人上來,直接送至高台上的帥纛之下,這裡早已布置好了斷頭台。
被押送上來的正是梓州參軍顧佑,此刻的顧佑早已嚇壞了,哪怕是昨天晚上,他還心存僥倖,自己表明心跡決定投降,是不是就能免死了?直到現在押送上來,他終於確定死到臨頭,慌得腿腳酸軟。
這是出征前的祭旗,大家購買門票來參加出征大會,一半原因都是沖這個來的,見顧佑被押上來,頓時又引發一陣興奮的尖叫。
顧佑被兩名法司修士強行按在斷頭台上,脖子擰轉過來,側對著帥纛,方便砍頭的時候鮮血可以濺上纛旗。
顧佑渾身已經酸軟到發木的地步,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驚恐的望著飄揚著的旗子,暗道,自己的血,今日就要染上這面大旗了麼?
劉玄機出面,大聲宣布:「鮮于匹夫枉殺無辜,謀害忠良,今日就讓節度府血債血償,以這賊子之血,為出征將士壯行!」
纛旗前閃出一丈空地,執法的劊子手來到斷頭台邊,亮出一柄鬼頭飛刀,飛刀在半空中繞了兩圈,飛至劊子手面前,劊子手一口水箭激射而出,噴在鬼頭飛刀上,擊發出幾聲如狼嚎般的悽厲慘呼聲,瞬間陰風慘慘,旁觀眾人的脖頸處都有些隱隱發涼。
這位劊子手是經楊鑒介紹,專程從劍南道「請」來的,屬於某個劊子手世家,別看修為只是鍊氣,但行刑之時相當專業,頓時令祭旗儀式多了幾分莊嚴和肅穆。
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劊子手展露出極高的專業素養,顧佐很滿意,向楊鑒點頭表示讚許,楊鑒捋須微笑。
劉玄機向顧佐躬身:「請長史下令!」
顧佐朗聲道:「南吳州,非我一人之南吳州,是上萬南吳修士的家園,懷仙館也非我一人之館,是上千同門修行的道場,今日,不該由我顧佐下令,當由在場的萬千同道們下令。」
這種邀買人心的手段,是之前就設計好的,顧佐環視場內,高聲喝問:「此人——殺不殺?」
當即有人振臂高呼:「殺——」
有了帶頭的,後面自是群起響應:「殺!殺!殺!」
顧佐滿意微笑,向劉玄機示意:「殺!」
在這滿場喊殺聲中,忽然響起一道悽厲刺耳的反對:「不能殺!不能殺——」
卻是顧佑梗著脖子為自己求取一線之機:「不能殺——我與顧長史同族,皆出自會稽顧氏,焉有同宗相殘之理?」
顧佐肅然道:「雖為同宗,但大義在左,你非往右,今日便要大義滅親!」
顧佑福至心靈,用下巴指著頭上繡著的帥纛:「顧字帥纛下斬顧姓之人,世間焉有是理?未戰先亡,大不吉也!」
此言一出,全場的激情吶喊聲頓時就弱了下來,演武場中只剩竊竊私語。
這句話大有道理啊!出征當日,用顧氏之人的鮮血祭祀顧字帥纛,的確寓意不吉,其中的不吉之意,甚至比出征時大纛被風颳斷猶有過之!
忽然間,便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被旁邊的使勁扯住衣袖,強行忍笑。
顧佐也覺得果然很晦氣,之前沒有人提起時還不覺得,此刻被人戳破,心裡怎麼都覺得膈應!
只聽顧佑繼續大喊大叫:「顧長史,我降了,我願為南吳州賣命,我對節度府了如指掌,我還有用!今後你說向左,我絕不向右,我改名!咱們會稽顧氏,都跟著長史走……」
顧佐臉色陰晴不定,殺之祭旗吧,當真不吉,這是修行之世,不信這個還真不行。可不殺吧,人都押上台了,就這麼戛然而止,半途而廢,對得起每人一百文的門票錢嗎?
正左右為難之際,劉玄機連忙救場,小聲道:「要不,還是讓大家決定?」
殺人祭旗,說白了最終目的還是為了鼓舞士氣,如果場內都說殺,鼓舞士氣、凝聚民心的目的就達到了,那這點晦氣其實不算什麼。如果場內都說不殺,那就從善如流,避免了不吉的晦氣,還能顯示顧佐的寬懷大度。
另外,劉玄機悄聲道:「還有個節度府行軍司馬魯良在手上,可以斬魯良祭旗,您不是說了麼,那廝比顧佑更反動。」
旁邊的楊鑒聽罷,當即贊道:「此計甚妙!」
屠夫也點頭同意。
於是劉玄機忙去身後隊列中找賈貴,把原委說了一遍:「讓你的人帶頭喊不殺。」
賈貴道:「我剛才也略聽了幾句,似乎沒有主張不殺,殺與不殺,由人自定吧?」
劉玄機道:「長史已有不殺之意,你就按我說的去做,快!」
耽擱了片刻,顧佐再次高聲詢問場內:「殺,還是不殺?」
場內的回答漸漸由凌亂嘈雜而整齊劃一:「不殺!不殺!不殺……」
顧佑死裡逃生,當他被人從斷頭台上拉下去的時候,行軍司馬魯良被架了上去,摁在了他剛才被摁倒的位置。
魯良毫無懼色,不停的扭頭沖顧佑破口大罵:「鼠輩!膽小鬼!不過一死而已……」
顧佑卻壓根兒沒聽見,他此刻只覺渾身一松,膀胱處湧出噴薄而出的曖意,忍不住當場尿了。
這種滋味,真刺激,真舒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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