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達和陽梵鄭重取出一卷折本,兩僧一左一右,將這卷折本打開。
趙然連忙湊上前去,向折本中輸入法力,折本中每一張空白折頁上都立刻有所變化,各自顯現出一幅畫像。
趙然先看第一幅,卻是關尹子。稍一凝神細看,整個人便如忽然進了這幅畫中,一瞬間便經歷了不知多少年,看到了關尹子望紫氣東來,於函谷關恭候老君,得老君傳道的故事。其後周穆王於終南山建樓觀,由是道門大興。
心神一震,趙然退出畫中,呆立片刻,又去看第二幅圖畫,講的卻是文子。趙然再次身臨其境,看到了文子師老君,其後勸諫楚平王,說出了『積德成王,積怒成亡,堯舜以是昌,桀紂以是殃』。」
再往後,趙然忍不住一幅圖一幅圖沉浸其中,看到了庚桑子、南榮子、尹文子、士成子、崔瞿子、柏矩子、列子、莊子等先賢祖師的故事。
看罷之後,竟恍如隔年。
趙然不過是黃冠境界,也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麼使用這件頂階法寶,但僅僅是看「進去」之後,道心便有所感,自家體內靈力丹胎和功德力丹胎似乎都有所變化觸動,只憑此中微妙,這卷折本便是真貨無疑!
不管怎樣,對於趙然而言,他認為《玄元十子圖》足以當得起曼荼羅壇城了,只可惜換來之後落不到自家手上,真是遺憾!
將《玄元十子圖》收訖,趙然便從扳指中取出壇城,置於案上。聞達和陽梵兩僧同時以佛法查探,片刻之後,相顧點頭,取出一個木箱,將壇城收了進去。
交接順利結束,趙然長出了一口氣。《玄元十子圖》到手,完成了玉皇閣東方天師的囑託,這下子趙然算是真的圓滿達成了此行的主要任務,心情相當愉悅。
於是趙然向著在場的天龍院幾位和尚抱拳道:「多謝諸位,此次興慶之行,多承諸位關照了。拋開道爭國戰不提,在私下裡,貧道是非常敬重諸位的,雖說相處短暫,甚至如陽梵大師貧道也只有今日的一面之緣,但諸位的率直、友善和認真,都令貧道受益匪淺,學到了不少。能有幸和諸位相識,實在是貧道的緣法。」
四個和尚都紛紛還禮,連稱:「不敢。」
明覺感慨道:「這兩個月便如做了一場夢般,能和大名鼎鼎的山間客結交相識,此乃小僧之幸。」
陽梵在旁道:「能在天龍院中和道長相見,小僧幸何如之,今日機會難得,不知道長是否有暇,能為小僧解答幾個疑惑?」
「大師請說。」
「小僧忝為菩提堂執事僧,因事務所需,近年來常研讀道藏,有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小僧,故特向道長請教,並非要與道長辯難,這一點還望道長明察。」
「好說好說,談不上請教,大師能於菩提堂執事履差,想必功課是極紮實的,一起探討便是。」
「《列子》雲,黃帝時,有神巫自齊來,處於鄭命巫咸。」又有《呂氏春秋》中《勿躬》篇說,巫彭作醫,巫咸作筮,可見巫之源極早,及至商周之時,至於極盛,朝中有治史的巫史,有治病的巫醫,有祈雨的巫尪,有養馬的巫馬。但之後,巫便漸趨式微,乃至如今之世,已少之又少。究其緣由,乃於祖天師滅巫。小僧一直不解,道源於巫,為何祖天師要滅巫?」
聽陽梵和尚問的是這個問題,說實話趙然很有些詫異,道門奪占中原六百多年,與西方佛門對峙,兩邊提到的話頭,更多是關注於對門身上,即便偶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小教出來搗亂,那也是纖芥之疾,不太關注的,至於巫,則更是罕有人提及。
能問出這個問題,說明陽梵和尚是當真研讀過不少道藏的,屬於「真讀者」,而非「隨意噴」。
對於這樣的和尚,趙然肯定要大力支持、答疑解惑,於是問:「大師從何得知,道乃源於巫?」
陽梵答:「降神、祈福、卜算、治病,此非道之承於巫?」
趙然道:「大師所說的這幾點,佛門有沒有?是不是承於巫?」
陽梵呆了呆,恍然道:「是小僧想差了,諸教並立,並非一脈相承。那道門的法術、符咒等等,與巫相似,其實也是並立而非傳承了?」
趙然點頭:「我道門科儀中的劍、印、丹、衣,均自古時朝服而來,符籙咒文則傳於天庭,與巫何干?大師剛才說到相似,巫咸之擅卜卦,卦從何來?卦從伏羲氏而來,能說卦為巫之所傳嗎?」
趙然又道:「再說一點,道為道學,巫為巫術,學和術之間的分別,切切不可鬧混了。稱道為學,是因為道所探究的,是古往今來上下宇宙的總體認知,而巫呢?巫則從未有過如此成體系的認知,他們僅僅是看到了一點皮毛,而沒有深入探討其中的內在法則,久而久之,便陷入了思想上的混亂,到了後期,許多大巫甚至連字都認不全了,專司操神弄鬼、搜刮百姓、逼人建廟、強迫祭祀,甚至以活人祭祀江河,如此之巫教,祖天師率道門滅之,豈非正合天道?」
陽梵喜道:「多謝道長解惑,小僧胸中塊壘平息矣。」
趙然溫言道:「其實這個問題並不難,只不過大師身在西夏,又非道門中人,沒有條件專心修習道藏,故此有些迷障也很正常。」
陽梵道:「也不知今後有沒有機會,前往大明。」見趙然表情有些驚訝,笑道:「道長不需為小僧擔心,在我菩提堂、玄葉堂中,有許多師叔師伯、師兄師弟都要研讀道藏的。」
這下輪到趙然若有所思了,天龍院允許院中僧侶研習道學,但簡寂觀卻禁止道士接觸佛學,人家天龍院的這項舉措,道門需不需要借鑑呢?
這時,菩提堂中已經聚集了十多個僧人,都是留在菩提堂和左近玄葉堂的值守僧,各自圍坐一旁,靜聽陽梵向趙然的提問,並不時發問,見他們完全是請教而非辯難,趙然在解答之餘,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由陽梵大師的話題說起,貧道再講幾句。從巫教和道門的興衰對比中看,一個教派若是沒有合理、自洽、完整、成體系的哲學支撐,最終的發展,要麼不合人之本性從而禍害世間,走向沒落甚至消亡,要麼固步自封而禁制人之思維,從而不合時乃至宜引發整個修行世界的倒退。」
「以我道門為例,先有老莊之道,而後有祖天師之道門。老莊之道,窮究萬物生成、變化、發展之理,其後又有無數先輩祖師不斷探尋、完善,將之發揚光大。此道不以歲月悠久而消亡,不以朝堂更迭而興替,包容並蓄,源遠流長,為我華夏延續久存之道統。以此為載,我道門自可經久而長盛不衰……」
「……以貧道觀之,佛門亦是此例,可稱先有佛學而後有佛門,由此才有西方世界大小佛國。陽梵大師和諸位大師能夠有此專業精神、有此專業態度,潛心於學問而探究天地,此乃正途,貧道為此欣喜而誠服。以上,與諸位大師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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