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祐琮戊時來到王母殿,先給西王母上香,擺上了鮮花香果,虔誠下跪祈禱,才又站起來和張惟昭敘談。
張惟昭把事情的經過,略去了一些細節,講給了陳祐琮聽。實際上,能否把受害者的遭遇披露給他人是非常敏感的問題,但是在目前的情況下,如果要保證田玉笙的安全,就必須贏得更多支持,所以不容張惟昭猶豫。
陳祐琮雖然見識過朝堂上的各種明爭暗鬥,卻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兒,不由憤怒萬分。但是他知道惱怒只會讓頭腦昏聵,無法做出明智的抉擇,所以快速調整了情緒,與張惟昭分析對策。
「那陸振聲身為禮部尚書,素來以正人君子自命,怎麼肯讓自己的醜事被旁人知曉,肯定會千方百計反撲。而且大炎的律法,若晚輩不孝,長輩打死都不能算是過失;而若是長輩不端,哪怕做的事情再出格,晚輩也要為長輩保全名聲,不能家醜外揚。所以陸振聲恐怕會拿孝道的大旗來打壓田姑娘,反咬一口說是田姑娘行為不端。」陳祐琮道。
「我也有這種擔憂,這其實是性侵犯常見的做法,不但不承認罪責,反說是對方引誘自己……」
張惟昭話音還沒落下,卻見南星氣喘吁吁地從外邊跑進來,不等站在殿外的馮浩通傳,直衝進來稟報道:「太子殿下,昭明真人,皇帝陛下駕到。」
馮浩跟隨著南星進來,聞聽此言,著急地對太子說道:「殿下,我們從後門走吧!」
陳祐琮和張惟昭對視了一眼,沉吟了一息,沉著說道:「我們出門迎駕!」說著不理會抓耳撓腮的馮浩,打頭走出殿去,張惟昭緊隨其後,馮浩和南星連忙跟上。
陳見浚來得異常得快,身後卻是汪直帶著幾個小宦官隨侍,同時還跟著李天師和童真人。陳見浚進入西王母殿,匆匆向神禮拜,然後有人給他搬來椅子坐下。
陳祐琮和張惟昭過來見禮。
聽到陳祐琮和張惟昭的問安,陳見浚只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作為應答,而後冷冷地說:「天已經這麼晚了,太子不在自己宮中讀書,跑到飛仙宮做什麼?」
「兒臣前來祭祀供奉西王母娘娘。」
「哦?你有什麼心事?有什麼念想?居然大晚上跑到這王母殿來祭祀供奉?」陳見浚這樣對著陳祐琮說的時候,眼睛卻利刀子一樣瞟向張惟昭。
陳祐琮彎腰施禮,恭敬回稟:「不瞞父皇說,兒臣每隔一段時日,就會來祭祀西王母娘娘一次。」說到這裡,聲音變得低沉:「尤其的當兒臣思念母親的時候。兒臣見西王母寶相,就如同看到了母親慈顏。」
這話一出,陳見浚一愣,站起來抬頭向西王母望去。早先他就覺得,西王母的塑像看著面善,溫柔慈和得令人心折,只是想不起來到底像誰。現在他恍然發現,西王母的眉眼原來和季靈芸如此相似!只是臉頰比季靈芸豐滿了許多,而且季靈芸到死都保持著少女的樣貌,而西王母卻更像是年長了十歲的季靈芸。
見陳見浚對著王母像打量,張惟昭上前道:「太子殿下每過一段時間就會帶鮮花和香果來供奉西王母娘娘,還會請小道來念《慈心咒》和《往生咒》,一來為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祈福,再者為淑妃娘娘超度。」
陳見浚往神案上看去,果然有水仙、臘梅、茶花及柑橘、佛手放置在桌案上,香爐里的檀香還未完全燃盡,尚有餘煙裊裊而上。
陳見浚端詳了半晌,臉上的怒氣稍稍消散了一些,對著陳祐琮道:「將王母像塑成你母妃的樣子是你的主意?」
「是!」陳祐琮說著彎腰謝罪道:「兒子自作主張,請父皇責罰!」
陳見浚從胸口長長嘆了一口氣出來:「罷了!王母像的事只因你思母心切,朕不怪你。」歷朝歷代都有帝王或者皇子,將廟宇里的菩薩或者聖母像塑造成自己母親的樣子,以示尊敬或者寄託思念,陳祐琮做的事情並不出格。
「只是,」陳見浚話鋒一轉:「你如今年長,這飛仙宮裡皆是坤道,你理應避嫌才是。作為一國儲君,你行動舉止應端莊持重,成為天下人的表率。你不要一味心痴意軟,還做出許多小兒郎的舉動,惹人笑談,你明白嗎?」
「兒臣明白!多謝父皇教誨。」陳祐琮深深彎下腰去:「兒臣今日能在王母像前聆聽父皇教誨,由衷欣喜。我覺得是西王母娘娘聽到了兒臣的祈禱,才把父皇帶到這裡來關懷兒臣呢!」
這幾句話語氣誠摯動人,陳見浚不禁在內心生出一絲愧疚,他平素對這個兒子的關懷確實太少了些。語氣不由又和軟了一些:「起來吧。」
太子站直了身體。
皇帝背後的汪直和李天師對視了一眼,這樣的一個製造太子與張惟昭有私的好機會,就這樣被太子化解了,他們均感到十分可惜。
今日陳見浚駕臨安喜宮,金貴妃說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有人求到她頭上來,她卻拿不出主意,還要請皇上定奪。
本來大炎後宮是不許宮妃干預外務的,實際上這個法則卻並沒有被嚴格執行。尤其是那些有權勢的妃子,總和外邊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相互利用,要麼為財,要麼為權。金貴妃當然不能免俗,而陳見浚也從來不會在這方面約束她。
聽了金貴妃的言語,陳見浚問是什麼事?
金貴妃言道,來求她的是禮部尚書的夫人孫氏。孫氏說,由她一手撫養長大的外甥女田玉笙一向乖巧懂事,近些日以來卻狂躁悖逆,家裡有見識的老媽媽說她像是撞客到了什麼了。孫氏聽說飛仙宮裡的昭明真人道術十分了得,就帶她到飛仙宮來查看,昭明真人說她是被院子裡的一個百年樹精給魘媚了,就教孫氏回去用符籙鎮住樹妖,掘斷樹根燒了。同時把田玉笙留在了飛仙宮,說是要給她醫治。
孫氏回去跟自家的老爺陸振聲回稟了此事,陸振聲連連埋怨她糊塗。說現在田玉笙行事狂亂,精神失常,飛仙宮是宮裡貴人們常去的地方,若是衝撞到了哪位貴人豈不是罪該萬死?因此就罵著孫氏趕快去把田玉笙接回來。孫氏進不了西苑,無奈之下,就求到了金貴妃這裡,想讓貴妃幫忙派人到飛仙宮放田玉笙回家。
陳見浚聽了這話,很隨意地說道:「他既然有這種擔心,就傳我的口諭,讓顧林去跑一趟,放田玉笙回家,讓陸尚書再從外邊請人好好醫治他的外甥女就是了。」
金貴妃道:「若如此,不如叫汪直帶人去吧。萬一此女行動癲狂,怕其他的人制不住她。」
陳見浚點頭。
金貴妃召來汪直,當著陳見浚的面吩咐下去。汪直卻站在那裡,露出一副猶豫為難的樣子。
金貴妃問道:「怎麼還不快去?這麼點小事也值得你這樣猶豫不定?」
汪直卻彎腰低頭回稟道:「奴才不敢。只是,剛剛奴才帶著下屬在宮裡做例行巡視的時候,看到太子往飛仙宮去了。奴才這時候去要人,恐怕衝撞了太子。」
陳見浚本來正是一副吃過飯百無聊賴的表情,聽見這句話,一下子坐正了身體,皺眉道:「你說什麼?太子去飛仙宮了?」
「是。最近太子時常在晚間往飛仙宮去。」汪直低頭恭敬回答。
陳見浚臉上顯出了異常惱怒的神情,猶如一個地盤被侵犯了的雄獅一樣,脖頸上的鬃毛都炸了起來。誰也不能侵犯他的領地,就連他的兒子也不行!
金貴妃自然看到了他的神情,心內冷哼了數聲,暫且按捺住怒氣,柔聲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汪直暫時迴避,明日再去吧。」
迴避這個詞更刺激到了陳見浚。陳祐琮和張惟昭兩個人有什麼事情是需要汪直迴避的?他猛地站起說:「擺駕飛仙宮!」
金貴妃在後面說:「陛下小心被衝撞。不如帶著李天師和汪真人一起去吧?今日剛好他們在小藥房來給我製藥,這會兒還沒離宮。」
陳見浚這會兒沒有心思聽金貴妃嘮叨,不耐煩地道:「傳。」說著轉頭出去。
汪直、李天師和童真人連忙跟上。
一路上陳見浚都被憤怒淹沒,以至於他根本沒有心力去覺察,陳祐琮和張惟昭的私下見面,為什麼會讓他這麼惱怒,以及,他為什麼對張惟昭有這麼強烈的獨占欲。
及至到了飛仙宮,他見到了陳祐琮和張惟昭一起出來接駕,姿態大方磊落,一方面覺得生氣,一方面又稍微有些釋然。等到陳祐琮說出了來這裡是因為思念亡母,他又看到西王母那與季靈芸相像的面容,心裡升起了對季靈芸和陳祐琮的內疚之情,氣又消了一些。
但他還是對陳祐琮夜間來飛仙宮十分不快,暗想今後要嚴格約束陳祐琮的行蹤,多給他加些功課,讓他沒時間出來遊蕩才是。
汪直看陳見浚心裡的火有想消下去的樣子,心道是該點另一把火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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