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順他們都並沒有太多地去關注林老二。
特別是在李順心中,他曾見過這人最窩囊的模樣,本就沒對他帶著什麼幻想。見到對方此時的表現,心中也是毫不意外。他甚至有些奇怪,宋將軍怎麼會找來這樣一個人加入到前軍陣地當中。
他是個一直混在行伍之中的,比誰都要清楚這裡邊的情形。
大秦如今的情形是不大好,可卻也輪不到要從後陣調人過來幫忙。
他同夏雲初更熟悉一些,所以也就大概明白夏雲初被宋將軍尋來是所謂何事。可這林老二,卻是無論如何都叫他想不明白。找來這樣一個近乎懦弱又欺凌弱小的混子到軍陣裡邊來,也不知道對方是能做些兒什麼。
李順又打量了兩眼那兩位老兵。
對那二人,李順卻是十分滿意的。他能感覺出二人比他還要更老練,也不知道他們是否從將軍那兒聽說了什麼,面對著年紀比他們還小的伍長同那個瘦弱成麻杆兒一樣的夏雲初,卻是連一個多餘的眼神也不曾有。
夏雲初本還以為自己是要馬上就到前陣去見宋天岳。
卻不料五人才剛走到半路上,就已經被前頭跑過來的一個小兵士攔住了。
夏雲初突然發現這些過來傳話的兵都是些兒年紀比較小的,像是那些老兵們好像並不很常做這樣跑腿的事兒。
她細細一想,便覺得這可能是宋天岳所故意安排的。
這大概也是總比較悲涼的決定。
若是真要有什麼犧牲,那就先將年紀大一些的都先放到戰場上邊去。
夏雲初自己還在怔愣著想事情,那小兵已經有些氣喘吁吁地過來,伸手把他們都給攔住,又給李順行了個禮,這才開口,「將軍、將軍請你們到那邊去講話。」
李順也跟著呆了一下,扭頭向對方指示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並不是戰場縮在的方向,頓時也有些不知所措。
別說是他了,就連那兩個一直十分沉著冷靜的老兵,此時也跟著有些神色古怪。
誰都知道這大將軍本是一直跟著兵士出陣,從來沒有過畏戰的舉動。他從來都就跟著那些兵士一同拼殺,甚至還因此受傷,從來不曾出現這種離開前陣的情形。
唯有夏雲初在聽到這些話以後,指尖微微動了動。
她隱隱的有些感覺到了宋天岳對她的重視。
這份重視,絕不是因為她是個女孩子,更不可能是就為了照料她。也許在宋天岳心中,她這個可能有著一些醫學知識的傢伙,宋天岳比任何人都要看重。甚至就比夏雲初自己都要更重視這事。
夏雲初畢竟是個穿越過來的人,她直到這時候也還沒完全融入到這個世界當中,更不覺得自己的那點兒能耐能夠起到什麼作用。
直到此時她突然感受到了宋天岳對她的重視,她才稍微有了一點兒觸動。
也許對宋天岳而言,現在眼下最重要的,並不是有多少奇兵突襲,又或是一場花費鮮血去鋪就的有利場面。
他只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活下去。
年紀小的一些兵娃子,都被宋天岳安排到了些沒那樣危險的地方去。他不但是希望這場戰能取得勝利,他甚至還希望能夠將大秦的少年人儘可能地保存下去。
有著這些兵娃娃,至少大秦的希望就還沒有完全斷絕。
夏雲初只覺得胸膛中都微微發熱,忍不住在心中升起一股嘆息來。
她從來都覺得這個大秦可能已經腐朽得快要沒救了。她眼看著在這樣殘酷的戰場當中,還有督軍在為了爭權奪利而攪得軍陣當中不得安寧;也眼看著那些醫兵們不願意信任她,很是被鬧得有些心灰意冷。
不能說她是完全沒盼著大秦這個地方不好,可她正因為見到的都是對這個國家的漠然,覺得連著這地方的本來的人都對這國家沒有什麼期盼,她自己也就更不對這國家抱著什麼希望。
在見到隋弁以前,甚至她都沒能見到有誰是對著那些逝去的生命有過一點兒愧疚和懷念。
她甚至還覺得這裡邊的人對生命都是一種漠視的態度。
那些被人活著從傷兵營帳抬出去的人,心中肯定還帶著對活下去的無限眷戀。她甚至見過那些已經快要離世的人,在被抬出營帳的時候,微微抬起了手。
所有人都很清楚自己最後可能會死在這個戰場上,大概正是因為他們自己也有了這樣的覺悟,所以才根本不會去在意那些逝去的生命——最初的似乎後,夏雲初是這樣覺得的。
可在聽到了隋弁念出來的那首詞,又細細了思量了好久,才漸漸有了些感悟。
他們可能並不是真正的冷漠。
就好似趙三季在受傷的時候,李順會想法子幫他治好,而後來李順被拒在傷兵營帳外頭,趙三季也會用盡一切法子去給李順爭取最後一線生機。
夏雲初並不認得更多的兵士,僅僅就只是看著這熟悉的二人,她也覺得這些人心中並不當真就那樣願意讓生命流走。
他們只是面對了太多死亡,已經不知道如何去面對,更不願意過早地去想這樣些事情。
夏雲初忽地想起以前閒聊的時候,李順曾同她說過的話。
他們這些當軍的人,輕易是不會去計算自己征戰過的次數,更不會去算自己手下砍殺的敵人。
「大概是百人左右,總就會出事。」李順說這話的時候,面上的神情很淡,根本沒流露出多少感情來,也沒有轉頭去看夏雲初,「我以前的什長、伍長,武藝都極好。可全在這個次數左右就出事了。總歸是會有這麼一日,倒也沒必要去算。」
這話初聽很是麻木,可回頭細細一想,卻又是深深的無奈。
「過好每一日就是。要是有機會活著回去,就得把同袍的名字都帶回去。」
想起李順說過的這句話,夏雲初忽的就是眼眶一熱。
他所能帶回去的,也就唯有是名字了。
可即便是名字,他也是一個一個都放在心上的。
這些漢子們只是從來不曾將這樣的心意掏挖出來,攤開擺在人面前。他們不能像隋弁那樣寫詩作詞,也不能像宋天岳那樣做出什麼影響全軍的抉擇。
可他們的心,都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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