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不能確定嗎?」瓊花道人挑起眉,有些詫異,以淨空尼的易數造詣,相處大半年了,竟然還不能確認齊紈的命相,也是異數。
淨空尼微微一嘆,道:「本就是不應存於世間的命相,沒有前例,如何確定。這種命相,是祖父臨終前,窺得天機一線,以手語告之於弟子,並不詳細,弟子道行淺薄,尚不能徹底參透。」
說起來,祖父若不強窺這一線天機,也許還能再多撐幾年,可見這種命相是何等的為天命所不容。淨空尼一直都不明白,祖父一生,寧可自斷舌根也不泄天機半分,卻為什麼最後還是要強窺天機一線,並且告之於她。直到那一日,杏花微雨,她見到了站在杏林邊的小小女童,那驚鴻一眼,恍惚中,她明白了祖父的用意。
那種命相,太神奇,能夠逆天改命,祖父強窺這天機一線,不惜以折壽為代價也要告知於她,就是盼她有朝一日,尋得擁有這種命相之人。
從此,因果相纏,命緣交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祖父盼她,能借逆天改命之力,此生平安喜樂,不再顛沛流離,不再孤寂悲苦。
只是,齊紈真的就是祖父臨終時所說的那種超脫在天命之外的命相嗎?
淨空尼雙目迷茫了許久,終於又漸漸清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順其自然就好,那小小女童,縱不是那種命相之人,至少也是頭角崢嶸,有這樣一個師妹,極好。
瓊花道人沉吟,並未注意到淨空尼眼中的變化,半晌,道:「臘月里,護國寺三年一度的淨禪密陀****,舉國高僧皆至,你是伽藍寺的尼姑,有資格參與****,帶上你師妹一道去,讓她長長見識。」
淨空尼微愕:「長見識?」
淨禪密陀****是佛徒們的盛會,每隔三年都會在護國寺舉行,屆時,高僧雲集,交流佛法,印證佛詣,俗人不得與會,唯誠心居士或有緣之人才可前往聆聽佛法真諦,齊紈拜的是老道姑,學的是道家法門,於佛法一竅不通,別說是誠心居士,連有緣人都算不上,哪有資格去長見識。
瓊花道人眼皮都沒抬一下,道:「一群和尚尼姑念經,比蒼蠅叫還煩,也沒什麼可聽的,你只管帶著她去一海那個小賊禿跟前晃一晃就成。」
淨空尼:「……」
一海那個小賊禿……咳咳,一海大師乃是護國寺的掃地僧,地位不高,可輩分奇高,連護國寺主持、今上親封的國師度難法師,都要敬稱一聲師伯,以他的輩分與佛法造詣,想當國師也沒什麼問題,不過這位高僧對當國師沒興趣,只愛掃地,讓他掃地,他就笑呵呵,不讓他掃地,馬上就端出國師師伯的架子,逮誰罵誰,就連度難法師都被罵過。
當然,一海大師的年紀可不輕,七十多歲的人了,人生七十古來稀,這是高壽,但在瓊花道人跟前,小賊禿……咳咳……確實是小了點,瓊花道人都九十多了。
其實要見一海大師也不難,他日日都在護國寺後門的塔林邊掃地,如果只是讓齊紈到他跟前晃一晃,隨時都可以去,何必要趕在淨禪密陀****之時呢?
淨空尼心中有惑,自然就問出來了。
瓊花道人這回翻了翻眼皮,道:「你知道白象和尚嗎?」
淨空尼一驚,道:「是那位六指神僧?」
六指是外號,六指之意,是那位白象和尚只有六根手指,並非天殘,也非人禍,另外那四根手指,是和尚自己切斷的。六指之外,還有神僧二字,這二字的由來,便是因為白象和尚有一雙慧眼,能看穿天命,只是和祖父一樣,和尚深知天命不可泄的道理,因此輕易不開慧眼與人相命,只是人在世間,往往身不由己,哪怕削光頭髮披上袈裟,逃往世外也難免與世間牽絆不清,和尚一生相過四次命,只相不解,寫成箴言,由相命之人拿去自解,解對解錯他全然不管,饒是如此,他也付出了不淺的代價,每相一命,就自斷一指,以贖泄命之過。
淨空尼曾經看過白象和尚的那四次命箴,也曾見過那四個相命人中的兩人,以易數之道推算過那兩個相命人的命相,再對照白象和尚的命箴,由衷敬服。純以命相而言,白象和尚的道行,在她之上。
「無非就是個算命的神棍,不過,一海小賊禿與他相熟。」見淨空尼似乎很推崇白象和尚的模樣,瓊花道人沒好氣道。
呆了一下,淨空尼恍悟,道:「原來師傅是想讓白象大師看一看師妹的命相。」
這也極好,她不能確認的,也許白象大師能。淨禪密陀****,白象大師每次都會來參加,不過這位神僧名聲在外,地位也高,又厭惡被人環拱吹捧,更怕被人糾纏著讓他相命,所以每次到來,都只與度難法師辯經半日,然後迅速離去,倒是沒人知道,原來一海大師與白象和尚關係更好。
不對,不是更好,而是密交,按瓊花道人話里的意思,一海大師與白象和尚的交情,是可以讓白象和尚從「六指神僧」變成「五指神僧」啊。
「那就按師傅說的辦,明兒弟子先回寺中,替師妹討張淨禪密陀****的緣貼。」
緣貼不是那麼容易討到的,淨禪密陀****的緣貼有定數,京中不知多少人挖空心思想弄一張,淨空尼也費了好大一番勁,才終於從伽藍寺主持渡因師太手中求得一張緣貼,來來去去,耗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待她帶著緣貼回到積香庵時,已經入了臘月,離淨禪密陀****也僅剩五日工夫。
齊紈還在樹下扎馬步,養氣,觀天象。臘月,寒風刺骨,河水都凍成了冰。小小女童在寒風中凍得鼻尖通紅,全身發顫,卻仍是凜然不懼,馬步扎得端端正正,可見這大半年的馬步沒白扎,筋骨確實硬了。與她相比,旁邊陪練的兩個女婢早就吃不消,擠一塊兒取暖了。
淨空尼一上山,就看得不忍了,忙對瓊花道人道:「師傅,還是讓師妹到屋中吧,別凍壞了她。」
「你當老身日日給她喝的藥汁都是白喝的。」瓊花道人重哼一聲,又道,「寒風刺骨算得什麼,她若是個小子,老身早就扒光她的衣服,將她扔進河裡去泡著。」
淨空尼一探頭,從山上往下看,淌過山腳的那條河,早就結了厚厚一層冰,人都能從冰上走過去,這要是鑿開冰面把人放水裡泡著,光是想她都覺得哆嗦。
「師傅,以天象看,再過兩日必有大雪,到時恐道路難行,不如明日我就帶師妹下山。」
雖然還有五日時間,但淨空尼心疼小小女童,何況,天象如此,她也不是虛言。
瓊花道人是什麼人物,哪裡看不出她這點心思,瞪她一眼,又看看齊紈鼻尖通紅的模樣,還是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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