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高高的宮牆上灑下光輝,將花園裡嬉鬧的兩個身影塗上溫暖的光暈。
青流眯著眼站在一旁,臉上露出一個發自肺腑的笑容來。
她的小姐……不,是皇后娘娘,心性還像一個小孩子一樣無憂無慮……
慕傾熙雖然讓位,被封為靜王,可仍舊住在宮裡頭,刨除位分的變化,將宮門一關,其實同這三年來的相處模式沒有什麼變化。
葉瑾一下了朝,慕傾熙還是照樣去粘著他,只是再也不用聽君王策了。
「沒想到?」
身後冷不丁地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
青流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躲了一下,回頭對上一張稜角分明,眸深似海的俊顏,正是凌颯。
如今的凌颯已經不是當初始終湮沒在黑暗裡的暗衛凌颯了。
如今他是御前一品帶刀侍衛,唯一一個可以任意出入各宮的御前侍衛。
可以站在陽光下,堂堂正正。
葉瑾原本屬意他做禁軍統領,聽說被他請辭了。
葉瑾也沒有為難他,任由他去了。
若是做了統領,自然可以開府受封,得到的風光比御前侍衛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可凌颯似乎毫不在意,一心只想留在皇宮裡。
這個中緣由,沒人猜得透。
青流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生出幾分恍惚來,只覺得往常這個有些過分冷硬與陰沉的人,臉上竟然也染上了一絲夕陽的溫柔。
她晃了晃神,笑著回答道,「是啊,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天。」
凌颯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此時見她笑了,卻忽然將視線轉向了遠處嬉鬧的兩人,繼續道,「我也是。」
青流微怔。
這是第一次,凌颯說出帶有自己意願的句子,她才恍惚地發現,原來儘管他們相識了這麼多年,竟然從來沒有好好交談過。
想起他如今已經不是那個生活在暗處需得守口如瓶的暗衛,青流彎了彎唇角,道,「恭喜……凌大…哥…」
那聲「凌大哥」明顯地底氣不足,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飄忽,青流說完也不知道怎麼臉上就燒起來,只得暗自祈禱夕照之下不是那樣顯眼而被他忽視。
凌颯顯然也有些呆愣,動了動嘴唇幾次,才說出話來,不過是依舊冷硬的「嗯」罷了。
這人一如既往的冷硬態度倒是叫青流自在多了,說起話來也沒過腦子,道,「倒是奇怪凌侍衛怎麼會請辭了陛下的恩典?」
若是往常她還有理智,是絕對不會問出這樣的話來的。
可這個時候,青流只覺得說些話才免得氣氛這樣尷尬。
凌颯敏感地察覺到他已經從「凌大哥」變成了硬邦邦的「凌侍衛」,眼光微暗,聲音暗啞。
「為了你。」
為了……能時時看見你……
「啊?」青流沒聽清方才她只是隨口一問,並沒指望他真的回答,有點詫異。
那人也不再重複,只是垂目道,「沒什麼。」
說話間花園裡已經多了一道玄色的身影,正是處理完政務從勤政殿出來的葉瑾。
只見他將慕傾熙抱起來轉了幾圈,引得他「咯咯」笑起來,待將他放下,便突然將一旁微笑著的秋景濃打橫抱了起來。
秋景濃當即嚇了一跳,抬手便去打葉瑾,被那人靈活得避過了,只得束手無策地被他抱著。
「葉子瑜,你要幹嘛?」秋景濃哭笑不得地嗔道。
那人還認真思考了一番,才回答道,「方才見你站在一邊,有些艷羨?」
話畢,便真的抱著她轉起圈來。
秋景濃緊緊摟著葉瑾的脖子,笑罵道,「葉子瑜,你快放我下來,熙兒在一旁看著呢!」
那人卻充耳不聞,完全沒有理會她的警告。
嗯,這也算是他教導熙兒的一課——對待自己的心上人,千萬別像他年少時那樣生硬,要……浪漫些……
站在一旁的慕傾熙也不知道明不明白這兩個大雁朝最尊貴的人現在在做什麼,只不嫌事大地一邊拍手一邊「咯咯」地笑起來。
青流看著夕陽下其樂融融的三個人,竟然恍惚間生出一種一家三口的感覺,不禁脫口而出,道,「小姐和陛下,一定會白頭偕老吧?」
凌颯側頭,深深地看著那女子有些失神的側面,「嗯,一定會。」
青流側頭去看這個沉默寡言的英俊男人,心裡泛起一絲苦意,眨了眨眼,卻終究沒有再開口說話。
兩個人折騰了一會兒,秋景濃也累了,索性放棄了掙扎,任由葉瑾將她一路抱回殿裡。
沿途的宮人無不俯首低頭,恍若什麼都沒看見。
葉瑾權傾朝野了這麼多年,身邊竟然連一個侍妾都沒有,如今新登帝位,空蕩蕩的後宮裡除了皇后也沒有別人,看起來陛下是真的很愛皇后。
有些經歷了幾朝更迭的宮人心中更是感嘆不已。
從前這宮裡也有個大秋後,說來和當今皇后也是姐妹,可這姐妹倆的性子卻完全不一樣。
大秋後端莊,又清心寡欲無所求,任由著先帝一波一波地往後宮裡搜羅美人,從來不放在心上,倒是謝皇后斗得凶。
到了當今皇后這,雖說端莊不足,卻也是個和和氣氣的人,身世也是傳奇,能將驚才絕艷清高傲氣的陛下收拾得服服帖帖。
往後這宮裡吶,恐怕是少不了這些非禮勿視的場面咯。
葉瑾將秋景濃放到床上,倒是沒有胡鬧,只吻了吻她的額頭,便退後一步在一旁坐下來,拉著她的一隻手同她說話。
「今天怎麼這麼粘著我?」秋景濃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凝視自己,覺得心裡有點沒底。
葉瑾還是不說話,拉過秋景濃的手放在嘴邊吻了吻,道,「想你。」
嗯?
這人又開始說胡話了?他才幾個時辰沒在自己眼前晃悠吧……
秋景濃抽出手來仔仔細細地打量葉瑾一番,自古後宮不得干政,秋景濃也不知道前朝如何,不過看葉瑾每天很清閒的樣子,她以為應當是天下太平的。
可今天這人實在是有些反常。
「出了什麼事?」
葉瑾嘆了口氣,鍥而不捨地將她的手重新捉回來,低聲道,「沈焯那邊,恐怕又要不得安生了。」
秋景濃挑了挑眉毛,沈焯不是和他定下過什麼五年無戰事的約定麼?
「那日的約定不做數了?」
葉瑾搖搖頭,「彼時說是五年,今天恰是第五年,我又是新登帝位,大約他是想趁此時我大雁根基還不穩固……」
「終究是狼子野心。」秋景濃感慨道,她見過雲帝沈焯,知道那人不是一般人,聽說也是少有敗績,做兆王時便是大興的一塊心病,大興也只有葉瑾贏過他。
「你可想好了出征的人選?」
楊扶現在身負重任,京畿一時間走不開,楊授又遠在北疆戍邊,他若是走了,北戎定要趕在這時候興風作浪。
謝修之倒是閒著,可自從葉瑾登基,前朝外戚自然是不能再用的,只謝家幾代太傅不好動,才封了空頭閒職,萬萬不能再啟用的。
如今有過戰場經驗又值得信任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一個了。
「阿軒?」秋景濃脫口而出,「可他萬萬不能離京,葭伊就要臨盆了……」
葉瑾起身將門窗關嚴,復而在她面前坐下來,道,「不是阿軒。」
「那是誰?」
「我們在雲宮的眼線傳來消息,沈焯會親自帶兵。」
秋景濃不敢相信地捂住嘴,她終於意識到這將不再是一次小打小鬧的衝突,而是一場實打實的硬仗。
「他是想要……」
葉瑾點點頭,「雲國和大雁,我和他,終究要有一個了結。」
「你要御駕親征?!」秋景濃努力地雅壓低自己的聲音,可是卻壓抑不住內心的驚訝。
葉瑾……他又要離開……
那人傾身將她摟住,安慰似地輕撫她的後背,柔聲道,「阿濃,相信我,會很快。我很快就會回來。」
「可長寧……」
「沒事的,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長寧……還有何煦和楊扶在。」葉瑾撫慰道。
「可……」
「你那裡……也許會用到她,這幾天叫青流盯緊些。」葉瑾突然冒出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來,秋景濃卻奇蹟般地聽懂了。
他一直知道?
「你知道青沙……」她瞞著他,是她的不對,青沙也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她總是心軟些想著,也許……
葉瑾只是點點頭,卻沒什麼喜怒哀樂的情緒,仿佛在談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她不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了異常,雲國那邊也不知道,或許我們可以用她做些事情……」
「她畢竟是我一起長大的……她當初來時,露姐姐還未曾嫁到雲國。」秋景濃很擔心,除了面對她,葉瑾一向冷血無情,何況這樣的細作,約摸著不會在意她的死活。
可那時候的青沙,也許並不知道自己會有一天和秋景露站在完全對立的兩方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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