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周鑫將佛像肚子裡的貨給取出來,所謂的妙計簡直可以用「粗鄙」兩個字來形容。
既然佛像搬不出來,那就不搬;機關的門道找不到,那就不找。直接用最野蠻的辦法,拆。鑽頭不行就用火,真金不怕火煉,那也得看多高溫度的火。孫猴子都呆不住的煉丹爐,沒理由融不化銅含量遠遠大於金的佛像。
至於壞事幹完的修補工作,這世上不缺手藝人,只要價碼到位,保准一個晚上就能明亮如新。
那為何這樣看似簡單,甚至三歲稚童都能想到的方法,閆旺旺卻要抱頭苦想?這就涉及到了地位,也就是眼界問題。
後世有一句話說的好:貧窮限制了我們的想像力。放在這裡,同樣適用。身份高了,多餘的財富多了,眼界也就自然寬闊了。只要不是那種欺行霸市的二世祖,稍微用點心思在正道上,能接觸到新鮮事物,總歸要遠遠甩掉普通老百姓幾十條街。
廢話,人家在為消磨時光買單的同時,大多數人還在為生計殫精竭慮,思索著該如何省錢才能讓全家過上吃飽穿暖的好日子。
這個妙計看似平淡無奇,可涉及到了人脈關係的方方面面。別看周鑫手裡攥著一把小錢,可真要是請動這些特殊人才,還得靠有個好老子的李英傑。沒看王哥,瘦猴這批人,就是李英傑給找來的嗎。
平常這些精通奇淫巧技的人,就算周鑫敞開錢袋,打著燈籠,大聲吆喝都找不來。李英傑連電話都懶得打一個,稍微透露點需求的風聲,這幫子狗眼看人低的傢伙一個個就跟聞著骨肉香的癩皮狗似的,不請自來,怎麼轟還轟不走。
有了李英傑的牽線搭橋,周鑫仍舊不放心的非要親眼見證所謂的「神跡」,帶著十足的好奇,現場觀摩這兩位其貌不揚的師傅,是怎麼在短短的幾個時辰之內,就將一尊破損的佛像完好復原。至少,得要讓肉眼上當受騙的才行。
兩位年過半百的師傅都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用他們的話來說,透過鏡片看歷史,才能模糊掉時間,讓文化的氣息更深邃。
周鑫一聽到這話就知道碰著兩個「老江湖」了,能把長久操著細活而造成的近視說的如此清晰脫俗,看來也是喜好「以理服人」的同道中人。至於模糊掉時間,眼鏡一摘,別說時間了,世間萬物都能給你模糊掉。
帶著同性相斥的理論,周鑫秉著雞蛋裡挑骨頭的想法,瞪圓了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兩位工匠的一舉一動。直到親眼見證了兩雙手下化腐朽為神奇的巧奪天工後,周鑫由牴觸變為遲疑,由遲疑變為震驚,最終,化為了滿肚子的欽佩。
人人都知道熟能生巧,卻忘了這個「熟」是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的「熟」。無論這兩位師傅的人格品行如何,就沖這份精益求精的手藝,周鑫就適時的端正了態度,再也不像當初那樣吹毛求疵。反正他要的是技術,不是收小弟,技藝再高超,也是一錘子的買賣。守著網絡這只會下金蛋的母雞不培養,腦子進水了才會轉行倒賣這種腦袋別在腰間的活。
「怎麼樣,我們兩老的手頭功夫,小友看的可還滿意否?」
名字只是代號,執意不肯說出全名的兩位師傅,周鑫只知道一個姓「龔」另一個姓「李」。兩位老人加在一起都要期頤了,仍舊善於接受新鮮事物,說是活到老學到老,不然這一行干久了,成天對著死物打交道,暗無天日的非要老年痴呆了不可。
於是,在聽到兩位師傅取了一個「木子龍共」的組合名稱後,周鑫也就沒有最初那麼光怪陸離了。相反,對於二老總喜歡將文縐縐的對話方式掛在口邊,周鑫頗有異議。
「滿意,小輩相當的滿意。對於之前的不恭不敬,這些俗物全當為之前犯下的錯而獻上的罪禮。」
十足的古風範兒,聽得兩位一輩子都在和歷史打交道的老人心滿意足。尤其是在看到周鑫從身後拿出的兩瓶瓷罐後,激動的鬍子都快拔掉幾撮。
「可是陳年老釀?」
「二十年的女兒紅?」
聽到二老爭先恐後,生怕少說一句就要漏掉一口的神情後,暗嘆一聲:姜雖老的辣,奈何酒更香。自己當初留的後手,果然先見之明。
還是那張擺滿物件和半成品的工具台,曾經滿眼柔情的寶貝都跟玩膩了的垃圾似的,一併掃在了角落。龔師傅甚至嫌棄鐵錘礙眼,抓起來看也不看地扔在了一旁,這讓站在對面的周鑫脊背一涼,誰也不想被這麼暗箭難防的來上一下。就算被砸傷了,一句輕飄飄的無心之過估計就能讓自己敲碎牙齒往回咽。
一把接過泛光的瓷罐,小心翼翼的用雙手端放在工具台的正中央,眼裡竟然常含著淚水,也不知是激動還是喜悅,總歸是不停的在眼眶裡打轉。
「老李,還愣著幹嘛,趕緊拿兩隻杯子過來。」
「呃?」還在跟著二老一同傷古懷今的周鑫突然短路,感覺龔師傅的數學老師肯定命不久矣,誰讓他碰著一個不會數「三」的學生。
不等周鑫開口,龔師傅就跟腦後長眼似地說道,「毛頭小子就別來貪戀這些口舌之欲,別看此物醇馥幽郁,實乃萬惡之源。此等捨身取義之法,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小友還是自得其樂的為好。」
早就見識到了二位師傅的為老不尊,本以為話少的李師傅會憐惜自己一番。正眼一瞧,果然不是一類人,不進一家門,真真是個說二不三的主。
既然有求於人,周鑫只好收起隨意的性子,但也不能誤了大事,於是說道,「些許小禮不成敬意,可小輩也還知道貪杯誤事的道理,所以煩請二老也別太過於忘形,畢竟大事當頭,還需小心謹慎的為好。事後,保證能讓二老開懷暢飲,金樽對月。」
「當真?」
話少的李師傅更乾脆,直接喉管里發音,「哦?」
周鑫從未有過的憋屈,三指朝上,對天發誓,「如有半點虛假,天打五雷轟。」
龔師傅伸出舌頭舔乾淨了杯沿上的最後一口,閉眼回味著舌尖上存留的韻味,良久後說道,「年紀輕輕的,亂發個什麼誓,萬一老天當真了怎麼辦?事後被人說是我倆的教唆,你讓我們這些老臉往哪擱。」
李師傅一如既往的簡練,「不喝了。」
滿懷悲傷的周鑫低語道,「假惺惺的,怎麼一開始不攔著我,事後諸葛亮,馬後炮!」尤其是當周鑫以為龔師傅良心發現,像一個發掘美玉想要精心雕琢的關懷老人。結果,幻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在二老眼裡,自己根本就不是什麼久在深山裡的曠世美玉,而是用著趁手,閒來礙事的鐵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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