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彭煜城的電話,柳河忐忑地等了足有一個多小時,電話還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心裡便想著估計彭煜城也沒聯繫上聶紹輝,今晚不會再給她打電話了。
於是她關了燈,準備睡覺。
只她剛躺下來,電話就響了起來。
她半側著身子,用手肘支撐上半身拿起電話,「煜城?」
電話那頭的人「嗯」了一聲,略有些遲疑,最後還是悠悠說道:「安安,聶家的情況不大好,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聶家情況不好?柳河腦袋轉的飛快,現下聶家肯定會不好,聶二嬸和聶二叔都被牽扯到安重森走私軍火的案子裡,聶父早前又成了白身,聶家能好的了才怪。
不過,這些人的事情和柳河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彭煜城根本沒有必要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而聶家出了事需要讓她做好心理準備的,除了聶紹輝和聶欣榮,便也只有聶母了!
果然,接下來就聽到彭煜城說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剛才給聶家老宅那邊打了電話,只有聶家的阿姨在,聶老爺子因為聶二叔一家的事情住院了,聶叔和紹輝的狀態也不大好,就在三天前,紹輝的母親病情加重,搶救無效,去世了。」
去世了!
柳河想到那個慈愛地握著她的手,喚她「孩子」的女人,想著那個成了她卻沒有機會養她的女人,眼淚瞬間滑落。
「怎麼不告訴我?」柳河哽咽著問道。
三天前就去世了,若是今天她不問彭煜城,彭煜城不給聶家老宅打電話,這件事還要瞞著她多久?
那個女人,給了她生命,是她的母親啊。
「紹輝是怕你受不住,你現在月份大了,也不適宜再往京城折騰。」彭煜城艱澀地說道。
柳河慢慢坐起身來,打開燈,看著一室寂寥的光線,鄭重對彭煜城說道:「我明天就回京城,她是我媽媽,我總要見一面啊。」
「好,你注意身體……」彭煜城沒有阻止她,因為他知道以柳河的性格,這一趟京城肯定是會回去的。
再說,他也不想讓柳河留下遺憾。想要和他一起經歷風雨的女人,並不如他們想的那般脆弱,她有一顆強大的內心,足可以支撐她走過任何風雨。
掛斷電話,柳河一個人默默地哭了不知道多久才擦乾眼淚,去浴室稍微整理了一下,下了樓。
現在已經快晚上十點了,家裡除了她因為身體的原因早睡外,包括彭老爺子在內,都還精神十足。
彭老爺子和柳成業湊到一起,可算是遇到了知音。兩個人都喜歡下棋,可惜下的都一般,彭老爺子甚至連一般都算不上,卻是天天嚷著讓柳成業陪他下棋,兩個人只要往那裡一坐,別人不叫個十遍八遍的,根本不會挪窩。
何小曼和彭菁芸也是,現下所有的疙瘩都解開了,兩個女人相處的也很融洽,平日裡一起看了肥皂劇都能猜半天劇情,再加上吳微,三個女人湊到一起,螞蟻搬家的小事也能說上好幾天。
柳河下來的時候,三個女人就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探討劇情,樣子都十分專注。
一直到她走下樓梯,何小曼才發現她。
「安安,你怎麼下來了?睡不著?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何小曼起身來扶她,關切地問道。
彭菁芸和吳微也都擔心地看著她。
她剛才雖然收拾過,可是兩眼還是紅腫的,一看就是剛剛哭過。
「媽,姑姑,我明天要回京城。」柳河開口,聲音有些啞。
「你這還有一個月就生了,怎麼這個時候要回去?」彭菁芸扶住柳河的另外一隻胳膊,讓她坐到沙發上,隨後才開口問道。
柳河額視線落到何小曼臉上,艱難地說道:「母親三天前走了,我剛知道,想回去看一看。」
三個女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話里的女人是誰,安靜了足有半分鐘,何小曼才顫聲問道:「你是說紹輝的媽媽,走了?」
柳河點頭。
何小曼握住柳河的手顫抖起來,臉色也蒼白的嚇人。
何小曼本來心裡就十分愧疚,一直想去京城當面和聶母道歉,請求聶母的原諒,可是卻一直沒有機會。
現在,她是徹底的沒有機會了。
「安安,媽媽也跟你去好不好?媽媽也要跟你一起去京城……」何小曼終是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柳河看她這個樣子,也是鼻子一酸,眼淚又流了下來。
「你可別哭了,你看你一哭,安安也跟著哭了。」彭菁芸也是兩眼含淚,卻是忍住沒有掉下來。
聞言何小曼胡亂地抹去臉上的眼淚,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睛說道:「安安,媽媽不哭了,你也別哭。我這就去找你爸,明天咱們都去京城。」
彭菁芸也點頭,「我也回去。我問問老爺子,他是留下還是跟著回去。」
柳河跟著她們上樓,把聶母去世的消息一說,又說了自己要回京城的打算,最後問他們,「爺爺,爸,你們是留下來,還是要跟著一起去?」
柳成業當然是想去,他總是要陪在何小曼身邊才能放心。可是在他說話前,彭老爺子先開了口,「安安啊,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老爺子問的含蓄,但是柳河卻明白他問的是什麼意思。
她早前是打算參加十二月末的研究生考試的,所以也沒打算去京城生產,是以老爺子才會留下來,打算早早的看到自己的曾孫子。
柳河這次回京城,如果不參加考試,要留到京城生產,那彭老爺子自然也便沒有留在省城的必要。如果她還要回來,那老爺子也不想再折騰一趟。
畢竟,聶母的離開,並不需要他一個老爺子跟著傷懷。
「我就去看一眼,估摸著最多一個禮拜就能回來。」柳河回道。
彭老爺子捻了捻棋子,決定道:「那我就不回去了,你們回吧。」
彭老爺子不回去,自然要有人留下來陪他。
最後還是柳成業主動開了口,「我留下來陪老爺子,你們幾個女人去吧。做飯什麼的我也會,肯定不會餓了老爺子的。」
何小曼神色馬上緊張起來,柳成業握了握她的手,溫聲說道:「小曼,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因著這句話,何小曼翻到羞愧起來,她已經四十多歲了,遇事卻沒個主張,倒是連自己閨女都不如。
最後彭老爺子拍板,女人們都回京城,兩個男人留下看家。
第二天她們要趕上午的飛機,一大早就全都起來收拾。下午兩點多鐘,她們便抵達了京城。
吳叔開車來接,他也並不知道聶家的情況,聶母去世,聶家並沒有聲張,連和聶家交好的幾戶人家都沒有得到消息。
所以,他也不知道該把幾個人送去哪裡。
「不是說聶老爺子住院了嗎?我大概知道聶老爺子會住在哪個醫院,就先去醫院看看老人家吧。」彭菁芸拿主意道。
到達醫院之後,很順利地在高|干病房裡找到了聶老爺子。
聶老爺子身邊並沒有家人陪護,只醫院的護工暫時照料他,白髮蒼蒼的老人家,躺在雪白的床鋪里,瘦骨嶙峋,顯得寂寥又感傷。
面對這樣的老人家,即便他不喜歡柳河,柳河也不喜歡她,但是柳河的心裡也不免產生悲憫的情緒來。
聶老爺子精神不大好,看到挺著大肚子的柳河過來看他,面上還是露出了笑容。
不過也只說了幾句話,他就開始氣喘吁吁,彭菁芸便直接問了聶父和聶紹輝的去向後,一行人便匆匆離開了。
「去西郊墓園」,上車之後,彭菁芸吩咐道。
西郊墓園在京城西郊,距離市區並不多遠,卻很寧靜。這片墓園占地面積很大,入住的多是老幹部或是社會知名人士。
到達之後,他們再墓園的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很快便找到了聶紹輝和聶父。
此時正是傍晚時分,京城初冬的傍晚已經能感受到森森的寒意,可是就在這森森的寒意之中,一對父子沐浴在霞光里,靜坐在一座簇新的墓碑前喝酒。
他們的臉上並不見哀傷,嘴角甚至還有淡淡的笑容,他們的心境到底如何柳河不知道,只是此時看在她的眼裡,卻十分的心疼。
「大哥……」她哽咽著打破寧靜。
聶紹輝和聶父同時轉頭看向她,先是錯愕了一下,繼而露出笑臉來。
「你還是知道了」聶紹輝嘆息著說道,站起身來。
柳河一步一步走過去,緩緩地跪到墓碑前,也不說話,就恭恭敬敬地給聶母磕了三個頭。
等她磕完,聶紹輝親自把她扶起來,「母親走的很安詳,她如果知道你來看她,一定很高興。」
說完之後,聶紹輝把目光落到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何小曼身上,複雜地說道:「你和我母親單獨說兩幾句話吧,我們先迴避。」
大家都很識趣,在聶紹輝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先走回到車旁,把空間留給何小曼。
柳河有些擔心,生怕何小曼情緒太過激動,有個好歹。
「安安,之前你被劫走的事情我們都聽說了。你,還好吧?」就在柳河墊腳往何小曼的方向張望的時候,一道男聲突然傳進了她的耳朵里。
問話的不是聶紹輝,而是聶父。
他叫柳河的小名,柳河沒覺得高興,只覺得深深的諷刺,真是太諷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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