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桌子上放著一碗褐色的湯藥,飄著濃郁的中藥味兒,瞧著就苦。這是當初江宏給寧書開的方子,後又經過其他大夫添加了幾味藥,最近幾日寧書閒來無事時常苦讀醫書,掌握了分寸,又將那藥添了點量。
「皇嫂!」匡翎衝進來的時候,聲音里滿滿都是哭腔。
寧書放下剛剛喝光的藥碗,拉著裙擺站起身迎上去,問:「郡主這是怎麼了?」
「那群不能上戰場的糟老頭子出餿主意要把我送去大金!」匡翎說著,眼眶裡已經滾落出豆大的淚來,順著光潔稚嫩的臉龐滾落下來。
寧書一驚,問:「和親?」
匡翎就抱著寧書的腰,將頭埋在她的胸前不住地哭:「母妃一向最寵我,她為了這事兒跪在宮前求了那麼久,可是、可是……」
「別急!」寧書勸著,「我這就給世子修書一封,告訴他這件事。」
寧書心裡很亂,家與家之間關係的維繫靠得是聯姻,國與國之間關係的維繫靠得是和親。如果前者只是一種無奈的紐帶,那後者卻複雜得多。異國遠嫁,就是再無見到家人的可能。永生永世是一個異國人,倘若兩國發動戰爭,和親的公主想必不會有好的結果。
匡翎才這么小,又是驕縱爛漫的性子,讓她遠嫁去大金,寧書簡直不敢想!
匡翎剛來王府不久,駙馬府的人就追了過來讓她回去。匡翎自是不肯,縮在寧書的屋子裡怎麼都不肯走。寧書無奈便令人回了長公主,讓匡翎先在她這兒小坐,也好快慰她一番。
「不要擔心,事情總會有轉機的。」寧書皺眉輕勸,她只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若是讓她勸匡翎認命,好好做一個和親公主,她開不了口!
匡翎哭了許久,終於止了淚,卻呆呆坐在那兒,望著窗外愣神。
「不若我陪你出去轉轉?」寧書想著匡翎性子一向活潑,領她出去透透氣也是好的。匡翎起先不去,央不住寧書勸了又勸,終於點了頭。
寧書讓折枝伺候匡翎重新淨了面,才拉著她的手一同上了黑色的小馬車。
折枝跟在馬車裡頭伺候,趕車的卻是白霧。寧書也沒說去哪兒,只是讓白霧駕著車四處轉轉。
「瞧,這一處紅梅開得倒艷。」寧書掀起帘子,只給匡翎看。
遠處的一座小宅院,門扉緊閉,卻有一株紅梅開得正艷,從牆頭爬了出來。明明遮了大半的光景,卻因為露出的這一點紅色而明艷了一小片天地。
匡翎勉強笑笑,低聲說:「是好看。」
「翎兒不必太憂心,你母妃疼你一定捨不得你遠嫁,大概只是有人出了和親的主意並未定下來呢。」
「嗯。」匡翎重重點頭,「匡翎才不做什麼和親公主,咱們大匡大好河山我還沒有看完呢!皇嫂,等皇兄打了勝仗回來,咱們一起去看遍天下大好河山!」
寧書輕笑,道:「一言而定!」
匡翎心情微微好了起來,湊到小窗邊,眨著大眼睛朝外望著。
本就是個活潑的小丫頭,瞧她又恢復了本性,寧書也跟著高興起來,可是心裡還是擔憂。送去給世子的信當真來得及嗎?就算及時送去了世子當真有辦法改變聖意?
瞧著身邊的匡翎,寧書不忍心將這份擔憂表現出來。
「那邊怎麼了?」匡翎伸長了脖子,「皇嫂,我們過去瞅瞅,那邊好多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好玩的!」
「好。」寧書並沒有去看那邊的情況,只瞧著匡翎笑起的嘴角。
「行行好……好心人們救救我……」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女一身素白跪在那兒,身上的喪服原本的潔白色澤早就被污漬染髒,此時瞧著倒像是灰色的髒袍子。她身前還躺著兩個人,確切地說是兩個人的屍體。
「秀秀什麼都會做,我會煮飯會洗衣服,劈柴也可以!求求你們了,有沒有好心人施捨我點錢葬了爹娘。嗚嗚……到處都在打仗,家被燒了,田地被搶了。我們一路趕來,終於到了皇城,可是爹娘就這麼走了……嗚嗚……」
有人在嘆息,也有人熟視無睹。有一個老大爺看了兩眼,從袖子裡掏來掏去,掏出來幾個銅板,塞給秀秀,說:「小姑娘,大爺我幫不了你啊!大爺家裡的三個兒子都去打仗了,也是才來這皇城不久,這幾個銅板你先拿著用……」
「白霧!」寧書喚了一聲讓她,白霧就跳下馬車,將一錠銀子塞給了秀秀。
寧書已經急忙放下了帘子。
匡翎懵懂地回頭,抬著眼望著寧書,問:「皇嫂,為什麼不讓我看了?」
「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寧書忍著心裡的難受這般說。匡翎自小在蜜罐中長大,自然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寧書怕嚇著了匡翎,自己也不忍心再看了。
匡翎皺了皺眉,忽然開口:「皇嫂,我嫁去大金是不是就不會打仗了?是不是就不會死那麼多人了?」
寧書一驚,急忙將匡翎摟在懷裡,道:「不許胡說,咱們匡翎不和親!」
匡翎動作極緩慢低眨了一下眼,懵懂的眼睛裡逐漸沉澱出一份堅強。
·
「將軍!信!」
匡策站在城頭眉頭緊皺,問:「軍函?」
「回將軍,是家書。」
在皇城中匡策身為世子,然而到了這戰場上,並沒有什麼世子,所有人都喊他將軍。
匡策愣了一下,這才收回目光接過小將遞給來的信。拆了信封,望著寧書熟悉的秀麗筆跡,腦海中不由浮現了那個靜默的身影,他嘴角就不由露了絲暖暖的笑意。
然而,等他看了信上的內容時,臉上的笑卻僵在那裡。
過了好半天,他才衝下城頭,回了營地,鑽進軍帳里。
「丁縱!」
原本看了地圖的丁縱立刻起身迎上去行禮,「將軍。」
匡策默了一瞬,才道:「若給你四十萬兵馬,敢不敢以主帥之位戰金!」
丁縱猛地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匡策。
「這一戰,若贏,他日你就是一品上將軍。」匡策眯著眼睛,那雙眼中帶著淡淡的血絲,「若輸,輸得不僅是你自己的命。」
丁縱心頭猛跳,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帶著絲顫音,「末將……末將領令!絕不、絕不讓將軍失望!」
匡策忽然拔了劍,指著丁縱。
「另外,這是將功贖罪的唯一機會。」
丁縱跪在那裡,握拳的手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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