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曦現在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完完全全明白木靜現在進來是想做什麼了,她故意笑了笑,道:「那你先去找找?」
木靜不過才十五六歲,笑得很是天真,有她這個年紀特有的憨厚,可是顧九曦上輩子在皇宮見得多了,知道笑得越是甜美,越是毫無心機,背後捅刀子就越發的要人性命。
顧九曦用餘光注視著木靜。
木靜翻了幾下,道:「這兒看不清,我去外頭看看?」說著,就想拿著顧九曦的針線簍子往外去了。
顧九曦心裡冷笑,道:「我才想起來,我又不納鞋底,這兒沒頂針。姨娘想是有的,我幫你問問。」
沒等木靜拒絕,顧九曦便抬高了聲音,叫道:「姨娘,姨娘。」
黎氏雖然坐在院子裡繡花,但是全部身心都在屋裡睡覺的女兒身上,況且做母親的,對自己孩子的聲音是最最敏感的,聽見屋裡有了動靜,立即放下手裡的東西進來了。
「你怎麼進來了?」黎氏一看屋裡還有人,立即掉了臉,「我不是說讓九曦安安靜靜的休息嗎」
木靜急忙低頭,道:「方才在廊下聽見屋裡有響動,這才進來的。」
顧九曦笑眯眯道:「姨娘別怪她,我想喝水來著。方才還不小心摔了一跤,幸虧她把我扶起來了。」
黎氏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她快步走到床邊,輕輕推了推顧九曦肩膀,道:「快躺下,天還涼呢,你又才泡了水。」一邊說著,一邊又給顧九曦蓋被子。
「你這嗓子,也別說話了。」黎氏嘆氣,「方才大夫說了,要好好休養上幾個月才不會落病根。」
顧九曦道:「姨娘別擔心,我還小呢,人人都說小孩子恢復得最好啦,我又有姨娘關心我,不出半年就跟以前一樣了。」
黎氏笑了出來,又去給顧九曦倒了杯水。
顧九曦雖跟黎氏說話,不過一直分了心神出來盯著木靜,見她聽見自己要休養好幾個月才不會落病根的時候眼神分明閃了閃,越發的肯定自己的推測了。
木靜是別人派來的,而這個別人,多半是嫡母了。
「姨娘,」顧九曦躺在床上,拉了拉黎氏的手,道:「木靜說納鞋底,沒頂針用。」
黎氏轉頭看了看她,半響才道:「我那兒有,你跟我出來。」
顧九曦抓著黎氏的手不放,黎氏聲音放緩了許多,「我馬上回來陪你。」
顧九曦這才鬆手。
看著木靜跟著黎氏走出臥室,顧九曦生生從她的背影里看出來幾分不情願,她留戀的眼神全部都在那個針線簍子上。
等到屋裡沒人了,顧九曦又下床,將針線簍子放在了桌上的顯眼處,又將那個一看就是給祖母做的抹額放在了明處。
顧九曦站在屋裡,將屋子打量一番,又看陽光映照在桌腳上的印刻,知道祖母她們差不多該來了,便又躺回床上,等著黎氏進來。
若是重來一次還能被人算計到,那她也不用再活了,還不如直接去死了事。
木靜方才進來,肯定不是因為聽見屋裡的動靜,而是嫡母要她拿走屋裡的針線簍子。
做針線活是絕對不能留指甲的,這一點只要是個女人都知道。
祖母做了幾十年當家主母,現在年紀雖然大了,但是依舊像年輕的時候一樣,心思細膩,觀察入微,什麼都逃不過她一雙眼睛。
如果祖母在屋裡看見她的針線活,那麼對於她抓破嫡姐臉這件事情就會產生懷疑了。
嫡母正是怕這一點,想將她們的後路全部暫短,這才讓木靜來她屋裡收走她的針線簍。
藉口也很是合適,要用頂針。
顧九曦心裡呵呵兩聲,這計策看著很是冒險,可是對付她們兩個來說,已經足夠了。
雖然不過是事後的兩句話,就能把這件事情說明白了,可是誰敢說呢?誰又敢替她們母女兩個出頭呢?
沒人敢。
再者就算替她們母女二人出頭了,又能帶來什麼利益呢?
完全沒有。
姨娘是家生的奴婢,只有一個哥哥在老宅看家,她是庶女,她們兩個加起來的分量甚至比不上祖母身邊得寵的嬤嬤。
顧九曦冷笑。
而且嫡母能狠得下心來抓破顧七巧的臉,誰能想得到?
那個可是親媽,而且顧七巧下月便是及笄,誰能想到她們用了這等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
她也是被人算計了一次,付出了幾條生命的代價,第二次經歷的時候才能想明白這裡頭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對……顧九曦又發現了一處破綻,越發的覺得自己上輩子就是個傻子。
傷敵其實並沒有一千。
顧七巧今年還不到十五,這個歲數,就算臉上留了疤,那也是養上一年半載就能好的。
顧九曦還記得上輩子的時候,宮裡經常有小宮女被貴妃娘娘摔茶杯,頭破血流的,可是養個一年半載就完全看不出來傷疤了。
顧七巧可是三房的嫡女,嫡母娘家萬貫家財,什麼好藥都能往她臉上擦,擱在她身上,興許用不了半年就能全好了。
那顧七巧每次見她臉上的那道傷疤是怎麼來的?
重來一次,顧九曦才知道自己上輩子有多傻,被人利用的有多麼徹底。
地上的灰擦在臉上,再輕輕擦一層牆粉,就是被打過的青色;如果用褐色的眉粉做底色,再上一層粉色的胭脂,不就是陳年的疤痕了嗎?
顧九曦仔細回想上輩子的事情,顧七巧出嫁的時候婆家還說她顏色好,而且她從來沒少去貴婦圈裡交際……所以那道疤痕,的的確確是只在顧九曦面前出現過。
為的就是利用她的愧疚!
呵呵……顧九曦雙手握拳,蒼天有眼!
「可是又不舒服了?」
顧九曦的沉思被黎氏的聲音打斷了。
黎氏一進屋就看見女兒面露痛苦之色,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很是擔心,兩步走到床邊,伸手去摸顧九曦的額頭。
「還好不燒,」黎氏鬆了口氣,不過依舊眉頭緊鎖,「一會藥就好,喝了再睡。」
顧九曦側頭看見陽光的痕跡,她記得清清楚楚,等到太陽照到桌腳那處掉了漆的地方,祖母就該到了。
顧九曦十分肯定,木靜到她這兒來拿針線簍子,嫡母去主院請祖母來做主,虧得顧家國公府這麼大,木靜是絕對沒時間去給嫡母通風報信的。
「木靜可拿到頂針了?」顧九曦想想還是有點不放心,道:「她方才冒冒失失進來,可著急了。」
聽見這話,黎氏心裡對木靜的印象又壞了幾分,不過在女兒面前,她依舊和顏悅色道:「已經給她了,她們都在廊下做針線呢。」
顧九曦心裡笑了笑,上輩子被人算計了,這輩子……等著她先來唱一齣好戲吧。
顧七巧的臉已經破了,她要讓顧七巧的臉白白破上這一次!
想到這兒,顧九曦裝出受驚的樣子,道:「姨娘,喉嚨痛,脖子也痛。」
黎氏聽著女兒嘶啞的嗓音,又看見她脖子上那兩個已經成暗紅色的印跡,眼神暗了暗,將女兒抱起來摟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不痛,喝了藥就好了,一點痕跡都不會留的。」
顧九曦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黎氏裝作若無其事問道:「你是怎麼跟七姑娘起了衝突的?」
終於問了。
為了什麼?
活了兩輩子的顧九曦已經不太記得了,當年做姑娘的時候,跟家裡的姐妹們起衝突能有多大的事情?
無非就是誰的份例多,誰的衣服首飾好看,誰的胭脂顏色鮮艷,又或者誰得了祖母的誇獎。
表面上和和氣氣的,特別是在祖母面前,嫡姐端莊大方,她這個做妹妹的也是懂事體貼,不過私下裡,還有為了花園裡的一朵花明爭暗諷的時候。
見女兒許久不說話,黎氏有點著急,「晚上你父親回來肯定要問的,還有太太,祖母,你總得跟我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顧九曦是真的不記得了,她努力回想起方才跟顧七巧在花園裡的爭執,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好像顧七巧曾說過她嫉妒她?
這副沉思的臉孔在黎氏眼裡就是心虛了,她嘆了口氣,放緩了語速,只是聲音里還帶了幾分嚴厲:「可是為了……為了你大伯母家裡的表哥?」
顧九曦愣了一愣,下意識重複道:「大伯母家裡的表哥?」
黎氏嘆了口氣,「你身份不夠……七姑娘身份也不夠。」
黎氏的這番話一下子打開了她的記憶,大伯母家裡的表哥……真的有這麼個人,而且不僅僅是她跟顧七巧,顧家好幾個豆蔻年華,情竇初開的姑娘都對他有那麼點意思。
這也不能怪她們,顧家一共三房,但是子嗣單薄,跟她們一輩的男子也就兩個,所以見了大伯母娘家的表哥,心裡難免起些漣漪。
更何況這一位表哥,相貌堂堂,人品出眾,不到弱冠就中了舉,前途也是無可限量,正是京城裡擇婿的熱門人選。
所以她倆上輩子是真的有可能為了這個表哥打架,哪怕她們兩個心裡都清楚,表哥是絕對不會看上她們的。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顧九曦看見太陽已經照到了桌腳,祖母想必隨時會到,便立即撲到黎氏懷裡,小聲道:「她說我不配。」
黎氏嘆了口氣,想安慰卻又無從下手,女兒才不過十四歲,難道要說讓她認命嗎?
顧九曦一直看著窗外,雖然外頭悄無聲息,一點走路的聲音都沒有,但是廊下那幾個做針線的小丫鬟已經全部站起身來,她知道祖母已經到了。
不用醞釀,眼淚便下來了。
「姨娘,她說太太要把我們都發賣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7s 3.666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