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休息時間的中心花園裡,還是比較安靜,都能聽到旁邊路上,電動車不緊不慢的駛過時發出的沙沙聲,依稀有討論聲傳過來,「……狀態不錯,」「不,應對複雜路況的能力,並沒有……」「學習能力……」「晶片,所以晶片……」「馮總……」
想來剛剛經過的,應該還有一直在努力的地面無人車系統。
借著那邊聲音的掩護,馮一平看了方穎芝一眼,他是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重。
可能,也有些過分。
畢竟,在過去的這個春節,她們非常不輕鬆。
他怔了一下,因為方穎芝原來在一直看著他。
眼裡是不被理解的難過,以及,被氣到極點的無奈,「我怎麼不了解你?我哪裡不了解你?」
「是我們不了解你,還是你不了解你自己?我敢肯定,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都比你更了解你,」
這話,讓馮一平有些難以反駁,很多時候,真的是我們自己最不了解自己。
但古語有云,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而一個知名的槓精,卻絕少會有啞口無言的時候,「我認同你的看法,那以此類推,你同樣不及我了解你,所以,你真的又怎麼能確定你這樣的堅持,就一定是值得的?怎麼就能確定和我不明不白的在一起,才會最幸福?」
他覺得,自己這話,應該能讓方穎芝深省,但誰知,方穎芝卻笑了起來,「哈哈,」她笑了兩聲,當然不是開懷的笑,聽起來倒像是嘲笑。
有些痛苦的嘲笑。
笑完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
馮一平一下子有些方。
他最怕的,就是她會失聲痛哭。
好在,他擔心的事並沒有出現,方穎芝搖頭看著他,「我是女人啊,我是女人!」
她用手指著自己的胸口,「哪個女人在這樣的事上,不是順著自己的心走,而是要把一切都分析得明明白白?」
就此,縱橫中外,一路嘴炮無敵的馮一平,終於遭受到了明明白白的挫敗。
他一貫鮮有敵手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套路,也於斯被破。
反過來,方穎芝這話,一時真的讓他無法反駁。
是啊,再理性的女人,在感情上面,那也理性不起來。
衝冠一怒為紅顏,不愛江山愛美人的這些話和故事,是廣為流傳,但卻少有實例,反倒是社會新聞里,總少不了各種匪夷所思的詐騙案,而那些詐騙案的受害者,多是女性。
那其中的很多,真不是因為她們傻,而是因為她們在感情面前,理智不起來。
那些讓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的詐騙案,真說起來,不過是杜十娘的一個個翻版而已。
「是要像你交給我的工作一樣,我們必須把方方面面都調查得清清楚楚,還一定要有量化的指標,最後再根據那些數據得出結論,最後得分高於98的才是真的愛你,你也真的適合我?」
「是張彥能做到,還是,金總能做到?」
「還是,你自己能做到?」
馮一平默默的喝起牛奶來,因為,他是真的無言以對。
方穎芝說的這兩點,都強大到不止是他,誰都無法反駁的地步。
「穎芝,我覺得,真的非常榮幸,真的非常受寵若驚,真的……」
「榮幸?受寵若驚?」方穎芝又笑了起來,眼圈卻有些紅了。
馮一平無奈,就不該有這場談話,「我知道,這樣的話,會讓你覺得心冷,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
「我自認為,算是一個能言善道的人,但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
「這些年,能讓我害怕的事,越來越少,但絕不包括今天這樣的談話,」
看著馮一平激動起來,原本有些激動的方穎芝反而平靜下來。
「我不是木頭,我當然非常清楚你對我的好,但正是如此,我就覺得,一定要讓你幸福,也正是如此,在知道春節期間的事時,我壓力非常大,」
「我很清楚,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局面,我有責任,」
方穎芝搖頭,「不,沒人說你有責任,」
馮一平沒和她爭論,此時他總算想起了那條鐵律,當你決定和一個女孩子爭論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你先聽我說完,」
「我也是做了很多準備,才決定和你談談,坦白說,這些年,我也很少像現在這麼緊張過,」
「我知道,你這些年,工作上本來就不輕鬆,感情上,更完全是把時間和機會都浪費在我身上,所以我總擔心,我一不小心的一句話,就會讓你崩潰,」
「既然你說了解我,那就一定也清楚,那樣的場面,是我絕不願意看到的,」
「而像你現在這樣一年一年的蹉跎下去,我同樣也非常不願意看到,」
馮一平不知道,他的這些話,反而讓方穎芝心裡更加柔軟起來。
她非常清楚,如果可以,他完全不需要覺得有壓力,要處理這樣的問題,他有很多其它更有效的辦法,比如說,直接開了她,或者稍好一點,把她調到一個一年都沒辦法和他見一面的崗位上去。
但他做不出來那樣的事。
或者說,如果他能做出來那樣的事,那麼,上一次在他的房間,他就一定不會拒絕……不,他早就不會拒絕。
但同時,也早就把她丟到了腦後,身邊不知道換了多少人……
如果真是那樣,自己,以及其它那幾位,哪裡還會有現在這樣的煩惱?
現在這樣在這些問題上這麼軟弱的你,才是我們這麼喜歡你的原因啊!
因此方穎芝看著他,「我不覺得這是蹉跎,反倒我非常享受這樣的時光,」
馮一平是下定決心不再跟她爭論,「我甚至都有了和你爸媽一樣的想法,讓佳緣網來解決你們的個人問題,」
看著方穎芝一下子激動起來,他連忙擺手,「那只是我想法而已,當然要徵求你們的同意,但我想你們一定不會同意,但是,穎芝,」
他停頓了一下,「我要結婚了,」
方穎芝這下是傻了。
「我今年一定會結婚,」馮一平說。
「誰?」方穎芝問,聲音是不可抑止的顫。
「張彥,」
「張彥?你家裡……」
「那些我都能解決,」馮一平斷然說,「所以,你能理解嗎?今年之後,一切又會有不同,我不希望你們更難受,」
方穎芝好半天沒有說話,腦海里一直只有那句話在迴旋,「我要結婚了,我要結婚了……」
現在,雖然馮一平已經有了兩個孩子,甚至從法律上來說,也都算已經有了實質性的婚姻,但對她們來說,還是可以把他當成一位未婚人士。
但如果他結婚,他的頭銜明明白白的變成已婚人士後,自己這樣的行為……
不要說如果被察覺,外界一定會說她是想嫁入豪門,從員工變成老闆娘,就這樣苦苦的等著一位已婚男士,她自己都有些不太能接受。
她還不是那種可以理直氣壯的說這「因為愛」,就可以介入他人家庭的人。
「穎芝,穎芝,」
馮一平叫了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她馬上問道,「靜萍她們呢?」
果然是一下子就問到點子上,「那些事,張彥,她都知道,」
方穎芝的眼睛重新聚焦起來,「那不是並沒有什麼分別?」
「當然有,」馮一平這會都不敢說他未來的打算,是結婚離婚結婚離婚的,「你再這樣下去,那就是更浪費時間,」
「時間,有時就是拿來浪費的啊,」方穎芝又抬頭看天,聲音又堅定起來,「以前,因為經濟上的原因,我覺得,在感情上,就是將就也無所謂,但現在,我絕不接受將就,」
「與其此後的日子,都懷著巨大的,難以釋懷的遺憾過下去,我寧願這樣等待,至少,這樣還有希望。」
馮一平無奈的嘆氣,唉,這還真是,怎麼說都沒用。
方穎芝看著他,「我知道你和我談話的原因,知道你是真的為了我好,」
爸媽逼她去相親,還不排除他們是看到其它人家的孩子都已經成家,所以攀比著,但馮一平不會這樣。
「我也絕不會要求你要承諾我什麼,但是,不管你怎麼說,你也拒絕不了我喜歡你,」
馮一平也只能抬頭朝上看,我還能說什麼?
「因為,」方穎芝又把手放到胸口,「連我自己也拒絕不了喜歡你!」
「你以為,我沒有努力過,去喜歡上其它人嗎?但是,沒用啊,沒有用啊,你讓我怎麼辦?」
看著她的眼圈又紅起來,馮一平也不知道怎麼辦。
他知道,她這時最需要的是一個擁抱,但他不能給。
方穎芝吸了下鼻子,擦了擦眼睛,站起來理了理衣服,「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馮一平也站了起來,「我讓文華……」
「還有,以後再有這樣的談話,你能不能不要選在這樣的樹下?」方穎芝突然指著他們頭上的樹說。
馮一平問號臉。
「你覺得,和一個女孩子在快開花的桃樹下,談這樣的話題,合適嗎?」
這是桃樹,這原來是桃樹?
看著那個女孩子昂頭遠去,桃樹非常的無奈,我招誰惹誰了?
那邊,昂著頭大步走的方穎芝,其實都看不清前面的路,因為眼淚在止不住的流。
她拿出手機,「佳怡,他要結婚了,他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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