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覺得聽不下去了是嗎?」葉列娜轉過身,面對著郭守雲,一臉平靜的笑道,她那副淡漠的表情令人震驚,就好像剛才那一番她都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樣。可郭守雲知道,那都應該是真的,因為這種事情很容易查證,憑這個女人的精明,她絕不會在這方面撒謊。
「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當年親身經歷的,而那年我才十歲。」葉列娜說著,伸手從脖子上摘下一串老舊的銅製項鍊,掀開那掛了幾絲綠鏽的鏈墜,取出一方摺疊整齊、拇指蓋大小的枯黃摺紙,一點點小心翼翼的拆開,展現在郭守雲的面前,「幸好的是,再漫長的旅途終究也有到站的時候,而當時擔任太平洋艦隊司令的斯皮里多諾夫上將對我們給予了同情,同時,再加上他對莫斯科政權核心沒有太多畏懼,所以父親那幾乎被蛀空的屍體,才得火花。按照他生前留下的遺書,母親把他的骨灰灑在了這片大海里。」
陳年的遺書遞到郭守雲的面前,上面那模糊不清的字跡在經過十多年的沉澱之後,似乎仍舊能夠展露出一位將軍飲彈自戕時的那一份怨憤。
「父親在遺書里說,他這一生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離開了遠東,冒冒失失的闖進了莫斯科那邊深不見底的政治沼澤,所以他讓母親帶著我在哈巴羅夫斯克定居,這一生都不要離開這片地方了。」葉列娜繼續說道,「按照他的吩咐,母親帶著我去了哈巴羅夫斯克,在當年的十月農場安頓下來,過了兩年平靜的生活。不過我知道。母親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脆弱,她是一個很記仇的女人,為了讓我記住這段仇恨,她親手畫了三十四張肖像,讓我每天看著這些嘴臉背誦他們地名字,只要稍有錯誤,哪怕是一個音節發不准,她就會扒掉我的衣服,用馬鞭狠狠的抽打。^^整整兩年時間,我明白了什麼叫仇恨。也明白了我這一輩子為什麼而活。」
「為仇恨而活,你不覺得有些不值嗎?」嘆口氣,郭守雲說道,「更何況。你那些所謂的仇人,也不一定是你所能對付得了的。」
「那倒未必,」葉列娜笑道。「如果仇恨積壓的深了,一個人就會覺的生活很充實,而他的仇人越強大,他就會覺得這種充實感越足。父親的死引發了這種仇恨,母親利用它為我安排好了人生之路。我在這條路上一步步的前行,不知疲累。毫無睏倦,因為,因為我根本不知道終點在哪裡。八四年冬天地時候,已經進入安全委員會的丘爾科夫來到了十月農場,他是母親列出的仇人之一,也許是出於愧疚吧,他希望能對我們母女做出一些補償。可我知道,他沒那麼好心,他只不過是覬覦母親的美貌罷了。他地這份欲望也不知道掩藏了多久。大概是父親活著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這方面的念頭了。只不過那時候他只是父親手下地一個小人物,而父親死後。他又擔心受到什麼牽累,所以才遲遲沒有伸出髒手。而到八四年的時候,安德羅波夫死掉了,莫斯科換了天,父親的名譽得以恢復,所以這傢伙立刻就找上門來了。就在剛到農場的那天晚上,他強迫我赤身裸體的站在窗前,親眼看著他一次次、變著花樣地在母親身上發泄性慾,然後再把那些令人作嘔的東西噴在我地身上......」
「現在這個丘爾科夫在哪兒?」不等女人把話說完,郭守雲便沉聲問道,「這個仇我很樂意替你報了。@」
「他?呵呵,他早就被你那位岳父槍斃了,罪名是謀殺,而謀殺的對象,則是維克托先生在安全委員會內的第一位親信,我的另一位仇人,第三局第二副書記列斯傑延科同志,而在三人小組審判庭上作證的,就是剛剛年滿十三歲的我。」葉列娜嘴角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她用緩慢的語氣說道。
「什麼?!」這回郭守雲是真的嚇了一跳,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身邊這個女人,竟然那麼早就與維克托產生了交集,而且看起來尚未成年地她似乎擺了老頭一道。
「誰能相信一個十三歲地小女孩,會下毒鴆殺一位安全委員會官員呢?誰又會相信一個因緊張而小便失禁的女孩兒,會在安全委員會地秘密法庭上撒謊呢?誰又會相信一個滿眼純真的小女孩,能夠編造出一段因權力鬥爭而引發的激烈爭論呢?」葉列娜笑道,「很顯然,誰都不會相信,所以,當我在法庭上嗚咽著說出那些證詞的時候,丘爾科夫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看見了鬼一樣,他直到被當場槍決的時候,都沒說出半句為自己辯解的話。」
「咕咚」咽了一口唾沫,郭守雲的眼前出現一個幻想中場景:一個褲襠里流淌著尿液的小女孩,面對三位面無表情的主審官,淚流滿面、磕磕巴巴的陳述著一段子虛烏有但卻只有成年人才能說出來的證詞。毫無疑問,即便是再高明的主審官,也不可能對她的證詞產生任何懷疑。
「不得不承認,你那位岳父很厲害,他對那時候的我並不完全信任,而他之所以要槍決丘爾科夫,更多的是為了爭奪權力。」葉列娜哼了一聲,繼續說道,「從他看過來的眼神里,我能察覺到那一股深深的戒備。那次審判之後,他專門為我準備了一個選擇的機會,我可以在軍事外交學院、伏龍芝特別學校中挑一所自己喜歡的地方學習。他甚至還屢次告訴我,伏龍芝特別學校是邁入安全委員會的最佳門檻,那裡是高級特工誕生的搖籃,安全委員會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高層人物,都在那裡接受過培訓。而軍事外交學院在相比之下就差了一些,那是主要為軍隊培養人才的地方,不過生活條件比較好,待遇也高。哼哼,別看我年紀小,可我知道,這頭......他這是在試探我,可以斷定的是,如果我選擇了伏龍芝特別學校,那恐怕就再也沒有明天了。另外,我對這個學校也的確不感興趣,因為那裡培養的都是刀子,是最直接的殺人武器,而我呢,我不要做刀子,更不要做殺人武器,我要做那隻握著刀子的手,要做殺人武器的控制者。」
「所以你選擇了軍事外交學院?」郭守雲點點頭,今天這一番談話,令他對身邊這個女人有了很深入的了解,同時,也獲知了當年一些安全委員會內部發生的秘密事件。
「不錯,十年,我在那裡一呆就是十年,」葉列娜說道,「克格勃的訓練在層級劃分上是很嚴格的,那些當權者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儘可能減少來自外部的威脅,不可能將任何一個學員訓練成全能。在他們眼裡,刀子必須是刀子,不能有大腦,而大腦則必須是大腦,智慮深遠卻缺乏自我保護的能力。任何一個人,要想控制克格勃其實都很容易,因為它看似機構龐大、臃腫複雜,其實內在的脈絡相當清晰。它看上去就像是日本的忍者體系,上忍為智忍,不具備武力,無權指揮下忍;中忍為中樞,無權決策,卻能夠直接調動下忍;下忍就是刀子,就是殺人利器。而克格勃也是採用的這種鉗制方式,我與維克托這樣的人實際上很少有機會直接接觸到底層組織,我們都屬於大腦,沒有中樞的連接,我們什麼事情都做不了。而你的莎娜麗娃就屬於刀子,當初就是為了更多的控制他們這些人,維克托才把他的兒子拉進安全委員會,並千方百計為他安排了一個西伯利亞分局負責人的職位。同樣也是因為這個緣故,維克托才無法控制契卡俱樂部,因為這個俱樂部的主要成員,都是原來安全委員會的中樞。」
「我明白了,」郭守雲恍然,這女人說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要進一步獲取自己的信任,「你的意思是說,你想要在我的郭氏集團里充當一個大腦的角色?」
「是,」葉列娜直接回答道,「先生難道不打算建立一個類似諮詢機構的智庫嗎?」
「如果我說沒有這方面的打算呢?」郭守雲想了想,說道。
「那我會立刻判定先生所說的是謊話,」葉列娜笑道,「你也別告訴我你身邊有波拉尼諾夫那樣的人就夠了,不是我低估他,憑他的那份洞察力,勉強可以在軍事外交學院裡充當一個新學員。只要先生給我一個許可,我能在一周內把你所需要的智庫建立起一個雛形,到時候你就明白波拉尼諾夫的差距在什麼地方了。」
「一周內?」郭守雲訝然道。
「不錯,一周內,」葉列娜點頭道,「我手頭上有現成的人選,先生只需要點點頭,順便開一張支票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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