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並沒有人,連葉兒徑直走進了上房。進了外屋,就看見蔣氏正坐在灶下,心不在焉地往灶里添火。
蔣氏是從不參與老宅的各種爭吵的,現在,她坐在這與其說是在燒火,不如說是為了躲避屋裡的爭吵。
蔣氏聽見聲音,抬起頭,就看見了連葉兒。
「大嫂,我爹是不是來了?」連葉兒就先招呼道。
「來了,在屋裡那。」蔣氏微微含笑道。原本大家都在老宅生活的時候,蔣氏與趙氏、連葉兒都沒什麼交集,但碰在一處的時候,卻很有禮。如今連葉兒一家分出去另過,蔣氏在有禮之外,對她們又多了一些親近。
這個變化,有些明顯,連葉兒自然早就感覺出來了。
連葉兒就朝蔣氏笑了笑,掀起門帘進了東屋。
東屋的炕頭上,坐著連老爺子和周氏,兩個人的身邊,坐的是連蘭兒。連蘭兒也脫了鞋子,盤著腿在炕當間坐著。再往炕梢,坐的是連芽兒和六郎。何氏也斜著身子,坐在炕沿上。
地下坐著的有連守仁、連守義、連繼祖、四郎,與這幾個人稍微隔開一些,連守禮和羅寶財坐在同一條長凳上,兩個人都垂著頭。
正在爭吵的,主要是連蘭兒和連守義。
連葉兒大大方方進屋裡,叫了聲爺、奶,也不等連老爺子和周氏答應,她又招呼連守禮。
連守禮抬起頭,啊了一聲。
連葉兒也不用人讓,就走到炕上,偏腿也坐在炕沿上。
連老爺子不知道在想什麼,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連葉兒來了。周氏倒是看見了連葉兒,不過對連葉兒的那一聲奶。她根本就沒應聲,不過她的目光卻一直跟著連葉兒,直到連葉兒坐下。
周氏皺起了眉頭,看著連葉兒的眼神中滿是不待見,還有一些惱怒。周氏很討厭連葉兒的不請自到。周氏認為,連葉兒這個小丫頭,每次都是來看熱鬧的。她也知道,連葉兒在這裡所聽到看到的一切,都會告訴給張氏和連蔓兒。
周氏也不是沒攆過連葉兒。但是卻沒有效果。連葉兒每一回都是想來的時候來,想走的時候走,似乎完全沒有將她放在眼裡。
周氏為此很窩火,可如今連葉兒又不在她這吃飯,又不住在她這。除了跟連守禮嘮叨嘮叨,她也拿連葉兒沒有辦法。
「一個個的,都不像個樣。學壞了,跟啥人學啥人。」周氏心裡暗道。連葉兒這樣,周氏認為是跟連蔓兒學壞了。
連葉兒進屋,一點也沒打攪到連蘭兒和連守義之間的爭吵。
「……我跟你明說,你趁早死了那條心。說啥我也不能把銀鎖嫁過來給你做兒媳婦。」連蘭兒指著連守義的鼻子罵道,「老二,你喪了良心了你。你跟我們是有多大的愁,你這麼禍害銀鎖。咱不是一奶同胞?你就一點都不念這情分?不看僧面那還得看佛面那。你把咱爹和娘都放在哪?你那心裡、眼睛裡,連咱爹娘都沒有啊。」
「你姐夫就坐在在,你拍著良心說,你干出這樣的事來。你對不對得起你姐夫?哪會你上縣城,你姐夫不是高看你。拿你當貴客待啊?哪一回不是給你做滿桌子的菜,那一回回的火鍋子,都吃到狗肚子裡去了?」
「我還給你背東西了,你咋不說?三十多里地,你當是玩的那?」連守義瞪大眼睛反駁,「再說了,你從家裡拿的好處還少了。花兒辦嫁妝……」
連守義就一筆一筆地數落開了。
連蘭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果斷地打斷了連守義的話。
「咱不說別的,就說這個事。你辦的缺德不缺德,銀鎖,那也是你親外甥女。你就這麼禍害她,胡編亂造,你壞她的名聲。」
連蘭兒又扭過頭來,衝著連老爺子和周氏流下了眼淚。
「……這大過年的,我們在家好好的,就聽著這個信兒……都傳到縣城裡頭去了,我們是最後知道的。銀鎖都不想活了,拿了繩子上吊,多虧她爹看見了,給救下來。她哥她嫂子就看著她,一刻都不敢離開,就怕她再尋短見。」
「銀鎖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就跟你們拼了這條命。」連蘭兒看向連守義、四郎,又看了何氏一眼,聲色俱厲地說道。
「爹,娘,你們二老可得給我做主。老二他,太不是人了。」連蘭兒最後又向連老爺子和周氏哭道。
連蘭兒這邊和連守義吵架,又是哭訴的,羅寶財一直坐在那,悶聲不響,臉色頗為陰沉。
羅寶財性格也比較老實,不善言辭。不過事關銀鎖,他這個做爹的心裡肯定也窩了火。
「那不是我們傳的啊……」不等連老爺子和周氏說話,連守義就擺著手道,「我們可沒上城裡給你傳那個去。」
「你還不承認了!」連蘭兒見連守義這樣耍賴,頓時氣的臉色通紅,「你敢說,那些話不是你們兩口子傳出去的?」
「……我們也就是在咱村里,那都是跟咱好的人家,說了那麼兩句。」連守義看看連老爺子和周氏,就又改了口風。
「對,俺就是自家說說,也就是上他三叔家裡說說。之後,可就再沒說了。你們城裡有啥風言風語的,那不關俺們的事……他三叔家,應該也沒往外說吧。」何氏也咧著大嘴道。
「就你們銀鎖……那些話也不是假的,我們不說,總還有別人知道,是人家說的。別啥壞事都往我們身上賴。」連守義又道。
連守義這還是推卸責任。
「啥不是假的,還不都是你們編出來的。老二,你是個漢子,你就該敢作敢當。你說出去地道話,你就不敢承認了?你還不如個娘們?」連蘭兒氣惱地道。
這種激將法,一般的男人都受不了。可連守義不是一般的男人。
「我說的我不都認了,我沒說,我認啥。」連守義一臉的無賴相,滿不在乎地說道,「別是別人壞了銀鎖的名聲,你不敢找人家,就找我們這背時氣的來撒氣吧。咋地,你是想讓四郎娶銀鎖啊?」
「你來晚了,這事還不好商量了。咱爹都跟媒婆說了,這兩天,就給四郎說門好親。比你閨女強一百套。」連守義還道。
「我閨女爛家裡,也不能給你們。」連蘭兒氣的作勢就要下地撓連守義。
連守仁和連繼祖忙上前來拉架。
「太不是人了,畜生不如啊……」連蘭兒就罵。
「你少說兩句!」周氏黑著臉,罵連守義道。
「爹,娘,你們女婿也在這,你們二老說句公道話。」連蘭兒哭著就又對連老爺子和周氏道。
原來,連守義和何氏雖然在連老爺子和周氏的干預下,不再出去傳銀鎖的壞話了。但是已經說出去的話,卻是收不回來了。竟然有人將這些話傳進了縣城,而且還傳進了連蘭兒的耳朵里。
事關未出嫁閨女的閨譽,這可不是小事,連蘭兒又氣又急,立刻就讓羅寶財趕車,兩口子來三十里營子找連守義算賬。
可這個事,連守義一味的推脫,現在,只能求連老爺子和周氏給個說法。
連老爺子和周氏一直都沒怎麼說話,周氏對於這種事,歷來不大走心,她也處理不了這樣的事。至於連老爺子,他是被難住了。
連老爺子也沒想到,事情的影響會這麼大,他本來以為,他阻止的已經很及時了。而現在這種情況,似乎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讓銀鎖和四郎成親。
不管是城裡還是鄉下,但凡類似的事情,都是這麼解決的。
可是,連蘭兒又咬死了,又不同意將銀鎖嫁給四郎,那該怎麼解決?
連老爺子的目光在地下坐著的幾個兒孫身上掃過,如果連守信來了就好了,可連守信卻沒來。這可真讓他為難。
「大丫頭,」連老爺子想來半晌,才緩緩地開口對連蘭兒道。大丫頭,是連老爺子對連蘭兒的暱稱。「這個事,老二先頭有不對。我已經罵了他了。他也真沒上遠處說去,就是近邊的幾家,後來都打過招呼了。」
「咋就傳到縣城去了?這個事,鬧成這樣,咱誰都不樂意看到。這種事,要真像你說的那麼邪乎,說實話,也沒啥別的辦法。要不,你和你女婿再好好想想,銀鎖和四郎……年紀相當,四郎如今也有了事由,銀鎖嫁進門,親上做親,肯定吃不了虧……肯定高看她一眼……」
「不、不行,爹,這個不行。」連蘭兒的反應很激烈,「要是能行,我上回能不答應。這件事,一點門兒都沒有!」
連蘭兒說的斬釘截鐵。
「爹,你咋能這麼縱著老二。他這不是坑蒙拐騙嗎,老連家的門風都讓他給敗壞了。他做這麼缺德的事,還白落個媳婦,也太逞著他了,這、這天理都難容!」
連老爺子的眼角抽了抽,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我老了,都是老想法。大丫頭,寶財,你倆說說,這事咋辦?」連老爺子又沉吟了片刻,抬起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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