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諸葛琳開口叫諸葛伯緒。
「琳琳,啥事?」應著諸葛琳,諸葛伯緒進裡間坐在了炕沿上。
「爸,抱我。」諸葛琳朝諸葛伯緒伸手。
「琳琳乖,等你媽給你按完,爸再抱你。」諸葛伯緒擠出一絲笑容。
他此時身上還在微微發抖,怕抱不穩女兒把女兒給摔了,也剛好這個時辰,已到了郝秀芹每天給諸葛琳按摩推拿的時間,諸葛伯緒就拿來當藉口。
郝秀芹卻沒有配合諸葛伯緒的話,她自己這會兒心緒也亂著,還怕手勁不穩傷著女兒咧。
看著女兒那嬌弱的面容,諸葛伯緒努力讓自己儘快平靜下來,這才輕輕抱起女兒,在地上走來走去,把他自己當移動搖籃。
諸葛琳的腦袋搭在諸葛伯緒的脖子,一隻手順著諸葛伯緒的脊樑上下滑動。
她是想通過推拿脊樑來安撫諸葛伯緒,可她的手實在沒啥力度,倒弄得諸葛伯緒脊背癢。
不過,她這番努力也不是完全白費,經過她的一番「劃拉」,諸葛伯緒的情緒好了許多,對郝秀芹說:「秀芹,你有空就推著琳琳出去轉轉,別老悶著。」
「你等下去哪裡?」郝秀芹反問。
郝秀芹是想知道,自家漢子接下來要怎樣。
漢子剛才的話,明顯是離開前的囑咐。
諸葛轍這次的無事生非,比以往都陰險,根本就是想要諸葛伯緒的命,這辦法比白水村那投毒的老頭兒高明得多。
多年來被磨得情緒幾乎麻木的郝秀芹,這次著實氣壞了,要不是想要看自家漢子的反應,她早就跟諸葛轍鬧起來了。
抓住諸葛琳在自己背上「作亂」的手,諸葛伯緒說:「昨天給管管打電話,他告訴我,老黃已經指定好下鄉的人,有我,明早開會,要是我不參加會議,保不准名額就會被人頂替。」
老黃是棉站的頂頭上司,也是諸葛伯緒的老朋友。
諸葛伯緒在棉站上班,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單位都會派人下鄉,調查全縣各村的棉花種植情況,提前做好收購計劃。
下鄉雖辛苦,卻也是個好事兒。
每年只要下鄉的人到了村里,大隊幹部都會指派村里伙食最好的人家管飯,有的村還會送點土特產啥的,就為賣棉花時,能讓自己村的棉花定的等級高些,提前走下鄉幹部的後門。
所以,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為了為數不多的下鄉名額,同事間都會發生些齷齪事。
諸葛伯緒是棉站最好的驗花員,還兼管棉站的賬目,他就是不去爭,下鄉名額里也缺不了他,不過,他從來都沒有缺席過下鄉前的會議,這也是當了多年驗花員養成的謹慎習慣。
郝秀芹追問:「你不去縣醫院買藥?」
忤逆不孝是諸葛轍的口頭禪,從郝秀芹嫁給諸葛伯緒,她就不記得諸葛伯緒忤逆過諸葛轍,再無理的要求,諸葛伯緒都會順從。
郝秀芹不相信,諸葛伯緒這次會跟以前不一樣。
沉默片刻,諸葛伯緒嘆氣:「我是他娃,我也是三個娃的爸。」
他這話說地莫名其妙,卻也讓郝秀芹有種預感,自家漢子這回真可能會給她驚喜。
「那你到底還去不去縣裡買藥?」她要得到一個確定的答覆。
「不去了,我直接回棉站。」
諸葛伯緒苦笑:「興許我上一輩子真是和尚,沒見過媳婦也沒見過娃,不管他是顧及臉面,還是為了其他啥原因,往常就是再咋著折騰我,都還有個限度,這回他連我的安危都不顧了,我要是還一直順著他,哪天我真出了事,你和娃可咋辦。」
郝秀芹的眼圈紅了。
諸葛伯緒的聲音也變得生澀:「說實話,剛才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去縣醫院,琳琳出聲喚我,要我抱,我才猛然警醒,我不止是他娃,我也是三個娃的爸。
經歷了多少辛苦,咱琳琳的病才有了現在的光景,還有凱凱和拓拓,都是你教調的懂事的娃,我不能因為他的胡鬧,苦了咱自己的娃。」
「那你啥時候回來?」郝秀芹帶了哭音兒。
諸葛伯緒說:「照往常年看,下鄉少則一個禮拜,多則半個月,最忙也超不過一個月,插空我會回來看你和娃。」
諸葛琳雙手圈住諸葛伯緒的脖子,問:「爸,啥是下鄉?」
「下鄉呀,就是去鄉下,到農村去。」
用自己長滿胡茬的下巴,蹭蹭女兒稚嫩的臉,諸葛伯緒用最簡單的詞語解釋。
郝秀芹擦乾眼淚,笑著哄諸葛琳:「你快快好起來,等你會走路了,你爸帶你去見世面。」
諸葛伯緒接話:「爸爸年輕的時候,去過很多地方,等琳琳會走路了,爸爸帶你玩。」
打了一個哈欠,諸葛琳閉上眼睛呢喃:「嗯,那爸爸記得先教我走路。」
「好,爸爸先教琳琳走路。」諸葛伯緒放低聲音,輕拍諸葛琳的背。
郝秀芹伸手要從諸葛伯緒手裡抱諸葛琳:「你趕緊走吧,小心開會遲到。」
諸葛伯緒躲過她的手:「不在乎這點時間,等琳琳睡了我就走,路上騎快點就行。」
女兒呼出的氣息噴到脖子上,感覺有點癢,諸葛伯緒很享受,心裡很踏實。
想了想,諸葛伯緒又小聲說:「往後人家給的東西,我讓晴嵐送到嬸兒那裡。」
他說的人家給的東西,是下鄉時各個村里給的土特產。
晴嵐是他單位的女同事,也是他帶的徒弟。
往常年的土特產,都是諸葛伯緒自己帶回來,先交給父母,父母留下大部分,剩下的,他還得拿出一部分孝敬黎柔蕊,到最後自家落不下多點兒。
郝秀芹答應:「嗯,我知道了,你也得多個心眼兒,別為了收東西,讓人家鑽了空子。」
諸葛伯緒安慰郝秀芹:「這個你放心,這些年了,人家都摸清了我的脾氣,我從來不會收想要弄虛作假人的東西,要那樣,早晚吃虧的是我,給我東西的,都是真心實意的人。」
郝秀芹點頭,那倒也是,自家漢子在父母跟前是慫了點,不過做人很謹慎,這些年,多少驗花員都因為給人走後門受處分,自家漢子一直平平安安。
就因為諸葛伯緒的心思縝密,一旦他決定往後不再順著父母,應對的辦法馬上就有了。
要是晴嵐直接把東西送給郝秀芹,諸葛轍會理直氣壯過來把東西拿走,說不定他還會找藉口說郝秀芹早就有私藏,連一點兒都不會分給郝秀芹這邊。
要是晴嵐先把東西送到黎柔蕊那裡,以黎柔蕊護短的性子,最後落到諸葛伯緒家的東西,絕對比先交給諸葛轍兩口子要多得多。
而且,就是諸葛轍明知道黎柔蕊那裡的東西,是諸葛伯緒的,他也不敢去要。
他要真敢去招惹後院的人,諸葛仲瑾就真敢把他扔出來,他自己生的幾個娃,卻一個都不會動真格的幫他。
諸葛琳的呼吸漸漸變得均勻,圈著諸葛伯緒的胳膊開始滑落,身子也往下出溜。
輕輕把諸葛琳在炕上放好,蓋好單子,諸葛伯緒去外間推車子出屋,邊還囑咐郝秀芹:
「琳琳病這一好,往後你要費的精力更多,抽空就休息會兒,別再忙著給人做活,要不你身子咋受得了。」
邊把諸葛伯緒常年用的黑皮革包掛在車把上,郝秀芹邊應道:「這個我知道,就是為了三個娃,我也得保重好自個兒,我還等著看咱琳琳能跑會跳,快快樂樂健健康康長大咧。」
「諸葛伯緒,你個忤逆不孝的東西,你是不是靜等著老子病死,好沒人管你才高興呀你。」
才剛一出屋,諸葛轍就站在那邊屋檐下開口罵。
諸葛伯緒站住,郝秀芹也站住,諸葛伯緒看著父親,郝秀芹看著諸葛伯緒,諸葛轍接著罵:「我要去告你,告你個忤逆不孝,告你個斬立決。」
本來因為諸葛轍提起他自己的病,稍有猶豫的諸葛伯緒,又因諸葛轍後面這句話而打消了顧慮,沒有說話,他推著車子出了院子,搭腿上車,很快蹬車而去。
郝秀芹追到胡同口,直到諸葛伯緒的身影從大路上消失,才快步拐回院子,諸葛轍還在咒罵,反反覆覆就是諸葛伯緒不把他的死活當回事,他要去告,告諸葛伯緒個斬立決。
「現在是新時代,沒有忤逆不孝這個罪名,也沒有忤逆不孝斬立決這個刑罰,你醒醒吧。」
郝秀芹亮起大嗓門,諸葛轍頓時啞然。
沒再理會諸葛轍,郝秀芹快步回屋。
郝秀芹一直不明白,諸葛轍做為舊時的高中生,已算是很高的文化人,他既然這麼愛錢,為啥不出去混個一官半職,偏要死守在家裡這一畝三分地,跟他自己的父母兄弟兒女,爭這點三瓜倆棗的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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