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秀芹和諸葛伯緒說起了小賴的事,諸葛伯緒沉吟半晌,告訴郝秀芹:
「今年我碰到過幾回小賴,他倒是影影忽忽給我漏過底兒,說是他跟著一個大老闆幹活,那大老闆是吃祖宗飯的,手底下人不少,小賴充其量就是最外圍一個打砸的。」
「怪不得他們頭兒出手這麼闊。」這下郝秀芹明白小賴為啥說話躲躲閃閃。
諸葛伯緒說:「小賴的頭兒其實也只是個小嘍囉,要真是大老闆,給女兒結婚置辦的布面上的東西,也不止這些,你要是嫌膈應,這活就別接了。」
「接,咋不接,咱是憑手藝做活掙錢,又沒幹滅良心的事,要是小賴給的工錢合適,這活我就接下來,明年秋季我就讓咱娃上學。」郝秀芹這回倒沒了後顧之憂。
諸葛琳在旁邊聽得莫名其妙:「爸,啥是吃祖宗飯的?」
諸葛伯緒還沒回答,郝秀芹先發了話:「這事小娃子家知道了不好,你趕緊養好身子,明年秋季你剛好滿八歲,跟你哥一塊上學。」
諸葛伯緒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吭聲。
算了,三個娃都是媳婦照看,媳婦有自己的想法,這事還是聽媳婦的,等娃長大,自然就懂這些了,想要娃見世面,不急在這一時。
「凱凱,拓拓,我媽要去大隊練秧歌,你倆去不去看。」
諸葛琳還在琢磨小賴的職業,諸葛健咋咋呼呼著就進來了。
諸葛拓小眼放光,向郝秀芹請示:「媽,我想和大哥去看秧歌。」
「去吧,別搗亂啊。」郝秀芹放行。
又問諸葛凱:「凱凱,你一天沒出去玩了,跟你大哥和拓拓去玩吧。」
「我的窗花還沒刻完呢。」諸葛凱甩甩手腕。
諸葛伯緒也勸:「你都刻多久了,眼睛不花呀,跟你大哥和拓拓去玩吧。」
繼而好奇:「這才下了雪,練啥秧歌?」
正消雪的時候,踩得多的地方,到處都是泥。
諸葛健湊過去看諸葛凱的窗花,順口說:「哦,蔥娃嬸嬸說,元宵節的時候,縣裡各公社的秧歌隊比賽,公社先在各村選拔,咱村現在就組織人開始練,爭取能選上。」
頓了一下,諸葛健又說:「凱凱,聽蔥娃嬸嬸說,今年還會組織一個打鼓隊。」
「啊?啥時候組織呀。」諸葛凱的視線終於從窗花上抬起來。
「嘿嘿,就知道你對這感興趣,我也不知道,要不咱去問問蔥娃嬸嬸。」
二話不說,諸葛健搶過諸葛凱手裡的刻刀丟在桌子上,拉起諸葛凱就走,諸葛拓緊跟其後。
「媽,啥是秧歌?」這詞兒諸葛琳還是頭一次聽說。
郝秀芹解釋:「秧歌是一種舞蹈,就是扭屁股甩胳膊的,很好看,你爸就會扭。」
「呵呵,話糙理不糙,你媽說的倒是那麼回事。」諸葛伯緒被媳婦的話逗樂。
「哈?爸你還會扭秧歌。」
諸葛琳怎麼著也把扭來扭去的老爸,和文文氣氣一副受氣包模樣的老爸,聯繫不起來。
郝秀芹來了興致:「哈哈,琳琳,別看你爸現在這副小老頭的樣子,你爸年輕的時候長得好看著咧,只要他不忙,村裡有個啥娛樂活動,都少不了你爸。」
諸葛伯緒也笑:「那已是老黃曆啦,現在誰還想得起我,琳琳想不想去看,爸爸背你去。」
諸葛琳搖頭:「不去了,爸,你扭給我看看。」
玩了一天,她確實累了,既然每年都會有秧歌比賽,她不愁沒機會看到。
諸葛伯緒沒猶豫,試著動了動腰身:「嗨喲,多年沒扭過了,不知還會不會扭。」
說著,就開始在地上扭起來。
扭秧歌其實就是走一個逆時針的菱形,第一步左腳向右前方邁,第二步右腳再繞到左腳的左前方,左腳再邁到右腳的左後方,右腳最後回到初始位置,就這麼來回倒騰。
諸葛琳看著來了興趣,跟著在炕上扭起來,她本身就走不穩,這一扭一扭的,沒一會兒就在炕上摔了好幾跤。
不過,為了她,郝秀芹在炕上特意多鋪了一層炕被,軟綿綿的倒是摔不壞她。
諸葛琳摔倒了笑哈哈地爬起來再扭,順便胡亂改步子,左三步,右三步,前三步,後三步,扭著還嘴裡嘻嘻哈哈地念叨著,諸葛伯緒在地上跟著她扭。
郝秀芹看著哭笑不得,自家漢子在娃面前是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此時的三個人,誰都想不到,也就這隨隨便便的玩鬧,在大年三十那天,諸葛伯緒竟因此逃過一劫。
等諸葛琳玩累了睡著,郝秀芹問諸葛伯緒:「管管今年會來家裡過年嗎?」
管管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過年時最淒涼,有時會被諸葛伯緒拉到家裡來。
「難說。」諸葛伯緒說:「晴嵐調到了棉紡廠,還是對管管念念不忘,時不時會跑到棉站來找管管,管管說過,他要是跟著我回來過年,恐怕晴嵐也會追來,他今年想回老家去。」
郝秀芹嘆口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俗話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紙,這話到了晴嵐這裡就倒過來了。
郝秀芹雖然替晴嵐不值,可人家願意,她說啥都是白說。
晚上小賴來家的時候,帶了一塊布料,進門先把布料給了郝秀芹。
他倒是仗義,這布料正是他說的橙底兒黑點燈芯絨布,是送給諸葛琳的,做為這兩年他很少來串門的賠禮,不關郝秀芹接不接活的事。
當郝秀芹告訴小賴,她打算接下小賴介紹的活,小賴真有點喜出望外:「嫂嫂,太好了,明天我就去給我們頭兒說這事,我們頭兒說過,只要活兒做得好,工錢好說。」
郝秀芹玩笑:「那感情好,我就等著天上掉餡餅了。」
接了個大活兒,到了聯絡感情的時候,郝秀芹提議:「你哥倆也好長時間沒聚了,要不我給燙壺酒,炒幾個菜,你倆喝著?」
「嘿嘿,嫂嫂,你還真說到我心裡去了,酒我都帶來了。」
說著話,小賴從大衣口袋裡摸出一瓶二鍋頭,一包花生仁,一隻鹵豬耳,幾塊豆腐乾,幾個雞蛋。
這幾樣東西都是用手巾分開包著的。
把東西遞給郝秀芹,小賴樂呵:「嫂嫂,我這有現成的下酒菜,你給弄一下就行。」
「行,我就不客氣了,看來小賴是真發財了。」
該切的切,該炒的炒,很快,四碟菜就擺在了桌子上。
郝秀芹弄下酒菜的當兒,諸葛凱翻出燙酒的傢伙什洗乾淨,諸葛拓接手燙酒。
諸葛伯緒的酒量不錯,喝個六七兩二鍋頭,人還是神清氣爽,心緒好的時候,他自己一個人也會喝點酒,諸葛凱和諸葛拓都跟著學會了燙酒。
一切弄好,諸葛凱和諸葛拓上了炕。
天一黑,電就被諸葛轍給掐了,屋裡只點了一盞煤油燈,兩個漢子家要喝酒,煤油燈自然要放在他們跟前。
光線不好,諸葛凱沒法寫作業,諸葛拓也沒事幹,兩人打算睡覺。
今天玩了一天,諸葛琳下午睡著就一直沒醒。
「凱凱,拓拓,來,吃點菜再睡。嫂嫂,你也吃點。」小賴招呼。
郝秀芹坐在炕沿上,納鞋底子,嘴上說著:「你們吃吧,別管我。」
漢子家喝酒,她陪著說說話就行,就是摸黑,她的鞋底子照樣納不壞。
諸葛凱鋪被子,邊說:「小賴叔你不用管我倆,你和我爸好好聊吧。」
「就是就是。」諸葛拓附和,其實他很想吃那下酒菜。
小賴回頭祈求諸葛伯緒:「哥,你就讓娃吃點菜再睡吧,嫂嫂,你也說句話。」
有肉有蛋,這對小娃子是多大的誘~惑,諸葛凱和諸葛拓竟然忍得住,小賴是真心佩服郝秀芹,把娃教得這麼好。
要是他自己家小子,早衝上來大吃一頓了,管你有沒有客人在跟前。
諸葛伯緒朝炕上叫喚:「凱凱,拓拓,來吃菜,你小賴叔也不是外人。」
要是不讓自家娃吃上幾口,估計小賴喝酒都不安生。
爸爸發話了,諸葛凱和諸葛拓也就不再客氣,兩人下炕,諸葛凱又拿了三雙筷子來,諸葛拓還另外拿了一個小碟子。
「嘿嘿,小賴叔,我給我妹子也夾點菜。」諸葛拓往小碟子裡一樣菜夾了一點兒。
看得小賴直嘆氣,家教呀,這就是家教呀,啥老子啥娃,這話一點兒都沒錯。
郝秀芹一樣菜嘗了一口,就接著納鞋底,諸葛凱和諸葛拓在邊上陪著,隔半天夾一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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