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威遠將軍蕭伯嚴奉命回京述職。
父親歸來,一大早上,蕭御兄弟四個就騎馬出城去迎了。蕭御抱著淳哥兒走在中間,蕭嶄、景宜一左一右,四兄弟並肩而騎,一個比一個俊,街上百姓跟見了神仙似的,拿包子的忘了拿包子,付錢的忘了付錢,無論男女老少,都盯著他們看。
「大哥,他們看咱們幹啥?」淳哥兒迷惑地問兄長。
蕭御笑而不語。
蕭嶄逗弟弟:「淳哥兒好看,他們都想把你搶回家當兒子呢。」
淳哥兒立即繃起小臉,誰看他他就瞪誰。
蕭嶄哈哈大笑。
景宜唇角也翹了起來。
出了城門,兄弟幾個繼續向北走,大概一個時辰後,終於看到遠處有一支十幾人的馬隊,領頭之人一身灰袍,頭上玉簪偶爾映出幾點耀目光芒。蕭御目力最好,認出那確實是父親後,立即提速,當先策馬沖了過去。
景宜、蕭嶄緊隨其後。
「爹爹!」
隨著淳哥兒一聲興奮的喊叫,兩伙人同時勒馬,蕭家兄弟陸續下馬,淳哥兒雙腳一著地就朝對面高大冷峻的男人奔了過去,「爹爹!」
來接將軍爹爹,男娃特意穿了一身小銀甲,跑起來像一塊兒銀燦燦的元寶。邊疆形勢嚴峻,蕭伯嚴上次回京還是去年春天,隔了一年再見幼子,蕭伯嚴不禁上前幾步,一把將胖兒子高高舉了起來,聲音清朗,「淳哥兒又長個子了!」
淳哥兒咧著小嘴,低頭看日思夜想的爹爹。
抱夠了小兒子,蕭伯嚴才看向另外三個。老大、老二去年一直在邊疆歷練,年前才回京,父子分開時日不長,目光從二人身上掃過,很快就定在了最讓他頭疼的老三身上。妻子信中說老三奮發圖強專心練武了,哼,每年妻子都這麼夸,蕭伯嚴純當耳旁風,他此時最在意的,是老三怎麼跟四公主湊到了一起。四公主怎麼樣他不知道,但蕭伯嚴不想任何一個孩子尚公主,凡是駙馬註定低公主一頭,談何夫綱?
「父親。」景宜恭敬行禮,對這位在百姓眼中威名僅次於外公的大將軍,她同樣敬佩。
蕭伯嚴面無表情,兒子皮相好,裝模作樣看著也像個人。
「父親,你捏捏三弟胳膊。」看出父親對三弟的質疑,蕭嶄拽住景宜手腕將她拉到父親面前,三弟刻苦訓練也有他一半功勞,蕭嶄頗為自豪。
景宜神色平靜,與蕭伯嚴對視一眼,便垂下了眼帘。
蕭伯嚴伸手,一捏兒子結實的手臂,眼神終於變了。妻子的信可以作假,兒子這身板卻是真的。
「爹爹,三哥天天舉石鎖,剛開始手心都磨破了。」淳哥兒靠在爹爹肩膀,也替三哥說話,早忘了三哥跟他搶駙馬的事。
「先回去吧。」蕭伯嚴什麼都沒說,將淳哥兒放到馬背上,他翻身而上,直奔京城而去。
蕭嶄鼓勵地拍拍景宜肩膀,三兄弟也上了馬。
將軍府里,姜老太君、柳氏早就等得望眼欲穿,待蕭伯嚴抱著淳哥兒大步流星地走進來,姜老太君喜得熱淚滿眶,柳氏沒哭,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闊別一年的丈夫,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想。
姜老太君是個慈愛的婆婆,問問兒子起居,就讓蕭伯嚴先去換身衣服。
柳氏去服侍丈夫沐浴更衣,在浴房服侍了足足一個時辰,江河晃蕩,事後被蕭伯嚴抱回內室。柳氏軟軟地趴在丈夫胸口,媚眼如絲,把最近幾個月家裡發生的事一一說給丈夫聽,末了輕嘆道:「當駙馬就當駙馬吧,不管四公主如何,能繼承護國公一身本事,已是霆生的造化,而且霆生第一次救了四公主才迷途知返,或許兩個孩子真的有緣。」
「我怕你受委屈。」蕭伯嚴順著妻子烏黑的長髮,親她額頭道。他常年在外,妻子替他孝順母親撫養孩子,還要為他擔驚受怕,對妻子,蕭伯嚴又愛又愧,就怕娶了公主兒媳,妻子在金貴的兒媳婦那裡受氣。
柳氏都沒他想得多,聞言笑道:「聽太后、淳哥兒的意思,四公主以前只是不愛笑,人還是挺懂禮數的,現在護國公夫妻都認她了,四公主性子也活潑起來了,哄得太后天天叫她過去陪……就算她有公主脾氣,也是住在公主府,我不往她跟前湊就是。」
蕭伯嚴點點頭。
下午蕭伯嚴進宮面聖。
君臣先談邊疆形勢,得知匈奴暫且沒有異動,延慶帝便將話題轉移到了兩家的婚事,「徐家槍法輕易不外傳,護國公的意思是,霆生與景宜成婚後他才會正式傳授霆生武藝。朕思量再三,霆生十七了,這個年紀習武已經算晚,不如趁你在京,下個月就把婚事辦了吧,早點拜師學藝。」
蕭伯嚴四月中旬就得離京,雖然覺得婚事辦得太倉促了,但男婚女嫁通常都是女方嫌男方準備不足疑有輕視之心,既然延慶帝這個嫁公主的皇帝爹願意儘快成婚,蕭伯嚴便痛快應了,低頭道:「臣會安排下去,只是婚事倉促,恐有不周之處,還請皇上見諒。」
延慶帝笑道無礙,「咱們親上加親,不用太計較。」跟著摸摸鬍子,沉吟道:「老太君年紀大了,淳哥兒又太小,霆生他娘一個人操持全府上下,恐怕忙不過來,就讓景宜住在將軍府吧。你們父子英勇善戰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景宜雖然是公主,也該盡普通兒媳的本分,算是替朕慰勞你們了。」
「皇上言重了,臣父子習武便是為了報效朝廷,征戰多年未能讓邊疆安穩,皇上未曾降罰已是恩遇,臣一家不敢再委屈四公主。」蕭伯嚴神色惶恐地跪了下去,至於心裡是怎麼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朕意已決,伯嚴安心籌備喜事吧。」延慶帝繞過來,扶起蕭伯嚴道。
蕭伯嚴看著帝王身上的龍袍,略加思索,很快就明白了延慶帝真正的目的。邊疆軍餉一直不足,戶部總以國庫空虛為由再三拖延,可能是藉口,但國庫銀兩緊張肯定是真的,延慶帝安排四公主入住蕭家,是想省下一筆修繕公主府的銀子?
延慶帝確實是這麼盤算的……
但翌日召見高氏時,延慶帝又換了一番說辭,為難道:「威遠將軍鎮守邊疆,蕭御、蕭嶄兄弟倆也常常帶兵出征,威遠將軍擔心霆生搬到公主府後,老太君面前沒有子孫盡孝,故懇請朕恩准景宜入住將軍府,國公夫人意下如何?」
高氏當然不願意。除非極其不受寵的公主,一般公主出嫁都會造公主府,公主無需孝敬公婆,自己當家做主,想多逍遙就多逍遙,就算收兩個男寵,駙馬家裡也不敢吭聲。高氏對蕭家人沒意見,但她希望外孫女得到一個公主該有的風光。
「按理說,景宜的婚事皇上做主就是,民婦不該插手,只是既然皇上問了,民婦便斗膽說兩句。」微微低著頭,高氏不卑不亢地道,「威遠將軍的擔心是有道理,但那只是眼前,等將來大公子、二公子、五公子都成親了,妯娌一多,難免會有磕磕碰碰,景宜在宮裡有皇上、皇后、太后寵愛,單純懵懂,怕是不習慣普通官家妯娌間相處……」
延慶帝暗暗皺眉,看對面的布衣婦人越看越不順眼,但他用得上徐廣,只好道:「國公夫人言之有理,朕再想想。」
高氏行禮告辭,去甘露宮看外孫女,打發了宮女,高氏忍不住嘮叨幾句,又提醒外孫女,「皇上不想花銀子給你建公主府,卻還想要臉面,真是……他說服不了我跟你外公,八成會來哄你,景宜千萬不能答應,沒有公主府,咱們就不嫁了!」
老人家一臉戾氣,蕭霆心虛問道:「住在將軍府,有什麼不好嗎?」
他就想住在將軍府,繼續跟家人在一起,孝敬母親,逗逗弟弟。
高氏一看外孫女這胳膊肘往外拐的缺心眼模樣,頓時急了,小聲講了一堆道理,譬如柳氏可能擺婆婆的譜要兒媳婦晨昏定省,將來蕭御、蕭嶄媳婦可能不好相處,夫妻吵架蕭家人會偏幫蕭霆……諸如此類。
「三公子不是那種人,蕭夫人也挺好的。」蕭霆低頭爭取,不停地攥著手指頭,心裡也挺為難的。他想早點成親,早點出宮,可高氏說的有道理,他肯定不會欺負景宜,但有座公主府,景宜嫁的也風光。
蕭霆不想委屈自己的公主媳婦。
「外祖母,這樣如何。」想到一個辦法,蕭霆抬起頭,跟高氏商量道:「我這邊先與三公子成親,然後讓父皇賜我一座公主府,慢慢修繕?婚後蕭家人對我好,我就在蕭家住,他們欺負人,我再回公主府,不然只有我跟三公子住在那兒,空蕩蕩的沒意思。」
「萬一皇上賜你一座破宅子,再故意拖著不給你修繕呢?」高氏仍然擔心。
蕭霆眼波一轉,笑了,望著高氏道:「不修更好,那我直接搬去跟您住。」
高氏眼睛一亮,突然覺得此計可行。
看著高氏嘴角欣喜的笑,蕭霆卻下定決心,婚後他不但要自己對景宜好,還要勸母親多疼愛景宜,絕不給景宜搬去護國公府的理由,至於大哥、二哥還沒影的嫂子們,誰敢欺負景宜,他先替景宜欺負回去!
再說了,他跟景宜先成親,沒準大哥二哥娶嫂子時,他兒子都會幫忙護著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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