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聖玄的長槍回來後,寒鋒上還帶著腥紅的血粒兒,不多,但一定沒有活口。
「你這麼做無疑是斷了我的退路。」狄雲楓忍不住嘆氣道。
「你可以不來,這些小嘍我一個人也可以殺,仙界若待不下去,大不了我回老家去。」李聖玄心意已決,持槍化作一道銀光往西南鬼城的方向沖飛去。
「你的確要慎重考慮考慮,因為慕雪依還沒有死心塌地的跟隨你,你還得在仙界呆上一段時間。」段千陽真摯地在狄雲楓肩膀上拍了拍,叮囑道:「愛可以是你的生命,但你不可以因為愛而去放棄生命。」說完他便跟隨李聖玄的腳步遁向西南。
狄雲楓年輕那會兒,如果朋友丟下他獨自去冒險的話他還會生氣,而現在一切都變了,他只希望麻煩事離自己遠一點兒,好事兒多多靠攏一些那些江湖義氣就好比磚瓦的稜角,時間久了自然而然就會被磨平,變得可有可無?
城牆上僅剩他一人,風雨交加下的楓丹城縈繞著一層朦朧煙雨色,他紋絲不動,卻覺人彷徨,心慌慌。
他趕忙取出煙杆,裹上厚厚的兩層菸絲,冒著大雨點燃後猛地吸食兩口,煙比酒還要消愁,吸入已釋然,吐出則淡然。
他慘澹一笑,含著煙杆兒往七彩山走出,憑段千陽與李聖玄的本事足以撼動整個九玄仙域,多一個他,少一個他也沒有什麼關係,他現在已做了掌門,不能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為,在人間有幾個皇帝御駕親征過呢?
……
青山溪語潺潺,仙門細雨微微,秋風似剪十月花,青衣居士踏紅霞。
七彩仙門空空如也,獨有少年張狄托腮坐在仙門下,他本事不夠,沒法跟著掌門長老仗劍天涯。
狄雲楓撐著傘踏過最後一個階梯,他沖張鐵招了招手。
張鐵那個心奮勁兒,冒著大雨「啪嗒啪嗒」就濺著積水沖向狄雲楓:「掌門,我還以為你們一去就要三五個月呢,沒想到你三五天就回來了?」
狄雲楓笑了笑,從袖中取出兩個還帶著雨露的果子,丟給張鐵一個:「吃吧,剛摘的。」他自己先咬了一口,脆甜脆甜的。
「咦?李長老和段長老怎不見回來?還有你救的那些難民呢……」張鐵瞧瞧狄雲楓身後,不見其他人才發問道。
「他們只怕要等幾個月才能回來了,」狄雲楓撫了撫張鐵的頭,邊走向長生殿邊道:「這幾個月你要守好仙門,等我出關後再傳你心法。」
「閉關?掌門你要閉什麼關?又要閉關多久?」張鐵趕忙追上來問道。
狄雲楓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有些累,想休息一段時間,等該出來的時候我自會出來。」說完,悠然飛往蝴蝶谷。
蝴蝶谷中已空無一人,雨天沒有蝴蝶造訪,四季花開也在此刻有了凋零的跡象,空氣中儘是泥土弄花的腥香味兒。
慕家仙廬坐落空山中,有不少小動物會躲入屋檐下避雨,它們更像是自主的衛士,保護著這座沒有主人的空房子。
慕雪依在哪兒閉關,狄雲楓就守候在哪兒。
慕家原本是九玄仙域第一煉器世家,其規模絕不可能只有這三五間茅廬。狄雲楓饒有興趣地在每間茅屋中探索,終於在一間不起眼的柴房中發現了隱藏的密道。
密道長且寬,看斜下坡的走勢應是直入山體腹地。果然,下了三百多丈後,一片開闊的地宮出現在狄雲楓眼前山體開鑿得十分細緻,房屋七八座,儘是由石頭雕刻而成,見不得一點兒木質材料。山體不燥不潤,有恰好的空氣流動,但通風口藏得很隱秘,不仔細尋很難找著通風口是個好地方,假設山體塌陷,那裡便是求生之道。
地宮中撐有一道結界,結界內有哈哈與耳耳的氣息,顯然慕雪依就在裡頭閉關沖印。
若慕雪依沖印成功,那麼距離大乘修士僅有一步之遙,這不僅是修為的提升,更是地位的飛躍,放眼九大仙域,修為大乘的女修士又有幾人?
若能讓她開心一些,又有何做不得呢?
狄雲楓背靠著結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緩緩坐下,慕雪依沖印多久,他就守候多久。
狄雲楓是清醒的,他很明白自己內心的變化,從七七死去的那一刻開始,魔念就有了胎動的跡象,而今更有一絲隱隱的不詳,不知從何而來,但卻潛藏在心底,它欲與魔念同流合污一點一點兒地吞噬著自己的良知。
狄雲楓已經許久未靜下心來好好修煉,他甚至覺得閉關千百年是在浪費光陰,莫說一千年,哪怕是一天,一個時辰他都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珍惜時間就是珍惜生命,浪費時間就是在慢性自殺。
仙人雖長生不老,但並非不生不滅。
他緩緩閉上眼,僅隔著這一道結界與慕雪依同在。
慕雪依自離開狄雲楓後試著沖了三次印,每一次都被傷得遍體鱗傷,但這一次也不知是有哈哈和耳耳在一旁護法的原因,她的心、她的念好生沉靜。
若非執念太深,她又何必悲傷百年?
顛沛流離幾千年,不勝人間走一遭,依稀記得那個男人名叫狄雲楓,穿著破爛的衣裳卻又鋼鐵般的意志,他的眼睛比夜空中的星星還要明亮,他的胸懷是女人最安
全的港灣,他是個凡人也才二十出頭,他好像不是很愛說話,他可以為了一個才認識一天的朋友而去送命,他的思想與行為都挺骯髒……他似像白莫離卻又不像白莫離。
「然而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慕雪依猛然睜開眼,她的眼中一片明朗,她終於又沖印失敗了,但這一次她很平靜,也沒有吐血個半死,她心中似乎已沒了什麼牽掛。
她可以很清晰地記得自己沉睡的這一百五十天,並仔細回憶了過往如煙的幸福。
她輕撫著身旁的沉睡的哈哈與耳耳,心中魔念了好五遍對不起,一遍是給明塵,一遍是給芊兒,一遍是給哈哈,一遍是給耳耳,最後一遍是給白莫離。
她回到故鄉後就再也沒有再返高家的打算……高家人都是內心極為骯髒的魔鬼,她很明白只要高淳風一死,自己也將被玩弄致死。
落葉歸根,從哪裡開始,從哪裡結束,女人就如一朵花,開得太過美麗總有人忍不住去采,若遇君子花兒也喜,若遇禽獸花自凋零……
她已不想再為難自己,也就沒了再活下去的理由,她無數次在內心祈禱,來世化作一隻蝶,翩翩飛舞在山谷中,哪怕只聞幾日花香,也心滿意足了。
……
慕雪依從袖口取出一柄仙刀,對準自己丹田的元神,熱淚滾滾落在刀刃,而就在她將要手起刀落時
「會很疼的。」
一聲輕柔在她耳旁響起,來人的呼吸聲剛好撩起她鬢下的幾根青絲。她震驚之餘,狠下心,堅決尋死!卻被來人兩根手指就夾住了手腕。
「放開我……」她低聲哀求道。
「聽我講一個故事,若你聽完還想死的話,我就讓你成全自己,好不好?」
狄雲楓卻未等慕雪依同意,便輕輕地摟住慕雪依的腰,枕在她肩膀上,在其耳旁溫柔道:「有一名挺厲害的亡命徒,他揮刀斬狼妖,提刀屠邪龍,寬衣解帶睡仙子……」
故事講到一定進度的時候,慕雪依自己都已放下了手中的刀,四周很黑,她也不敢回頭去看狄雲楓,她只感覺到一隻大手在肆無忌憚地替自己寬衣解帶……她慢慢有些反應,卻稍稍開始牴觸:「不行,我現在已是有夫之婦……」
「我就喜歡有夫之婦。」
「這樣違背倫理道德,狄雲楓,你……別亂來……」
狄雲楓一把將其摁在地上,他已癲狂得像是一匹餓了幾百年狼,在清醒之餘他淡淡一句:「這幾夜就由我來幫你沖印。」
於是漆黑的地宮中響起了連綿不絕的呻吟。
……
……
五月後的清晨,深秋落下最後一片樹葉,並迎來冬天裡的第一片雪花兒。
仙界的雪似乎不想真武的雪下得那麼有規律性,雪如絮,時而大時而小,覆蓋不了大地,只有點綴江山。
狄雲楓牽著慕雪依走出地宮,據得知地宮之下還有一處直通地核的煉器場,那裡面的地熱十分煞人,沒有特製的衣裳根本無法觸及……但這一切狄雲楓都不及,慕雪依是他的,整個蝴蝶谷也就都是他的。
二人漫步在雪地中,哈哈與耳耳跟在二人身後嬉戲打鬧,若此為畫,必是一副羨煞旁人的比翼雙飛圖。
「蝴蝶谷真是個奇特的地方,即是下雪仍有蝴蝶問花。」狄雲楓讚嘆著,伸出一隻手,雪蝶悠悠落在他掌心,十分冰涼。
「你小心了,這是冰閃蝶,莫看它弱小,卻是很厲害的靈獸,它若發功會把你凍成冰塊的。」慕雪依拂袖驅散了狄雲楓身旁的蝴蝶,她仿佛是在吃醋。
狄雲楓笑著摟過慕雪依,在其耳根輕輕一吻,淡然道:「不如直接隨我回真武吧,那裡的雪比這兒好看得多。」
「但我畢竟是有夫之婦,夫君他」
「你還跟我提他?」狄雲楓加大了聲量,有些怒意。
慕雪依輕咬柔唇:「我只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他……況且九玄仙域各大世家仙門都知我已嫁入高家,如今又多了個你,我……我該怎麼辦?」她轉過身,一雙水目直勾勾地望著狄雲楓,她如此柔美,誰人不心疼?
狄雲楓安慰式地笑了笑,並在慕雪依額頭上輕輕一點:「我有一萬種法子將你從高家手中抱出來。」
「我有一縷魂禁刻在高家族譜中,你若想拿出來必定少不了爭鬥,」慕雪依越說越急切,她踮起腳捧著狄雲楓的臉,擔憂得幾經哭泣:「高家家主是成仙得道之人,一揮手便可天崩地裂,我怕你……我怕你……」
狄雲楓並未和慕雪依說太多關於自己過往的英雄事跡,不論是柳扶蘇,葉塵,商囚,乃至於現在的段千陽與李聖玄,這些人哪個不是動動腳就天地顫動的主兒?
人若要狂,要麼自己有本事,要麼自己的朋友有本事!狄雲楓自身的本事就不算差,更何況還有這麼一群所向披靡的朋友。
「經你這麼一說,我方才的確說得有些誇張了,一萬種方法不太現實,五千種比較靠譜,呵呵呵……」
「油嘴滑舌,這些年來沒少欺騙女人吧?以前的你可不是這樣的!」
……
雪中白頭了一會兒,一道傳音從山腳下傳來,耳耳騰空而起將音符截在口中,咬著小尾巴送到
慕雪依腳下。
「還是耳耳要乖一些,哈哈就只知道吃和玩兒……」慕雪依笑著接過傳音符,一把掐碎後芊兒的聲音隨即傳出:
「師尊,遠方來信,高家主半月後壽誕,我與明塵先回去了,還有二公子高志的死已廣傳天下,不過高家並沒有懷疑到蝴蝶谷,但我還是擔心自己應付不暇,您若見信,也即刻動身趕回吧。」
慕雪依剛找回的一點兒自信又消逝了,她將臉深埋在狄雲楓懷中,細語喃喃,不知所言,只知惆悵。
狄雲楓心中冷笑:高家主人壽誕,兒子卻無故橫死,這到底算是喜事還是喪事?若是擱在人間,紅白喜事一條龍,坐完喜宴坐喪席!
他輕聲勸道:「沒事,你先回去吧,明塵太傲,芊兒又太嫩,你也看著點不是?」
「那你呢?什麼時候來接我?」慕雪依揚起腦袋盼望道。
「我應該還有些事情要忙,但一定不會超過高家主人賀壽的日子,」狄雲楓雙手各掂起哈哈和耳耳,在慕雪依眼前會晃了晃:「這倆小傢伙你喜歡哪一個?」
「當然是耳耳了。」慕雪依毫不猶豫答道。
狄雲楓將耳耳憑空一拋,道一聲:「去吧,將你的女主人護好。」耳耳以擬態化作一隻丈五高的大貓,躊躇在空中等候著慕雪依。
「你也去吧。」狄雲楓拍了拍慕雪依屁股,當是送別。
「討厭!」慕雪依俏臉兒微微一紅,騎上耳耳踏空離去。
「但願這最後一票不要出意外。」
狄雲楓悠悠一嘆,飛往七彩門。
半年前七彩門在煙雨中沉浮,如今它又在細雪中沉寂,仙門一塵不染,氣息卻古樸悠悠,若不知者,還真不會以為這僅是一座剛建半年的年輕仙門。
仙門前坐著的還是那個叫做張鐵的少年,這半年來他仿佛成熟了許多,也長高了不少。
「掌門,你終於出關了!」張鐵帶著前無所有的興奮沖狄雲楓跑了過去。
狄雲楓欣慰,這是個忍得住寂寞的少年,將來必有一番大作為。他微微一笑道:「半年來,過得可還習慣?」
張鐵眼中激動得已有了點點淚花兒,他搖頭道:「這半年來下了三個月的麻麻雨,出過一個月的太陽,陰過一個月的天,」他又裹緊了自己的棉衣道:「昨天才開始大降溫,今年就下雪了好冷喲……」
狄雲楓從袖中取出一套衣服,這是自己變作少年時青鳶師姐一針一線為自己所縫做的,材質尚佳,可保溫遮暖,他笑著將衣服送給張鐵,並道:「來,看看這件衣服是否合身。」
張鐵興奮的接過衣服,點點頭,立即便將衣服套上,觀察了一番周身,撓撓頭道:「有點小啊……」
「你把你裡頭那件舊棉衣脫了就不大了……」
「喔喔,我可真笨,掌門送我的衣服又豈非是粗布陋衫?」
「張鐵,這半年來你可有見段長老與李長老回來過?」狄雲楓負手望著江山細雪,問道。
張鐵邊換衣服邊道:「不曾見過,連其他門中的長老都不曾見過。」
「一個都沒回來?」狄雲楓皺眉又問。
「一個都沒回來。」張鐵如實道。
出事了……此乃狄雲楓心中唯一的念頭,憑段千陽與李聖玄的本事豈會耽擱這麼久?
「半年來,外頭可有傳過關於瘟疫的風聲?」
「有啊有啊,整個西南都被隔離成禁區,我還聽上山砍柴的老人說,隔三差五就有幾隻發狂的動物往鎮子上跑,若不是有蝴蝶谷的仙人守候,鎮子肯定會被鬧得雞犬不寧。」
「可有穿出過九大家族的風聲?」狄雲楓又問。
張鐵卻撓著頭,不解道:「九大家族是什麼呀……」
狄雲楓搖搖頭,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又知曉什麼呢?他從懷中取出兩套適應年齡的心法遞給張鐵,一仙一武,心得體會記錄得詳詳細細。他又沖張鐵交代幾句便往後山飛去。
他再回到昊天塔,一指青天敞開天門!接著將塔底的所有傀儡與車具搬上天宮,若這是最後一票,那就幹得漂漂亮亮些!
「咻!」一道紫光划過天際!
鋒戾掠過,鋒刃已嵌在狄雲楓跟前鋼音輕顫!
「段兄李將軍,對不起,希望我來不晚。」
男兒一怒,天脈武力驟開,他凌空抓過蝴蝶,天空一聲炸響,雪濺三百丈!唯見天空閃過一道金色殘影,神行何處早已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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