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之氣匯聚陰陽圖案,定星盤二度現世,居然是為了救人。
「定星之心呵......」
聖女詫異,但只是詫異,完全沒有像金烏那樣激動狂喜。與此同時,十三郎心裡猛地一沉,因為他注意到,定星盤內沒有照出聖女的影子。
這隻有兩種可能。其一,她和在場其他人一樣普普通通,定星盤內早就有了人類的影子,不需要攝她的魂。其二,聖女的生命層次至少不輸於定星盤。
很明顯,後一種可能占九成九。
「這個東西我見過,呃,不是這一個。」
聖女的話證明了十三郎的猜測,同時也讓他提心弔膽,生怕準備好的說辭沒有效果。
「本想捉來研究一下,可惜沒成功。後來想它不過是個可憐東西,死不死活不活、連生命都算不上,何必較真。」
被金烏認為是大機緣,到這兒變成死不死活不活的可憐東西,可見眼界就像力量一樣,永無止境。好在十三郎的目的不是炫耀,聽了聖女的這番話,原本懸起來的心反而放回到肚子裡。
「定星盤是災難的象徵,出現意味著一界崩滅,它的成長是個迷,可惜我沒能捉住它,自也談不上研究。」
聖女一面回憶往事,忽然微微皺眉,自言自語說道:「奇怪,這次看到定星盤,與以往的感覺不太一樣。」
十三郎存心搭話,另外他想多了解一點關於定星盤的事,忙問道:「有什麼不同?是不是比別的盤更高端?還是更低級?」
聖女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定星盤不同,我又沒抓住它過,有區別也看不出來。我是說我自己。感覺好像是......我好像忘了一些蠻重要的東西,因為看到它才被觸動,但又想不出來。」
十三郎大失所望,說道:「想不起就想不起吧。興許是曾經和某個盤打過架。興許聊過天,無所謂的。」
正準備勸她別再想。聖女已把話接過去,一本正經說道:「應該不是無所謂,我能感覺到,這件事情很重要。」
十三郎不知該說什麼好。
幸好。聖女自己也知道時間有限,不如著眼於那些有機會弄明白的事情,饒有興致說道:「它怎會跑到你身上?」
「朋友送的。」十三郎隨口回應,像在描述吃飯喝水一樣的尋常事。
「胡說八道。」聖女明顯不信。
十三郎靜靜地望著她。
聖女神情微變。
「是真的?」
「是。」
「你有這樣的朋友......他是誰?在哪裡?」
「你活下來,將來我帶你去找他。」
「呃......」
聖女明白了十三郎的意思,陷入沉默之中。
......
......
因為太強大,因為沒有目標。因為太寂寞,因為找不到唯一可被列為對手的天道,聖女想到用死亡去探索未知。
如今,一個活生生的對手出現。生命頓時變得充滿陽光。
「我相信你的話,可是......想讓我活下來,不是那麼容易。」
世界上的事情常常是這樣,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或者快要失去的時候,後悔卻來不及。
「像我這樣的存在,活著不容易,想死也不是簡單就能做到,只要有一丁點痕跡留下,遲早都能憑本能重新復活。所以,當初我決定死的時候,把事情做的很絕。」
強大到極致的存在,眼裡不再有貴賤高低之分,也不會掩飾內心情緒;聖女臉上帶著憂慮,落寞說道:「你那個朋友,我恐怕很難見得到。」
與其說相信,到不如說選擇相信,聖女沒有問「那個朋友」的情況,也沒問十三郎為何會有那麼強大的朋友,而是直接著想未來。
這太奇怪了,連十三郎都覺得不可思議。心裡默默想著,他忽然覺得自己能夠理解對方;似想一個走遍星空找不到對手的人,又不喜歡重複那些高興的、悲傷的、痛苦的、憂鬱的事情,活著該多麼無趣?
世界處處黑暗,走到哪裡都是無聊,這樣的日子.......該怎麼過下去?
突然有一天,黑暗世界出現一縷亮光,有人告訴她、世界上有和她一樣、甚至比她更強大的存在,該是多麼讓人興奮。
想到這裡,十三郎心裡莫名覺得驚恐,假如有一天,自己修煉到那種層次,會不會變得與聖女一樣?
可以肯定的是,等到那一天,身邊親近的人都已經死光了,若不能自己創造輪迴,就需要到輪迴中去找;然而,先不說輪迴中找人靠不靠譜,就算找到了,該對她、她、它、他說些什麼?
說你的前世是我的妻子?
說你上輩子是我的姐妹?
說你曾經是我的兄弟?
說你是我的爹,我的娘?
可能嗎?
對方不信怎麼辦?那時候的自己必然強大,強行喚醒其記憶......那樣是否公平?
對方如果信了,難道就要放棄當時的生活,放棄與其相關的那些人?
那樣做,又怎麼能算做公平?
就算不在乎,一次喚醒,然後呢?
他們還是會死,再死難道再次去找,找到之後又喚醒......這樣的日子,對方想必也會厭倦吧。
這不行那不行,剩下最後就只有自己孤零零的活著,每天在公平與不公平之間掙扎,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想活的話,倒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但需要一步步來......咦,咄!」
一聲清叱,如炸雷將十三郎從噩夢中喚醒,渾身汗如雨下。
就在剛才,剛剛清醒過來的他留意到。隨著聖女喝叱的聲音,一團無可形容的絲氣從自己身上被拽出來,嘶鳴聲聲中化成虛無,徹底湮滅。
真靈之火護體。胭脂鳥時刻在身體內警戒。居然有魔頭上得了自己的身,完全沒有察覺?嚴格算起來。這還是十三郎第一次遇到此類情形,內心越發惶恐。
闖蕩這麼多年,十三郎很少會有真正害怕的時候,但在剛才那個時刻。他由衷體會到什麼叫無孔不入,什麼叫做無形無跡。
「外域天魔,很久沒見過這種魔頭了。」
一口喝令將那縷菸絲滅殺,聖女臉色越發黯淡,微苦說道:「現在的我真是太虛弱了,連你都不如。」
十三郎不安問道:「不會吧,我怎麼一點都沒能感覺到它。」
聖女淡淡說道:「那不是因為力量。域外天魔是心魔。且是唯一主動存在的心魔,殺之容易,難就難在如何發覺與防範。以你的心境本不該如此,但你身上曾有過魔種氣息。加之此前忘境十年,心神耗損太過巨大,又剛好碰到什麼觸發的東西,最終導致失守。」
魔種氣息,能想到的只有兩種可能,九獄天魔,再有就是阿古王。
看來是疏忽了,回頭好好審審,十三郎心裡想著,嘴上問道:「以後會怎樣?」
聖女回答道:「以後的事情看你自己,如何來問我。」
心境無礙,外魔難侵,除非時刻有個「至高神」般強大的存在跟在身邊,這種事情誰都幫不上忙。十三郎羞愧低頭,沉默片刻後說道:「這種東西,我好像見過。」
聖女明顯楞住。
十三郎繼續說道:「我碰到那個朋友的地方,好像有很多這種東西。別誤會,他不是魔頭,相反他殺死了很多,很多很多。」
聖女呆呆難言,好半響才接口道:「你朋友是大自在天魔,還找到了域外魔境?」
十三郎說道:「他是靈修。什麼是域外魔境?」
聖女沒有回答這句話,獨自默默思索良久,深深嘆息道:「你那個朋友,應該比我全盛時更強。」
十三郎頓感驕傲,但不知該怎麼回應這句話。
「算了,反正我也快死了,保不准就能進入另一重境界......」
「別呀!」
十三郎趕緊叫停,說道:「不是說好了嗎,你活著,我帶你去見我朋友,讓你的人生充滿意義,未來一片光明。」
「呵呵。」
即便是聖女也被逗得笑了,笑著笑著神情忽然一收。
「你真想救我?」
「當然。」
「那好吧。」
「......既然這樣,咱們是不是馬上開始?」
「好啊。」
「該怎麼做?」
「把龍器拿出來,交給我。」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聖女臉上輕輕鬆鬆的表情,隨意說道:「妖妃死前化龍,其身軀足夠穩固聖壇,你把它交給我,一切自然妥當。」
聽上去不怎麼靠譜的話,看上去不能讓人放心的態度,十三郎卻覺得她說的是真的,就好像,只要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無論多麼艱難荒謬,都是連天地也許遵從的至理。
這不是言出法隨,而是一語定蒼天。
十三郎體會著這種感覺,小心翼翼問道:「冒昧問一句,這種方式修復聖壇,上官馨雅是不是也能辦到?」
聽了這句話,聖女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你啊,和傳聞中一樣奸詐狡猾,總不肯講實話。」
十三郎不知該說什麼好。他不知道聖女口中的「傳聞」從何而來,假如是從上官馨雅那裡聽到,未免讓人失望。
「我是聖女,馨雅、還有其他的人都是候補;當我在位的時候,她們沒有出頭之日。只有當我死了,她們中的某一個才有可能繼承這個位置,成為活生生的存在。」
「我原本快死了,他們幾個不明真相,想盡辦法將我喚醒,甚至搞出一個轉世靈童,其中馨雅的作用至關重要,但也帶來很大麻煩......」
講著講著有些不耐,聖女說道:「反正你也不懂,簡單點,如由馨雅來做,她就會取代我,我依舊會死。」
對著面孔呆滯的十三郎,聖女輕輕笑了笑,揮了揮手。
「你想讓她活,就要先說服我去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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