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余火 第一百五十六章 「禿鷲」們

    北安赫福德區域，一座已經沒什麼遺蹟獵人前來的城市廢墟內。

    亞斯站在最高那棟樓的頂層，隔著還算完好和乾淨的落地窗，眺望著四下的風景。

    舊世界的城市是如此之大，以至於映入他眼帘的絕大部分場景依舊是各式各樣的建築、或寬或窄的街道、已沒有修理可能的腐鏽汽車。

    它們鋪陳開來，於大地上描繪出失落、荒蕪的畫卷。

    但和舊世界不同，此時的城市被綠色包裹著、糾纏著，各種植物滋長，大量蚊蟲紛飛，如同真正的叢林。

    亞斯是「禿鷲」強盜團的首領，在北岸廢土，他們的名聲只比「諾斯」這寥寥幾個同行差一些。

    坦白地講，亞斯有點瞧不上「諾斯」這些強盜團，認為他們沒有腦子，從不考慮之後，只會做損害自己未來利益的事情，比如，參與奴隸貿易。

    在亞斯看來，人口是最寶貴的資源，廢土上每一個人都能為自己創造財富，將他們賣給那些奴隸商人簡直愚蠢至極。

    他認為，那些荒野流浪者的聚居點不僅要留著，而且還得提供一定的保護，免得「最初城」的捕奴隊找到並摧毀它們。

    這是因為荒野流浪者總是依循刻到血脈里的本能，在適合耕種的地方建立聚居點，每當他們即將收穫糧食時，亞斯就會帶著「禿鷲」強盜團過去搶奪。

    靠著這種策略，靠著大大小小的聚集點，「禿鷲」強盜團從不擔憂食物，每一天都過得極有底氣。

    為此，他們搶劫那些聚居點時，不會將糧食全部拿走，必然會留下一部分，這樣一來，配合野外狩獵，那些荒野流浪者之中很大一部分人能活過冬天，活到第二年，繼續耕種，形成循環。

    「禿鷲」強盜團當然不會直接說我們的目的就是這個，亞斯會用施捨的口吻，讓那些聚居點的人們獻出被挑中的女性，滿足自己和手下的欲望，以此換做相應的糧食。

    如果對方不肯，亞斯也不吝嗇用子彈、刀刃和鮮血讓他們明白誰才是主宰，然後在他們面前用暴力直接達成目的。

    喜歡看舊世界歷史書籍的亞斯甚至考慮過要不要在自己強盜團實力能夠覆蓋的區域，實行「初夜權」。

    他最終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這根本不可能實現。

    他們沒辦法真正地將那些聚居點納為己有，「最初城」的捕奴隊、追剿強盜團的正規軍、其他強盜團、偶爾兼職強盜且達到了一定規模的遺蹟獵人隊伍，都會對那些聚居點造成危害。

    為什麼灰土上的人們依舊把聚居點內的居民叫做荒野流浪者，就是因為他們在一個地方沒法長久定居，隔個七八年，甚至更短，就會被現實逼迫，不得不遷徙去別的地方。

    還好，其他強盜團只是和奴隸商人做交易，不太敢直接與「最初城」的捕奴隊合作，害怕本身也成為對方的戰利品，要不然，為「禿鷲」強盜團提供糧食的聚居點剩不下幾個。

    至於本身掌握著礦藏資源，攻破聚居點是為自家產業積攢奴隸的強盜團，亞斯覺得他們的行為無可厚非，只是令人眼紅。

    在糧食有基本保障的情況下，「禿鷲」的行事風格就和他們的名字一樣，喜歡「盤旋」於獵物的周圍，等待對方展露出虛弱的一面，上去叼走最肥美的部分。

    這也是亞斯每次進入城市廢墟，總喜歡找高樓頂層眺望四周的原因。

    這讓他有種俯視世界，掌控萬物的滿足感。

    他的眼裡，北岸廢土上每一個人、每一支隊伍，只要表現出了虛弱的狀態，就是即將死去的獵物，自己和自己的強盜團等待著將他們變成屍體，化為腐肉。

    隨著夜色的降臨，城市廢墟逐漸被黑暗吞沒，亞斯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沿樓梯一路下行。

    對他來說，爬樓也算是一種鍛煉。

    比起上來時，下去的路程要輕鬆不少，但喜歡看舊世界書籍的亞斯還是在長褲外面弄了護膝，保護關節。

    「知識就是力量啊……」每當遇上類似的場景，亞斯都會想起這句舊世界的諺語。

    這是他小時候聽老師講的。

    那時，他還住在一個荒野流浪者聚居點裡，每周都會有大人輪流當老師，教導孩子們文字。

    等到成年，可以外出狩獵，長久以來填不飽肚子的感受和本身在種種事情上的強烈渴求，讓亞斯帶著一批同伴，徹底走上了強盜這條路。

    直到今天，他都記得促使自己下定決心的那句舊世界諺語是什麼：

    強取勝於苦耕！

    至於原本那個荒野流浪者聚居點，在看不上強盜的老一代凋零後，剩下的人要麼跟隨了亞斯，要麼遷徙去了別的地方。

    回憶中，亞斯回到了大樓底層，他的手下們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或玩著紙牌，或喝著昨天搶到的一批葡萄酒，或躲在走廊深處其他房間內，慰藉彼此。

    在灰土上，女強盜不是什麼罕見的現象，槍支讓她們同樣危險。

    抬手摸了摸被剃光的鬢角，亞斯對大樓外巡邏的手下們喊道：

    「快下雨了，不要放鬆！」

    這裡算是「禿鷲」強盜團的據點之一。

    亞斯就喜歡這類城市廢墟，如此大的地方，敵人要想找出他們居住的大樓，不亞於從大海里撈取鋼針。

    「是，頭兒！」樓宇外面，端著衝鋒鎗的強盜們做出了回應。

    亞斯滿意點頭，繞著底層巡視了一圈。

    兩輛裝甲車、數門火炮、多挺機槍一一從他的眼前掠過。

    此時，醞釀許久的雨水終於飄落了下來，不是太大，但讓夜晚顯得霧蒙蒙的。

    整座城市，除了這棟大樓，都一片死寂。

    突然，巨大的聲音從外面不知哪個地方傳了進來：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放下武器，選擇投降！」

    這來自一個男人。

    亞斯的眼眸驟然放大，將手一揮，示意所有手下防備敵襲。

    外面的聲音並沒有停止，只是仿佛換了個人，變得略帶磁性，並伴隨著茲茲茲的動靜：

    「所以，我們要記住，面對自己不懂的事物時，要虛心求教，要放下經驗帶來的成見，不要一開始就充滿牴觸的情緒，要抱著海納百川的態度，去學習、去了解、去掌握、去接受……」

    安靜的雨夜，這聲音迴蕩開來，仿佛還有電流伴奏。

    這……疑惑的念頭在一個個強盜腦海內浮現了出來。

    他們不明白敵人為什麼要講這麼一堆大道理，而且和當前的情況毫無關聯。

    亞斯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雖然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多年的經驗告訴他，事情出現反常之處就意味著麻煩。

    等到這聲音平息，兩道人影各自撐著一把黑傘，走向了「禿鷲」強盜團所在的這棟大樓。

    「停！」亞斯高聲喊道。

    反常的情況讓他沒直接下令射擊。

    那兩道人影之一做出了回答：

    「我們是來交朋友的！」

    亞斯張了張嘴，感覺對方沒有撒謊。

    很快，兩道人影從極端黑暗的城市廢墟進入了電筒、火把構建出的光明世界。

    他們是一男一女，男的高大，陽剛英俊，女的美麗，英姿颯爽。

    他們的臉上都帶著和善的笑容。

    …………

    我叫亞斯，是「禿鷲」強盜團的首領。

    我喜歡在高處俯視城市廢墟，這讓我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

    我和其他強盜不同，我懂得耕種人口的寶貴和穩定糧食來源的重要，在我的眼裡，「諾斯」那幫人厲害確實很厲害，但都沒什麼腦子，竟然為了賺點物資，和奴隸商人合作，販賣廢土上的荒野流浪者。

    也許他們從不考慮將來。

    我和我的強盜團劫掠著一切可以劫掠的對象，如同高空的禿鷲，將每一個虛弱的目標視作腐肉。

    我以為我的生活會一直這麼延續下去，我以為我的強盜團會一天天發展壯大，最終成為北岸廢土的主宰，直到那天，那兩個人來拜訪。

    …………

    這一晚，「禿鷲」強盜團的首領亞斯和他的手下對初春鎮守軍的虛弱不堪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