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竅、逆脈、焚身這三個步驟加在一起,有一個特殊的稱呼。
屍解。
一是因為必死無疑,二是因為那種根本無法想像的痛苦。
同樣,有人以屍解開發出了旁術,天魔解體。
與天魔解體的旁術加持不同,正二八經的屍解,只能一步一步進行,沒辦法像天魔解體那樣,同時發動。
而且哪怕完全施放,效果也沒有天魔解體那麼強大。
理論上是無法打破六千金甲組成的軍陣的。
但,再加上道種崩潰的話,就完全足夠了。
道種崩潰,崩潰的其實就是被勁力浸潤過的種道之地。
這也是人體密藏,而且是比經脈竅穴更高等的密藏。
可以說,這一連串的步驟下來,江之鴻比自己曾經最巔峰之時,還要強大了太多太多。
所以僅僅是一拳,六千人齊齊吐血。
包括薛榮在內。
而外圍那些境界較低的,鮮血跟不要錢一樣往外噴涌,面如金紙,身形搖搖欲墜。
「屍解?!」
薛榮驚駭無比。
眼前的情況,與他預料的完全不一樣。
按理來說,以江之鴻的脾性,要麼是用結丹手段殊死一搏,將自己等人完全斬殺,要麼是暫避風頭,等自己等人撤離,再收攏難民繼續。
怎麼敢用屍解的?
哪怕是自己唬人,他就真的不怕自己大開殺戒,殃及難民嗎?
薛榮想起了江之鴻的那些話。
什麼叫自己等人不是來殺他的,而是來殺難民的?
自己等人已經足夠克制了好嗎?
畢竟陛下都交代了,儘量不要對難民出手。
更何況,足足數百萬難民,自己從何殺起???
薛榮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他唯一的選擇,就是硬抗。
「堅持住!!」
薛榮大吼:「他只能出手三次,只要扛過去,他就會因為肉身崩解而死!!」
只有三次?
一種騎兵絲毫不懷疑主將的判斷,頓時強行打起精神,全力運轉勁力。
「死!!」
江之鴻狀如瘋魔,第二拳狠狠打在流轉的金芒之上。
作為施展屍解的本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薛榮說的沒錯。
自己只有三次出手的機會。
三次出手之後,自己的身體就會寸寸開裂。
哪怕還能保持著人形,內里也保留不住任何生機了。
所以,他的每一拳,都用上了全力。
——轟!!
伴隨著轟鳴聲出現,金芒寸寸消失。
從最外圈開始,迅速朝著內里蔓延。
咔嚓!
這是金甲碎裂的聲音。
但凡是沒了金芒流轉的,無論是人還是馬,全都隨著金甲碎裂,連肉身都四分五裂。
有足足四成之多!
減少了四成的騎兵,剩下的軍陣上還保留的金芒明顯黯淡了不少。
「給我死啊!!!」
第三拳轟出。
瞬間,摧枯拉朽。
如同方才一般的情況,迅速朝著圓陣中心蔓延。
金芒消散,人和馬被分屍。
江之鴻瞪大了雙眼,死死的看著這種蔓延繼續。
騎兵的數量瘋狂銳減。
然而可惜。
在距離薛榮還有十來人之時,這種銳減戛然而止。
「哈哈哈哈哈哈!!!江之鴻,你就認命吧!你殺不了我!」
薛榮一邊噴血,一邊狂笑,「三次出手,你現在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殺不了麼
江之鴻喃喃。
「另外,看在伱馬上就要死的份上,告訴你一件事。」
薛榮囂張的打馬而出,等靠近後俯下身自,壓低聲音道:「陛下交代了,讓我儘量不要對難民動手。」
不要對難民動手
果然,他需要這些人因天災而死
呵呵呵呵
江之鴻慘笑。
「不過嘛,儘量不要動手,不是絕對不能動手。」
薛榮眼神怨毒,聲音嘲弄:「我想,以謀反的罪名,殺掉一些還是沒問題的,畢竟你殺了我這麼多人就以十倍來計吧,六萬條賤命,就能賠六千金甲浮屠,這筆買賣,總得來說還是你賺了呢。」
殺人誅心麼。
讓江老死前最後的時刻都不得安寧真該死啊!
許崇暗自嘆息了一句,屈指一彈。
正俯身低語的薛榮,猛地看見身邊不遠處,突兀出現十餘點白光,慢悠悠的飄向了江之鴻。
在天色尚未明朗的昏暗之中,這些白光顯得極為耀眼。
白光?
薛榮面色狂變。
他雖然沒認出來白光是什麼,但他從其上感受到了濃郁的靈氣!
幾乎是想都沒想,薛榮立即就要直起身子,調轉馬頭回到軍陣之中。
可惜遲了。
令人心悸的氣息,從江之鴻身上再度升騰而起。
一隻手掌就這麼卡在了薛榮的脖頸上。
「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
江之鴻嘆了口氣,語氣低沉:「陛下要你殺的,不是我,是這些難民。」
「至於我對你們出手,也並不是我很你們。」
「沒有定天衛,還有赤松軍,還有血衣衛陛下能使喚的人太多了,誰來都是一樣。」
「陛下需要這些難民,死在天災之下。」
原本在驚恐掙扎之中的薛榮,猛地渾身一顫。
他很想立即反駁江之鴻,可是脖頸被扼住,讓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我不殺你,等我死後,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江之鴻呵呵一笑,突然將聲音壓到很低:「不過,我勸你殺掉你的那些手下,盡力拖延時間,趁這個機會逃去太平道。」
「畢竟無論是真是假,你已經親耳聽我說了。」
「你猜,當你再次見到陛下的時候,你能不能隱瞞住這一點?」
「如果隱瞞不住,你將會是什麼下場?」
隨著江之鴻的話語,薛榮面色逐漸慘白起來。
即便他的脖頸已經被鬆開,卻仍舊保持著坐在馬背上伏低上身的姿勢。
江之鴻也不管他,就這麼邁著沉穩的步伐,慢慢走向城門廢墟。
所有難民都靜靜的看著,滿臉都是疑惑。
哪怕是那些離得近的,知道整件事情經過的人,也是滿心的不理解。
江大人不是已經打敗那個將領了嗎?
都已經掐住了對方的脖子,為什麼卻不下殺手?
他們不明白。
而此時,江之鴻已經走上了廢墟頂端。
之前走下去用了五步,這次走上來也用了五步。
「我知道你在旁邊,剛才,謝謝你了。」
江之鴻輕聲說了一句。
許崇默然。
他給了江之鴻十點靈源。
可這十點靈源,沒辦法保住江之鴻的命。
別說十點,一百點,一千點恐怕都不夠。
那十點靈源唯一的作用,便是將肉身崩解延遲上那麼一點點。
現在,崩解又開始了。
「不要為我難過。」
江之鴻輕輕一笑,「這些人,應該能活下去了。」
活下去?
許崇愕然。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下一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巨大的聲音傳遍四方。
「願天下眾生,不受飢餓寒冷!!!」
或許是身體在震動,江之鴻的血肉開始脫落。
「願天下眾生,不受骨肉相殘!!!」
江之鴻的身軀猛地一矮。
雙腿上沒了血肉,腿骨寸寸斷裂。
許崇只能抵住他的後背,讓他慢慢盤坐下來。
「願天下眾生,不受妻離子散!!!」
原本就被屍解染紅的衣衫,色澤開始發暗。
這是軀幹的血肉也已經脫落了。
許崇拖住了他的腦袋,跟隨著崩塌的身軀緩緩放下。
「願天下眾生,不受天災」
明明只剩下個腦袋,甚至連腦袋上的血肉都在脫落的江之鴻,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咆哮嘶吼而出:
「不受——人禍!!!」
日光灑下,照耀在潔白的顱骨上,顯得異常耀眼。
數以百萬的難民們,也在這一瞬間,猛地失去了意識,跌倒在地。
薛榮對此無動於衷,不斷重複著四個字。
天下眾生。
是的。
江之鴻說的,是天下眾生,不是大慶子民。
這個效忠了大慶一輩子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拋卻了自己所堅守了一輩子的大慶!
至此,薛榮再也不懷疑江之鴻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了。
嗒嗒嗒。
僅剩的二十餘騎金甲浮屠靠了過來。
「將軍,江之鴻已死,我們現在?」
「走吧。」
薛榮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枚白到發光的頭骨,調轉馬頭,「我們回京復命。」
「走?」
一眾屬下面面相覷,有些不明便將軍這麼一個睚眥必報的人,居然會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離開。
此時,難民們已經清醒過來,卻是忘記了和武道相關的一切。
包括昨夜發生的事情。
他們好奇又畏懼的讓開一條通道,目送著金甲騎兵離去。
整個過程,雙方秋毫無犯。
「怎麼感覺心裡空落落的?」
有人皺起眉頭,疑惑的問道。
「空落落?」
「對啊,就好像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一樣我想不起來。」
「我也有這種感覺」
「我也是。」
「怎麼回事兒啊,就算是做噩夢的話,也不會這麼多人一起做吧?」
「你看那邊,好多屍體還有馬的!」
「嘶!!!發生了什麼?!」
「不止,那廢墟上面,還有個頭骨!」
「該死,誰這麼大的膽子!那可是江大人的位置」
「江大人的位置?江大人在縣衙里待得好好的,跑那廢墟上面做什麼?」
「呃好像是這樣哈,我為什麼會覺得那是江大人的位置?」
「不知道,算了,不管了該去粥棚那邊排隊了。」
「」
短暫的疑惑後,難民們自圓其說,或者說邏輯自洽的接受了無法解釋的一幕,照舊開始前往各處粥棚排隊。
然而,他們卻猛地發現,粥棚里根本就沒有煮粥,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生火!
不滿的情緒開始醞釀。
許崇靜靜的看著。
突然,一個中年逆著人群,往廢墟這邊走來。
走到廢墟跟前,先是深深一禮拜下。
而後直起身子,面對茫茫多的難民。
「我叫丁大英!!!」
一嗓子並不是很誇張的嘶吼,頓時吸引來不少人的注意。
「名為狼牙縣典史,實為太平道之反賊!!!」
「我問你們!!!」
「——何為武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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