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悶的雷聲自遠處滾滾而來。
海上的天氣變化極快,晴雨往往只在一瞬間。
腥味濃烈的海風颳過,吹起葉昔的白色長裙亂飛。
「我們回去吧?」元昱靠近她,擋住這陣妖風,「你只是太擔心了,所以胡思亂想。但你放心,一切有我,一切都會好的。」
如此溫柔體貼,可葉昔完全高興不起來。
他越是對她好,她越覺得難過。
葉昔攥緊他西裝的領口:「阿昱,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到你身邊,不是為了鑽石本身。」
元昱忽然產生出不好的預感,想開口。
她阻止他,接連說道:
「我是為查清楚我父親真正的死因。」
「在當年的報道中,警方雖然已將案子定性為激情作案、搶劫殺人,甚至鎖定葉家的員工為兇手...」
「但那都不是真的。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
葉昔望著他,凜然開口:「那個人,是元承和。」
元昱的瞳孔猛然放大。
葉昔亦深深地緩了口氣:「十餘年前,元氏的地產板塊爆炸般增長,以狠辣瘋狂的風格令同行退縮,項目公司自粵省輻射全國,迅速拿下了大量的土地。同時,元承和一躍成為首屈一指的地產大亨,為他將來進軍其他領域、將元氏集團推上頂峰建立基礎。」
元昱鎮定下來,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葉昔接著道:「唯獨在西南,元承和碰了壁。」
她觀察著元昱的神色,看不出異樣。
隨即葉昔釋懷。
那時元昱同她一樣,不過是個在家接受教育的少年,外面的世界如何,怕是一概不知。
她繼續說道:「元承和幾經周折,終於找到王問樵的關係,成功約見『西南王』葉行舟,同他探討西南地產的打法。兩人一見如故,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關係不錯,元承和終於得以進軍西南,與葉行舟共闖西南市場。」
這便是元承和了解葉行舟、也知曉王瑾瑜的原因。
這也是她花了好長時間終於拼湊出來的過往。最後一塊拼圖,是她回到山上,在被釋輕師傅反覆清除過葉行舟的痕跡的老房子裡、夾在不顯眼縫隙中的,元承和與葉行舟的合照。
但世事難料,人們終究不過是洪流中的一小滴水,大海上的一葉扁舟。
逃過不命運的安排。
「十年前的打法,是高負債帶動大體量。只要有地,就能用各種辦法借到錢;只要有錢,就能不斷地買到新的地;只要經濟增長、房價上升,這樣賺錢便是永動機一般的存在...哪怕,是虛假的賺錢,虛偽的繁榮。」
葉昔嘆出一口氣。
已死之人,蓋棺定論,旁人可以,但她不能評價她的父親。
她重新振作,正色道:「這套打法的重點是周轉,在於資金和拿地的效率,一旦停下,面臨的就是雪崩般的失敗。西南市場雖大,也有卷不動的那一天,於是元承和與葉行舟,終於在一塊體量巨大的土地上產生競爭,甚至
...鬥爭。」
元昱嘴唇微張,隱約捉住什麼。
葉昔對他點了點頭:「這,便是元承和的動機。」
粉鑽算什麼?再珍貴,對元承和來說也不足以讓他鋌而走險。
真正讓元承和動了歹心的,是他在西南投入的、乃至整個元氏分布於全國的地產項目,以及元氏地產背靠的元氏集團——如果拿不下那一塊地,恐怕將被資金壓垮的、如多米諾骨牌般一片片倒下的萬億商業帝國。
結果,很明晰。
元承和不但拿下,還在「西南王」式微之後,吞併了西南大量的地產項目。
元昱自然明白,他心疼地攏住了她捏在衣領的手。
葉昔甩開了他。
「有了動機,我再告訴你手法。」
她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髮,平靜得像是跟客戶說明商業模式:「第一,葉行舟為人低調,仇家甚少,時常獨自出行,不過行程是嚴格保密的。」
「第二,他有個出身特種兵的保鏢,能力超群,與他同進同出,殺手無法近身。有這兩樣,在現代法制社會,葉行舟是安全的。」
「出事那天,是葉行舟最志得意滿之時。上市敲鐘之後,他聽取元承和的建議,攜帶粉鑽作為禮物,去迎接他的妻子王瑾瑜。」
「但那天,葉行舟沒有帶上保鏢。」
「因為保鏢臨出門前接到警察局的通知,唯一的兒子衛師被扣留,需要父親本人去領。」
葉昔深深地,重重地嘆了一聲:「而打電話給警察
局,讓衛師被扣留的人,是我。」
元昱愣了愣,連忙上前一步:「這...跟你沒關係。你別多想。」
「並非我多想,」葉昔後退一些,留出距離,「我之所以會報警,是因為外頭有人給我報信,說衛師快被人打死了。」
她一字一頓,傷心地說出事實:「阿昱,遞來消息的人,來自紅信。整件事情,從一開始,就是元承和全盤計劃好的。」
紅信的人便是與少年衛師發生衝突的社會人士,又是他們誤導葉昔報警,促使衛健民臨時離崗。葉行舟正在得意之時,滿心想著美好的未來,哪裡會在意一段普通的城市道路?
哪裡會知道,這段路他走不完?
除了對一切了解甚深的元承和,再無人能將時間掐得如此巧妙,無人可設計出這樣一個連環套,更無人有這樣的資源可調動,做得無聲無息,事後連真正的兇手都抓不到!
望著元昱震驚得無以復加的臉,葉昔彎下背脊,慘然道:「阿昱,你救我,是偶然,是命運。我感激你,但...」
她的心越來越痛,幾乎支撐不下去,卻依然不肯伸手去碰他:「但你說那天車子去碼頭接人,根本就是騙我!你真正去碼頭的目的是送人!」
葉昔的眼淚落下,是恨,是憾,是悔——那日她也在元昱的車上,卻沒有醒來:「你送走了一個人,以為是紅信某個犯了事的小嘍囉,可他的真實身份是...是
變裝以後的、殺了我父親的兇手!」
海風強勁,退潮的浪花起了沫。
雷聲滾滾,近了。
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部已當面說與元昱。
葉昔感到渾身無力,慢慢地蹲下,無助地抱住了自己腿。
怎麼會悲傷呢?
該憤怒的。
她早想好了控訴元昱的台詞,兇狠地甩在他臉上,然後快意地離開,叫他不在糾纏,她便好竭盡全力對付元承和。
可她怎麼能在他面前哭了呢?
葉昔將臉埋進膝蓋之間。
有一股溫暖的觸感包裹了她。
「葉昔,你給我一個機會,」是元昱,他低柔的嗓音近在耳邊,「你說的事情,我第一次聽,有些地方與我的認知不同。我並不打算推脫,只請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複查一次...葉昔,我那天的確是去碼頭接我母親,我沒有騙你。」
葉昔詫異地抬起臉,眼淚模糊了她的眼。
元昱為她將淚珠擦去,鄭重其事地承諾:「我發誓,我絕不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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