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昔轉過身,和元昱的眼神撞了個正。
如果眼神是線,葉昔一定是拉斷線的那個。
她迅速低下頭面向牆壁,下一秒又覺得自己這個動作太過突兀。
元昱愣了愣,沒想到葉昔反應這麼大,看樣子是很不想見到他。
他暗自垂下肩膀。
離婚以後,兩人再沒說過話。
元昱那一句「幫凶」刺痛了葉昔,也傷害了他自己。
「老錢到底怎麼樣了?」大事當頭,元昱吸氣振作,詢問眼中含淚的岑寧。
錢永年的緊急聯繫人只寫了岑寧,元昱便是她聯繫過來的。
「你還好意思問我?」岑寧見了元昱,激憤不已,「他就不該幫你!」
元昱一震。他並非木石心腸,得知錢永年出事,他很緊張。
岑寧這一句,確認了錢永年是被人害的。
那麼便都怪他。
趙之勛穩了穩元昱的肩膀,上前一步:「岑小姐你冷靜點,把我們喊來,肯定不是為了說這個吧?」
「怎麼不是?」岑寧怒懟回去,一腔悲憤傾瀉而出,「我就是想把你們一個個兒的都罵一遍!才好泄我心頭之怒!」
她的話連珠炮般,一刻不停:「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麼?」
「是不是他平時不聲不響,你們就專門欺負他?」
「讓他一個人去當臥底,讓他一個人背負所有嗎?」
岑寧不是精於算計的人。
錢永年同她提分手,她困在局中,不斷自責。
直到被葉昔點醒,岑寧才有心情重新審視這段事,
想通了,找錢永年對峙——他自然是不承認的。
那日club里的兩個妖嬈的模特,真的惹到她了。
當局者迷,再聰明的人,也看不透。
可自知道錢永年進搶救室開始,岑寧忽然覺得什麼都不再重要。一直壓抑著的情緒哪裡是兩行細細的眼淚可宣洩的?趕上元昱這幅樣子送上門來,自然張口就罵。
元昱面目呆滯,趙之勛低頭挨罵,一時間走道上僅有岑大小姐的怒罵聲。
「你說,」岑寧罵夠了,像個鬥士般昂首怒視元昱,「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安頓老錢?」
趙之勛率先回過神,謹慎地道:「岑小姐,老錢未必暴露了身份。」
岑寧的臉肉眼可見地漲得通紅:「都這樣了,你還想著利用他?」
趙之勛心裡有愧,但還是堅持:「就是因為到現在這個地步,老錢才更應該堅持。除了他,沒有人能觸碰到核心信息,他又好不容易取得了信任,確實不該輕易放棄。」
岑寧炸了:「我管你到什麼地步!」
「岑小姐...」
「老趙,」元昱上前一步,「算了。我也覺得這條路行不通。」
趙之勛顯然持不同意見,將元昱拉倒一邊去說話。
葉昔看向趙之勛,見昔日的偶像被磋磨得班味兒十足,很有些難過。
元昱走後,趙之勛的日子不好過。
趙之勛本是大將之材,能獨立管理公司。當年元昱進入元氏集團的時候還非常年輕,工作運行全靠三個
秘書維繫承擔,其中又以趙之勛最為突出。
他強大、勤懇、忠心耿耿,元昱手下許多成功的舉措都由他策劃,而元昱進入集團後的半數人脈,也是趙之勛借力打力為元昱張羅。
如果一切順利,趙之勛將是未來的集團副總裁。
而現在的趙之勛,高大的身軀被迫屈居於秘書辦公室不見天日的最深處,日日埋首在做不完的重複勞動中,被瑣事消耗了精氣神,蹉跎了年歲。
因元昐一句「既然是秘書,就好好當秘書」。
葉昔又看向元昱。
他讓她想起錢永年那一句「昱總不喜歡上班」。
雖然他被元昐從元氏集團趕了出去,但元昱的精神看上去反而更好,眼睛裡有一種奇異的光芒。
葉昔看了許久,才發現問題所在。
元昱取掉了他的眼鏡。
那雙精緻優美的鳳眼,終於綻放出全部的光芒。
若隱若現的灰色,給他明亮瑰麗的瞳仁增添一絲迷幻,即便是在這樣難熬的夜裡,也讓人一眼忘記所處何地,所在何時,所有煩惱。
而這雙眼睛的主人似心有靈犀,睫毛微動,與她的視線又一次撞上了。
這一次,葉昔忘了躲。
元昱拍了拍錢永年的手臂,帶著他走回來。
「我會負責老錢的安全,」元昱的話言簡意賅,「安排他從元氏集團病退,並保證...說服你父親。」
岑寧仔細聽著,到最後一句,臉上閃過一瞬壓不住的欣喜。
「你說真的?」岑寧屏氣等
著。
「可以簽合約。」元昱答應得爽快。
岑寧看了葉昔一眼,意有所指:「我有見證人,比合約更好。」
元昱亦隨岑寧看了眼葉昔一眼,對著葉昔點了下頭。
岑寧要的就是這一下。
這是她今夜叫來元昱的原因。她雖不擅長算計,但並非不會謀劃。
如果錢永年一直為元昱沖在前線,她便得一直等。
安全未知,時間不定,叫她的心飽受折磨。
靠她一個人無用。那男人雖然面上好說話,決定的事情卻很堅持。
如今元昱點頭,錢永年便能回到她身邊。
岑寧緩了口氣,看向搶救室亮著的燈,興奮歸於忐忑,心中反覆說服自己,錢永年一定能「回」到她身邊。
岑寧後退坐下,元昱看向葉昔。
他偏頭指向走廊遠離搶救室的另一邊,邀請她:「聊兩句,好嗎?」
他的動作十分小心,聲音十分輕柔,眼神又那麼清澈,葉昔捨不得拒絕。
她沒敢說話,連點頭也很輕,像是怕打破什麼。
兩人在醫院空蕩蕩的走廊行走,一前一後,一個高大一個婀娜,兩個人的步子都有些緊張。
「是這個門檻吧?」他先開口。
葉昔抬起頭,見元昱站在門檻邊,望著她道:「你之前說,我進搶救室前過門檻的響聲,是這個吧?」
葉昔又點頭。
元昱低聲一嘆,極伸手想抱一抱她,半路改變主意,收回進口袋裡。
他埋下頭,聲音幾不可聞:「為難你了。」
葉昔的心開始
冒出酸澀的泡泡。
元昱換了個位置,更好地看著她道:「我今日自己走過這條路,才發現原來作為外面清醒的那個人,遠比想像中更煎熬。擔心在乎的人的安危,擔心未來自己如何面對,悲觀絕望,卻又充滿希冀。時間就是反覆的折磨,非常...不容易。」
「嗯。」葉昔終於出聲,應了他。
「葉昔,我以前有許多東西不懂,是個讓人頭疼的男人。往後...」
他凝望著她,對她說了出一個小小誓言:「往後我會努力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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