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不解其中滋味,自然嘴上怎麼痛快怎麼來。/www。qΒ\\話傳到程名振耳朵里,卻令他無端地憋了一肚子火。偏偏這些無名業火根本無從發泄。甭管怎麼說,百姓們都是出自一番好心。周家二公子搶了他程名振的老婆,過後還陷害他入獄。如今他得了勢,讓周二公子和那個不守婦道的女人死無葬身之地,一報還一報,無可厚非。
對好心看熱鬧的百姓們惱不得,對好心幫倒忙的眾綠林豪傑更是急不得。這幾天來,巨鹿澤大當家張金稱對他幾乎是言聽計從,其他幾位寨主對他這個無根無基的老九也是恭敬有加。如果他再終日板著個臉子,就是顯得有點小黃狗坐滑杆兒——不識抬舉了。
自古紅顏多禍水。綠林豪傑們以過來人身份,給程名振提了無數建議。如果不是因為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他不會遭受這場牢獄之災。更不會三番五次在鬼門關外徘徊。當然,綠林豪傑們也許還不知道館陶縣的虛實,不會輕易再打上門來。如是細算,小杏花不但禍害了他程名振,連館陶縣那幾千條無辜慘死的人命,都跟她脫不開干係。這樣的紅粉骷髏,早除掉早安穩。
如果換了是別人,也許程名振就真的下定狠心了。可小杏花偏偏又是他的表妹。即便做了再多的錯事,和娘親總有一絲血脈相連著。如果真的把杏花算做周家人給剁了。娘親表面上也許不會說什麼,背地裡肯定又要抹好長時間眼淚。況且據從奉朱萬安之託找他求救的巧兒說,杏花與周二公子成親,完全是被對方強迫的。當時館陶城岌岌可危,周家的高牆大院兒幾乎被城裡的富戶們當成了最後的避難所。小杏花本以為憑著自己和周家小姐的交情,可以在裡邊躲一躲災。結果土匪們這一劫著實躲過去了,卻萬萬沒想到平素對人彬彬有禮的周家二公子是個披著人皮的牲口!
「表少爺你生死未卜,杏花姐姐又不幸**於周二公子。所以朱老爺才委曲求全,接受了周家的彩禮!」巧兒的話在耳邊盈盈繞繞,幾天來一直不肯散去。對於這種說辭,程名振始終報以懷疑態度。舅舅朱萬安是什麼樣的人他很清楚。想當初他剛剛當上兵曹,舅舅朱萬安就對他與小杏花婚事的態度來了個匪夷所思的大轉彎。變臉之快,恐怕街頭上那些走江湖賣藝者都自愧不如。比起區區一個館陶縣的小兵曹,周家二公子的地位就更如在天上了。能藉助女兒攀上這根高枝兒,恐怕非但無需周家逼迫,他自己也寧願倒送上門去。
但這種說法畢竟讓人心情稍微舒坦了些。作為一個剛剛十六歲出頭的少年人,無論做事如何老到,內心深處都留著很多未曾被歲月打磨過的稚嫩。程名振相信自己比周家二公子強上百倍,無論人品還是對待表妹杏花的真摯方面,都比那個姓周的強一百倍。舅舅朱萬安是個勢利眼兒,表妹杏花卻應該不是!她只是涉世未深,一不小心被壞人騙了。只要看清楚那壞人的真面目,並且發現表哥還活著,她心裡一定曾經萬分的懊悔。
雖然,如今婚約已經隨風,已經發生的事情也不可能從頭來過。
他不想真的傷害朱杏花。記得兩個人小的時候在一起玩鬧,每次表妹調皮犯錯兒,自己不都是先讓她吃一點小苦頭,然後再想方設法哄得她破涕為笑麼?周家人橫行鄉里,作惡多端,除了曾經施藥給自己的周寧之外全都死有餘辜。但表妹杏花才嫁入周家不到半年,按理說還不能完全算是周家人。那些為富不仁的罪惡不該算到她的頭上。
這一回,她吃的苦頭已經足夠了。幾天來,程名振一直強迫自己硬下心腸,不出言請求張金稱將表妹一家人從監牢裡邊提前釋放。這樣做,一方面是因為他想給舅舅一個教訓。另外一方面,他也是為了照顧杜鵑的感受。杜鵑是典型的嘴硬心軟,先前一直叫囂著要在小杏花臉上劃個十刀八刀,讓對方這輩子再無法見人。事實上,攻破周家大院後,杜鵑卻對小杏花碰都沒碰一指頭。非但她自己沒有碰,也沒準許麾下那些色咪咪的嘍囉們趁機占便宜。就憑這一點,程名振就得念杜鵑的情。儘量別跟表妹朱杏花產生太多的瓜葛,以免真的惹七當家火上心頭,不管不顧把表妹給砍了。
「殺了害她的周二公子。然後裝模作樣申斥她一頓,就可以找機會把她和舅舅一家給放了!給他們一些盤纏,讓他們儘早遠走高飛!」這,已經是程名振能想到的最佳處置方案。既照顧了娘親的情緒,也不至於讓張金稱太難做。只是明天要看準時機,最好不要引起太多誤會!
沉沉的想著心事,一晃功夫,成賢街就在眼前了。程名振甩了甩頭,將外邊的風言***和疲憊煩惱甩在馬鞍後。家是開開心心恢復體力和精神的地方,無論外面遇到多少煩惱,都要把它留在外面。
屋子裡邊還亮著燈,燭光透過窗楞,隱隱泄出幾分溫暖。自從程名振出獄後,老人便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無論多晚都要見上兒子一面才能放心的睡去,否則,整夜整夜都難以安眠。
今夜的等待尤為漫長。聽到庭院裡傳來的腳步聲,程朱氏揉了揉疲倦的面孔,起身前去開門。小丫頭柳葉哪敢讓老太太勞動,快速跑上前幾步,搶先拉來了門環。「少爺回來了!」另外兩個小丫頭橘子和巧兒齊聲問候,輕輕仰著頭,臉上寫滿了討好的神態。
這是程名振做了巨鹿澤九當家之後的附帶結果。除了娘親與王二毛兩人外,整條街上所有人都怕他,無論他再和顏悅色也沒有用。習慣了別人這種目光的他也無法強求,笑著跟娘親打了個招呼,轉身去自己的房間更衣。
巧兒立刻邁著小碎步追了上來,動作就像一隻走在狼群前的小鹿。「表少爺……」用極其低微的聲音,她在背後呼喚。唯恐一不小心驚擾了對方,被對方冷臉相向。
對於這個曾經被逼迫向自己投毒,卻冒死提醒自己的善良少女,程名振一直懷著幾分感激。放慢腳步,低聲回應道:「你別著急,我已經想好了怎麼辦!明天找個機會,就請求張大當家把舅舅一家放掉。館陶縣估計你們不好待了,回頭我讓柳葉收拾一些細軟給你們。你跟舅舅、妗子還有杏花到郡城安置去吧。那邊城牆高,估計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遇到亂子!」
如此精細的安排,卻好像不太稱巧兒的意。少女的腳步停了停,聲音突然變得很惶恐。「不是,不是。表少爺,您,您聽我……」
「你放心好了。我給他們準備的盤纏和細軟足夠在買一處房產……」程名振不得不轉過身來,笑著安慰。在巧兒的目光中,他看到了重重的焦慮和不安。
「所有錢財,今後都由杏花和你兩個管著。這樣,舅舅便沒法再拿你們做蒲包了!」頓了頓,他繼續設身處地的替表妹和巧兒的未來考慮。作為張金稱帳下九當家,弟兄們在館陶縣所有繳獲的戰利品中,他都能分一部分。再加上師父留給的藏寶圖,可以說,這輩子他都無需為錢而煩惱了。所以,他對待別人很大方,絕不像當年舅舅待自己那樣,讓表妹一家衣食無著。
「不是,不是,奴婢不是這個意思!」聽了程名振的解釋,巧兒臉上的表情愈發緊張。小手在面前連擺,幾乎急得落下淚來。
「等我先換了衣服,洗了臉,咱們慢慢再說,行麼?」程名振有些不耐煩了,笑著問道。轉身撩開自己房間的門帘,抬腿向裡邊邁。
「表少……」巧兒在他背後低聲尖叫。隨後用力捂住的自己的嘴巴。不用她再提醒了,程名振已經僵直在門口。
「咣當!」「嘩啦!」屋子裡邊傳來胡凳倒地和茶碗碎裂的聲音,還有幾聲壓抑的抽泣。「你怎麼在我家?」程名振的質問聲緊跟著響起來,聽上去就像受傷的野獸在低吼。門「呯」地一聲撞嚴,隔絕了人的視線,也隔斷了房間內的哭聲。
「是七,七當家強逼著小姐來的!」終於鼓起勇氣,巧兒低聲沖裡邊叫喊。正準備拉開門替自家小姐辯白,肩膀上卻被一雙手用力搬了搬,腳步停在了原地。
回過頭,她看到程朱氏那張久經滄桑的面孔。「這個坎兒,讓他們兩個自己過吧。誰都幫不上忙!」老人渾濁的眼睛中流露出幾分睿智,看著緊閉的屋門,輕輕搖頭。
「睡吧!明天早上起來,就都好了!」見巧兒滿臉茫然,她笑了笑,低聲道。然後慢慢轉身,在柳葉和橘子的攙扶下,走向自己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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