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鳥銃在山腰放響,陳沐的視野里只見到遠處有個人影倒地滾下山道,接著便被瀰漫開來的硝煙所占據,身體猛然收回,耳畔便有箭矢破空釘在身後的聲響,依靠在樹幹後氣喘如牛的陳沐便看見身後一名旗軍臂膀中箭慘叫著蹣跚伏倒。
掌心濕滑讓他險些抓不住腰間束帶的小藥筒,快速將子藥倒入銃口放入鉛丸,通條用力夯實,這個過程中還不忘高聲呼叫道:「不要慌亂,結陣!」
耳邊充斥著廝殺與喊叫聲,軍陣基本已經散開,再呼喊也無力回天,只能勉強將半數旗軍維持在周身。
他所想像能防備叛軍弓箭的橫陣實際不合時宜,山腳的道路夠寬,還有施行餘地,也正因如此,在最艱難的山腳攻山的戰鬥之初,橫陣給他們帶來很大幫助,毫無傷亡地向上沖了十幾丈高度,殺傷敵軍數十。
但行至山腰,道路迥然不同是陳沐所不曾想到的局面,原本能容七八人並行的山道被火炮轟塌一段,最狹窄處僅供二人並行,可怕的是不遠處還有高低三座箭樓各駐五六弓弩手,從各個角度向他們截擊過來,箭雨壓得軍士不敢冒頭,只要一露出身形轉眼就是七八支箭矢襲來,一不小心就要失足落下山崖。
眼看大軍被堵在後面,陳沐只能咬牙命邵廷達率刀牌隊頂著箭雨衝過去,這下壞事了。
刀牌旗付出一個旗軍中箭落下山崖的死傷沖了過去,後面的軍卒沒有刀牌保護,更不敢衝鋒。等箭雨稍緩、一座箭樓上敵軍弓手被邵廷達率旗軍拔除後,敵軍一隊亂兵衝過來便衝散了他們與邵廷達旗的聯繫。
並且陳沐部四小旗也因亂戰而被驅至林間,攻山更為艱難。
「總旗,攻不上去了!有箭樓!」
石岐在不遠處放銃之後側著身子躲在樹幹後大聲朝陳沐喊著,付元在另一邊快步跑來,邊跑邊叫:「總旗,蠻獠營被堵在後頭跟不上!我們往後撤吧!」
「撤個屁!」
陳沐暗罵一句,根本沒理會付元,高聲下令道:「鳥銃手、長弓手別停,放銃射擊!付元,婁奇邁,讓槍矛手準備好,敵軍衝上來就給爺爺捅回去!」
砰!砰砰!
幾杆鳥銃在林間放響,山上衝下來二十多敵軍,還未沖至近前便丟下三具屍首,再度潮水般退回去。但只要豎立在山間的箭樓中弓弩手不被殺死,他們很難衝過這裡。
箭雨不斷拋灑,沒有誰敢衝進箭樓三十步內,就像敵軍不敢沖至陳沐等鳥銃手三十步射程之內一樣,都怕死。
轟!
伴著樹木支離破碎的聲音,一枚炮彈準確地橫掃過陳沐用以棲身的樹幹,巨大聲響將他嚇得條件反射撲到在一旁,轉過頭丈高的樹幹被攔腰打斷,頭頂咔嚓咔嚓的聲音便見巨木朝下砸來!
千鈞一髮之際,擔當護衛的隆俊雄抓著陳沐的手臂把他向身側猛拽,樹冠砸在陳沐先前撲倒的方向,盪起一片腐葉揚塵。
驚魂未定的陳沐坐起在地後知後覺,猛地向身後錯出幾步,便聽付元喜悅地高聲叫道:「總旗,箭樓要塌了!」
擊斷樹木差點砸死陳沐的罪魁禍首,那顆大鉛彈轟斷樹幹後方向改變,橫掃著砸在叛軍搭建在山間的簡易箭樓承重的木樁上,雖然餘力已盡無力轟斷木柱,但箭樓上的弓弩手因此受到極大驚嚇,他們的體重令箭樓隨之傾倒。
陳沐敢保證,山腳下那些狗日的炮卒根本不知道他們命中了什麼!
「槍矛手!趁現在衝過去,衝過去!」
樹冠上大片枝椏砸在身上也不好受,當下顯然顧不上狼狽模樣,陳沐拾起鳥銃便起身招呼槍矛手衝上,同時命鳥銃手繼續射擊,重新裝填子藥回過頭才發現剛才救了他的隆俊雄臉上血紅一片,連忙問道:「你怎麼樣?」
隆俊雄恍然未覺,抄著倭刀護在陳沐身旁,聽見陳沐問他才抬臂抹了把臉,看袖子上血跡斑斑搖頭道:「沒事,枝子刮的。總旗,讓我跟老齊上,他們擋不住!」
陳沐心下記掛著隆俊雄方才救他一命,見他請戰,解下腰間通寶倭刀遞出去道:「用我的刀,你與齊正晏開路!」
兩個倭寇聞言抱拳,倒還沒忘了祖宗的習慣,持刀便一左一右奔出去直追槍矛旗,沖至近前跳戰出去,刀光閃耀間確實無人能擋,轉眼劈翻三四人,為槍矛旗軍撕開缺口。傷亡數人的敵軍登時四散而走,旗軍跟著殺回山道。
陳沐到這時懸著的心才放下,高呼著讓部下不要追擊,轉過頭就見握著倭刀的魏八郎上竄下跳,變聲期小男孩的公鴨嗓高聲叫著:「長弓射,射啊!把他們全射翻,銀子都給你們!」
這死小孩還學會對部下誘之以利了!
堪堪放出兩銃,敵軍在山道上丟下十餘具屍首逃得不見蹤影,陳沐見不到邵廷達的心急如焚,何況後續白元潔的蠻獠營也沒有跟上,抬頭看著還大段距離的山頂,下令道:「各旗清點傷亡,做好防備等後續援軍感到再一舉拿下寨塞!」
一番清點,鳥銃隊沒有死傷,魏八郎的長弓隊有兩人失蹤,付元旗下死了三個一個重傷眼看活不成、婁奇邁部下還有七個槍矛手能繼續作戰,兩個倭寇像是虎入羊群近身接戰那些亂軍沒有他們的對手,陳沐麾下原本近六十人,如今只剩三十八個可靠戰力。
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期間有小股敵軍從山上殺下來,不過根本無法突破鳥銃手一輪齊射,白元潔這才率領蠻獠營姍姍來遲,他們在攻山途中與陳沐旗走散,因為人多勢眾目標大,沿途受到二百餘敵軍截擊突擊。
陳沐聽聞此事長出了口氣,幸虧他腳步快,如果是他率旗軍與這伙敵軍碰個正著,恐怕陳總旗會全軍覆沒。
「蠻獠營傷亡數十,你旗下傷亡如何?」
「連我在內,還有三十八人,我跟莽蟲被敵軍衝散了。」陳沐神情嚴峻,向山頂指道:「敵軍應還有不足二百死守山寨,攻下他們,這仗就贏了……也不知山下新江鎮的戰事如何。」
「莽蟲?」白元潔拍拍他肩膀笑道:「你弟弟沒事,他旗下大多走散了,廷達帶三人與蠻獠營在一處,一會兒就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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