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子彈猶如暴風雨一般向我覆蓋而至,彈指間就把我剛才衝出來的轉角處打得粉碎。
我疾馳在槍林彈雨中,從火力網的縫隙中間一穿而過。聽上去好像相當離譜,但所謂的火力網也並非真正密不透風的網絡。只需要同時注意那十幾個槍口的朝向,想像槍管的延長線,子彈都是沿著這延長線過來的。延長線偶爾也會因為後坐力而略微上揚,但只需要將其也納入預讀之中就沒問題了。
總共不過十幾條延長線,放置在這片廣闊的空間中,又怎麼能夠形成密不透風的網絡呢?莫如說其中的漏洞過於巨大,容納我的身體這種體積的東西穿過去是綽綽有餘的。即使這些延長線都在以我為目標高速移動也罷,習慣以後也不過如此。看上去是相當恐怖,實則與學校運動會的跳長繩沒有本質上的差異。
然而越是接近敵人那邊,槍林彈雨的密度就越高。就算我剛才說得那麼從容,被子彈打中的話也肯定要變成爛肉一團。必須好好看準時機才可以。
一時間,槍聲不絕於耳。
前世的我正是死在槍聲之下,我對槍聲有著本能的驚懼。正是為了克服恐懼心,我才會佩戴面具,好讓自己搖身一變,成為被恐懼的對象。
是的,面具……我需要面具。
現在的我,既不是徐福,也不是徐福扮演的無面人,更加不是無面人扮演的徐福。徐福正在胡麻的身邊。現在的我僅僅是無面人而已。
「這傢伙是什麼人?」三十歲大叫,「一定是都靈醫生的外援。殺!殺了他!」
但是,沒用。
我早已對於如何應付槍械爛熟於心。只需像這樣遊走,調動火力網變幻,早晚能夠挖出破綻。就如同現在:我已經找到他們的破綻了。
一瞬間,我進入了「化零為整」的模式,以我自己也幾乎反應不過來的速度,來到了其中一名敵人的身邊。他還在盯視著我剛才站著的地方,甚至連他身邊的夥伴們也沒能來得及將眼球轉動到我的方向。
我明白在這裡發動「化零為整」不過是殺雞用牛刀而已。但不知為何,當我腦子裡出現了「或許應該認真一下」的念頭以後,身體就過於自然地滑入了現在的狀態。就好像把已經嚼碎的果凍咽下去一樣流暢。
我徒手擊穿了他的心臟部位,然後抓住他的頭顱,將其身體扔出去。
他的身體撞中了不遠處的夥伴,連帶著一起倒飛出去,撞穿了十多米開外的建築外牆。
身後有個敵人拔出砍刀向我刺來,但轉眼間就被我搶走砍刀,斬下了頭顱。血液從他的頸部斷口猶如噴泉般射出,飛散的血液表面倒映出了我的身影。我依稀地從中看到,自己的面孔上似乎正佩戴著理應不在此處的短喙鳥嘴面具。
面具?我摸了摸自己的面部,確實有著面具。但我不記得自己剛才有佩戴面具,周圍的敵人們好像也不對此有所反應,仿佛我一開始就是佩戴面具趕來的。難道是因為此時我認為自己僅僅是無面人,又是身處於夢境之中,所以自然地顯化出了佩戴面具的姿態嗎?
就在這時,五十歲站在遠處,用掌心對準了我。我周圍的地面仿佛水面般涌動起來,旋即轟然形成了倒扣的碗型罩子,將我封印在了內部。視野頓時陷入黑暗。看來是能夠操縱地形的靈能者,大約有著一級的水平。
然而在「化零為整」的力量之下,這種程度的物理封印完全就是不痛不癢。
我用砍刀劈碎了堅硬的封印,然後重新進入疾馳,避開了向我覆蓋過來的子彈風暴。我所經過的地面時常會形成大量犬牙交錯的地刺,企圖對我造成殺傷,但我此刻的速度過於快速,而地刺的形成則往往慢半拍,在我經過以後才能夠形成。就在這種勢頭之下,我又用砍刀一鼓作氣地殺死了幾個敵人。
「喂!你在那邊瞻前顧後什麼!」五十歲一邊嘗試對我攻擊,一邊對三十歲大吼,後者似乎總是想要用其他方式來攻擊我,卻總是落實不到行動上,「你不是會未來視嗎!給我想想辦法啊!」
「你給我閉嘴啊!我在想,在想了啊!」三十歲滿頭冷汗地大喊,「但是這傢伙無時不刻都在根據我的動向更換戰鬥思路,我所看到的未來在下一秒鐘就會統統作廢!每秒鐘都是這樣!好不容易找到活路,馬上就又變成死路!我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做啊!」
未來視是靈感較高的靈能者才能夠學習的術,用以預測數秒以後的未來。井上直人曾經也對我以靈媒之力表現過類似的本事,但兩者在細節上有所不同。難怪這傢伙從剛才開始就小動作不斷,卻沒派上任何用場。我還以為他是故意用假動作擾亂我的思路,原來是會未來視。
無聊的異能。
我甩開了身後的槍林彈雨,突進到他的身前。
地面突然升起了牆壁,將我與他分隔開來。我視若無睹地用砍刀斬去,砍刀擊碎了牆壁,並且將後面的三十歲一起擊飛。後者用靈能護甲逃過了被斬成兩半的下場,卻也落得重傷。從護甲強度來看,也是個一級靈能者。
怪異的是,「化零為整」到現在都沒有解除的趨勢,甚至猶如呼吸一般輕鬆自然。我感覺自己此刻似乎正處在類似於暴走的狀態,卻又能夠完美地操縱自己的每一絲力氣,就好像運行艱澀的機器上足了優質的潤滑油。這種狀態絕對是異常的按理說我必須再經過長則五年、短則三年的鍛煉才能夠將「化零為整」訓練到這個領域。哪怕在訓練的過程中感悟不斷,也必須用上一年才可以。
現在的我甚至能夠隱約感受到「身體之外的齒輪」風的流淌,地面的震動,乃至於與敵人接觸的瞬間,從其體內感受到的生命活動,我似乎都能夠在某種程度上有所把握了。
不用說,其他人的身體,本質上也是傳動機器,也有著齒輪。
那麼,如果我通過攻擊,破壞其中的關鍵齒輪,引起一系列連鎖反應,敵人又會變得如何呢?
三十歲驚恐不已地大叫,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想要從戰場上逃跑。我看到這一幕,立刻將手裡的砍刀投射出去。砍刀攜帶著巨大的動能破空而至,直接擊穿了他的靈能護甲,連帶著擊穿了他的後背,然後將他釘在了路邊建築的牆壁上。如果他不是背對著我,或許還能形成傾斜的護甲,設法偏轉砍刀的投射軌道。真是狼狽的下場。
其他敵人基本上都失去了戰鬥的意志,丟盔卸甲地逃離了。從這點能夠看得出來,這些傢伙果然不是凋零信徒,否則應該會視死如歸地攻擊過來才對。
但是,還有一個人沒有放棄。當我走向奄奄一息的三十歲的時候,五十歲如同幽靈般來到了我的身後,右拳上裹著岩石形成的拳套,向我打擊過來。但是我早已預讀到他的突襲,側身避開了這一擊,然後想到了自己剛才閃過的念頭。
我伸出手指,點在了他的胸口上。
下一瞬間,他的上半身轟然向後炸裂開來,血肉慘不忍睹地呈輻射狀潑灑在了後方的地面上。
我將手收了回來,觀察了兩秒鐘,然後轉身走向三十歲。
「你……做了什麼……」他竭力地扭過頭,去看自己夥伴的屍體,「沒有靈能,不是靈能的攻擊……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沒說話。
有時候沉默,反而比說話更加容易激起敵人的恐懼。因為「交流」是富有人性的表現。佩戴怪物面具的人若是一言不發,反而能夠更加強調怪物的屬性。在很多恐怖電影之中也有類似的講究:怪物一旦表現出了能夠交流的特徵,就有了理解和說服的先決條件,也就不再那麼未知了。而未知則與恐怖緊密相連。
這是我從很久以前就明白的道理,然而過去的我卻更加傾向於以言語加以恐嚇。這是為什麼?我記得是有某種理由的,忽然很難記起來。
「放過我吧,求求你!」他哀求道。
但是我無動於衷。
「你一定是都靈醫生請來的外援吧?我不應該對你動手的,請原諒我!」他掙扎著從身上取下了個物品,那是個木質的黃色方塊,乍一看像是橡皮擦,但表面卻刻有湛藍色的符文,「這是引路用的道具,只要拿著這個,夢境就會將你引導向我們在這個夢中夢裡的據點,都靈醫生就被關在那裡……」
我聽說過這種引路道具。夢境不比現實,迷失在其中也是常有之事,因此有些人就研究出了這種能夠幫人原路折返的物品。眼前這個黃色方塊就是如此。
他低聲下氣地說:「我把這個給你了,只要你放過我就行。我事後絕對不會報復你……啊……」
說著,他的手沒拿穩,黃色方塊掉落在了地上。
我俯身將其拾了起來,然後重新看向他。
他希冀地問:「你願意放過我了嗎?」
我沒有這麼答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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