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離所有色彩的黑白畫面之中,大紅色的長裙,墨綠色的跑車,湛藍色的眼睛,芥末黃的皮膚,還有熒光色的剪影。蘭斯洛特施特雷洛打翻了調色盤之後,用繽紛的色彩作為武器,在一塊黑白畫布上,構建出了一座沒有法律、沒有道德、沒有底線的黑暗城市,在這裡,犯罪才是真理,暴力才是永恆,邪惡才是正常。
昆汀塔倫蒂諾曾經在低俗小說之中將台詞的魅力推向了巔峰,睿智而譏諷,生動而深刻,即使抽去畫面,電影也可以成為精彩的評書使用。故事裡的角色永遠都在聊天,永遠有趣、搞笑,嚇得要死或者膽大包天。許多電影的對白僅僅作為鋪墊或推動劇情使用,沒有人願意挖掘文字語言本身的魅力,昆汀做到了這一點。
蘭斯洛特施特雷洛在罪惡之城之中將畫面的魅力推向了極致,即使抽去聲音,電影也可以成為絕妙的畫作藝術品來欣賞不是用電腦視覺特效堆砌出來的鏡頭,而是一幀一幀構思搭建起來的精緻畫面,從拍攝角度到場景設置,從燈光運用到色彩使用,甚至於人物的移動方向、肢體語言都飽含深意。對於電影來說,畫面是必不可少的表現手段,但卻沒有人願意將畫面效果帶來的反思和回味真正挖掘出來,蘭斯做到了這一點。
電影開篇就有這樣一個畫面,殺手懷抱著女人的屍體,跪坐在高樓大廈的頂樓,風雨肆虐。女人穿著一襲鮮紅色的長裙,殘留著一口氣,並沒有立刻死去殺手緊緊地擁抱著女人,彷佛在細細地感受著她的體溫,雙膝跪地的姿勢顯得如此虔誠,眉宇之間的落寞在犀利的光線之中若隱若現一根根雨絲從高空落下,墜落在他們身邊,輕輕漾起漣漪,四周不斷吹起的狂風讓人不寒而慄。
這個畫面絕對沒有那麼簡單。殺手的良知與冷酷形成鮮明對比,女人的死亡與紅裙的鮮活形成鮮明對比,狂風驟雨與生命消逝形成鮮明對比。如果仔細觀察的話,還可以看到城市的朦朧燈光籠罩之下,在背景高樓里有這一起群體鬥毆事件正在發生,而周圍的人都在圍觀著,並沒有人報警,就好像搏擊俱樂部一樣。
僅僅只是一個畫面,施特雷洛就用色彩和光線迅速勾勒出了這座城市的面貌,甚至是兩個角色的性格和處境,根本無需台詞,也無需配樂,畫面就已經講述了故事,一切都擺放在那兒,等待著觀眾的細心發現。施特雷洛的畫面總是有弦外之音。」
這篇評論來自於大名鼎鼎的羅傑埃伯特,繼「借刀殺人」之後,羅傑又一次撰寫了專業評論,刊登在了自己的個人網站上。僅僅是這一個細節就可以感受得到,羅傑對蘭斯的推崇和喜愛。
在評論之中,羅傑按照常理出牌,對「罪惡之城」的影像風格進行了分析,但分析角度卻顯得與眾不同,將蘭斯作品對鏡頭的運用上升到了理論高度,第一次讓人們感受到了蘭斯作品的獨特。除了「後天」之外,蘭斯的其他三部作品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這也讓外行人們第一次真正地窺見到:為什麼蘭斯能夠連續兩年贏得奧斯卡最佳導演提名!
不過,羅傑對「罪惡之城」的評價可不僅僅如此。
「改編自同名原著漫畫的罪惡之城採用了環形結構講述了四個篇章,顧客是上帝,艱難的告別,殘忍殺戮,黃雜種。但這部作品和低俗小說那驚世駭俗的打亂線性結構不同,四個故事並沒有被拆分成碎片,重新排列組合,而是以類似於四個平行故事的方式,從個體到整體,又從整體化為個體,呈現出了這座罪惡之城的全部面貌。
以一場無法追根溯源的殺戮開始,揭開了罪惡之城的序幕,罪惡之花緩緩盛開又以一場黑吃黑的殺戮結束,宣告了罪惡之城的徹底混沌,掐滅了最後的一絲希望。
施特雷洛用獨一無二的視角詮釋了弗蘭克米勒曾經描繪出的這座罪惡之城,卻又賦予其更加深刻而沉重的現實意義:當正義不再成為抵抗邪惡的手段,當人們開始習慣漠視犯罪,當自我利益開始凌駕於所有事物之上,罪惡之城就是我們的未來。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話題,因為我們始終堅信著,罪惡之城裡無法無天的混亂景象是不可能成為現實的,就好像我們堅信著後天里的世界末日不會到來一樣,也如同1592年我們拒絕相信日心說一樣。
單純將罪惡之城割裂來看,施特雷洛為我們展現出了一個混亂而黑暗的世界,政府機關形同虛設,僅僅成為了避免暴力進一步蔓延的防禦手段宗教信仰墮落黑暗,將信仰的利刃演變成為謀取私利的藉口正義英雄自顧不暇,沾滿鮮血的雙手已經忘記了所謂的伸張正義,淪為只是以暴制暴的媒介。
所謂的正義、道德和法律都已經不復存在,只有邪惡、更加邪惡、最邪惡的區分,沒有人是清白的。在整部電影的四個篇章之中,似乎都擁有一個代表正義的角色,但他們最終都掐滅了希望。
第一篇章中的殺手,替天行道,但卻殺害無辜第二篇章中的骯髒警察和無辜少女,但骯髒警察受迫自殺,無辜少女殘暴血腥第三篇章中的卡西莫多,雙手沾滿鮮血之後,被法律送上電椅第四篇章中的前任罪犯,化身黑幫、剿滅警察、自建體系。
由於這部電影才剛剛上映,大部分讀者應該還沒有看過它,所以我不打算太過深入劇透。但我就告訴你,四個故事裡的希望都被掐滅了,遁入黑暗、化身邪惡。這就是一部完完全全絕望的電影,如同電影的黑白色彩一般。
罪惡之城是一部看似斑斕繽紛但卻純粹深刻的電影,架構在真實而令人恐懼的隱喻之上,經歷了一場視覺盛宴之後,卻久久無法平靜。
話題又重新回到了現實隱喻上罪惡之城到底映射了什麼?於是這就回到了這篇評論的標題之上:犯罪三部曲。
讓我們認識蘭斯洛特施特雷洛的上帝之城講述了一個現實情況:就在距離我們生活的不遠處,有一座上帝之城,罪惡和黑暗橫行,那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而且並不遙遠,也許就在街角處。但我們卻選擇了忽略、無視、漠然,放任甚至是縱容罪惡的滋生,彷佛將他們圈在那片區域裡,讓他們自生自滅,問題就可以得到解決。
故事裡的小霸王、紅毛、帥奈德都是如此,他們在生存底層掙扎著,苦苦尋找著一條出路,但卻屢屢失望,於是最終陷入了自相殘殺的漩渦之中,全部滅亡。唯一的希望就是,阿炮逃出生天了,他來到了報紙任職,成為了一名攝影師,試圖讓外面的世界聽到他的呼喚。
那麼,社會聽到了阿炮的呼聲嗎?借刀殺人給出了答案:沒有,每個人都在忙碌著自己的生活,甚至自顧不暇,怎麼可能有時間去搭理其他人呢至少我們是這樣說服自己的。
除此之外,目前依舊正在影院公映的作品借刀殺人又更近一步,拋出了一個發人深思的話題,羅生門。每個人都為自己的行為找到藉口,使得犯罪不再是犯罪,就好像喬治布希發動的戰爭一樣,彷佛站在正義旗幟之下,一切行為都可以合理化、合法化。
故事裡的文森特將殺戮變得理所當然,僅僅只是一種求生手段而已但麥克斯卻不認同,於是他進行了抗爭,那麼最後他成功了嗎?麥克斯和文森特同歸於盡,卻讓代表正義的安妮得以逃出生天至於安妮的未來如何,電影沒有給出答案,直到罪惡之城的問世。
社會的漠然和縱容,讓遙遠另一個世界的上帝之城一步步演變成為了我們正在生活著的罪惡之城。這不是一部單純的商業電影,這也不是危言聳聽的先知預言,這更不是不切實際的藝術創作,因為就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已經見證了這一切。
自1955年以來,美國天主教一直發生著神父性侵犯未成年兒童的事,而且不僅僅是一起兩起,僅僅波士頓地區就多達八十七起更可怕的是,主教一直都是知情的,他不僅利用教會的力量壓下了消息,通過律師不經過法律程序的私底下和解來掩蓋真相,而且還繼續聘用犯錯的神父,將他們調換到不同教區,繼續將傷害擴大下去。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不是第一次被爆料出來。曾經鬧上了法庭,我們忽視了曾經見諸報端,我們忽視了曾經牽扯出了十幾名受害者的大型案件,我們忽視了。
這就是上帝之城,這更是罪惡之城。
在罪惡之城首映式結束之後的採訪環節之中,我向蘭斯提出了一個問題:請問,你所謂的社會冷漠是如何表現出來的呢?為什麼說這不是單獨個體的特殊行為,而是一種普遍行為?
蘭斯是這樣回答的:在借刀殺人里,第一起殺人事故發生意外之後,麥克斯質問文森特為什麼要殺人,文森特的回答是,你聽說過盧安達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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