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孤寂的四合院中,清俊無雙的男孩兒日日在這狹小的院子裡徘徊,他永遠不覺得苦悶,也永遠不會無聊。
兩百多年的日日夜夜,帶給他的,只是永恆的麻木。若不是心中還有信念支撐,恐怕他早就熬不下去這種日子了。
這一方天地,被他每天一片片的改造,只要他想,每走一步都會是一個新的洞天。
然而更多的時候,他還是寧願趴在客廳那個梧桐木棺材旁邊,看著日復一日沉睡著的中年男人,然後靜悄悄睡去。
這男孩兒的樣貌如同冰雕雪砌,倘若不是眉宇間還帶著絲絲郁色,遠遠望去,真的如同不帶一絲人氣的精緻人偶。
而躺在棺材中的那個中年男人,仔細看去,他沒有呼吸,也沒有脈搏和心跳,完完全全已經是一個死人了。頭上光溜溜的,只剩後腦勺一根長長的辮子。身上穿著的,是一身看不出材質的簡單斜襟白色中衣。面容蒼白,毫無血色。
但儘管如此,此時安靜躺在那裡,五官也算得上極為俊朗的。
單看年齡,也不過三十餘歲。
「假如你醒過來,會不會對我很失望?」
男孩兒一雙清凌凌的大眼睛看著他沉睡的面容,嘴裡喃喃著細微的即將飄散在風中的話語,眉頭緊皺,滿臉沉鬱。
他一個人長年累月處在這靜寂無人的環境中,身邊陪伴著的,永遠都是這不會給他一絲一毫反應的中年男人,因此神情頗有些小孩心性,也仿佛沒什麼憂愁。
但也只是仿佛而已。
此時話音剛落,他的神情又轉瞬變得歡快起來:「那也沒有辦法,誰讓你一睡不醒呢!倘若你願意醒過來,任打任罵我都是可以承受的。」
說完又笑嘻嘻的將自己白嫩的臉蛋,貼在那全無一絲血色的、冰涼的中年男人的臉上:「不過沒關係,雖然我發現的太晚了,找不到你的三魂七魄。但是後來我不是找到了用七情六慾相代的方法嗎?現在,就差一點點了引子了。」
他的神情天真又甜美,仿佛一個得了新玩具極力炫耀的小孩子。
「你可千萬不要覺得我狠心啊!」
「這兩百多年來,我可從來沒有主動殺過人。」
說到這裡,他的神情由最開始的惴惴不安,變的越來越堅定起來。
硬湊上來找死的那些不算,反正他又沒有直接殺。
「這天地如此骯髒,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甘心交換的,始作俑者是他們無止境的……所以,等你醒來,可千萬不要對我失望啊!」
他說著,又仿佛下一刻會有人怒斥他一句:「狡辯!」
於是忙不迭又跟上一句解釋:「很多都不是我引出來的,我只是負責收集而已,絕對絕對沒有殺人!」
「大和尚說,想要你重新醒過來,我就必須待在這梧桐苑中,靜心收集那些七情六慾,等待你像鳳凰一樣浴火重生。」
「其實我總覺得大和尚是騙人的,但是沒有辦法,你三魂七魄已散,我找不到別的方法可以讓你重新復生……所以只好勉為其難的乖乖聽話啦!」
「我已經算好了,明年,即將有一場天地盛筵,那是神龍受傷後,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出現的帝流漿!」
「有了帝流漿為靈引,再將這七情六慾導入你的身體,你就可以活過來了!雖然我也知道這個方法成功率不高,可是,可是你臨走時,跟我囑咐那麼多,又不肯我用自己的能力……」
「現在,安心等著吧。帝都里出現了個了不得的姑娘,她身體裡,其實有兩樣我需要的東西。得到的那些東西,我就是這天地間最最最厲害的人了,僅次於神龍。」
「可是你不活過來的話,當上最厲害的人好像也沒有什麼意思。」
他嘆口氣,神色鬱郁。
「不過,這個小姑娘人挺好的,所以義父,我就不動她了。」
「等你醒來……」
「你陪陪我吧……我一個人,心裡好難受……」
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自半空中滑落,在這空氣中靜謐地墜下,砸在冰冰涼的青石地板上,濺出一朵轉瞬即逝的花來。
……………………
何青又入了夢。
夢中的自己,有著能夠四處遊動仿佛長蛇一般的身軀,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很大,似乎看到的視線也與常人不同。
頭頂是一片潮濕冰冷的渺渺雲氣,腹下是幾隻用的還不甚靈活的爪子。兩腮有長長的鬍鬚在風中悠悠蕩蕩,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
但大約應該是很暢快的。
她在人間穿梭,帶來風和雨。每見人世間四時之景旺盛,天地一片生氣勃勃,就覺得心頭暢快,自在遨遊。又或者王朝顛覆,民不聊生,它就驅使龍脈重新擇主,一定乾坤。
然而她的力量還是在一天天一步步的消退。
天地間玄術力量鼎盛,分薄了她所需要的靈氣。而在大戰亂之時,有諸多心懷不軌的玄術師被蠱惑,找准了它的弱點,將大地上鼎盛的那些龍脈全都聚集在一起,想要將它們牢牢釘死在一片土地,從此永永遠遠只供一人。
龍脈即是它的半身,龍脈被釘,她的力量大減,為了爭脫那艱難血祭而成的桎梏,她掙扎的頭破血流,最後,終於逃了出來。
她將這大地的龍脈全部放歸回大地,靜靜等待時勢造英雄。
然而為了脫離血祭,她的力量銳減。她斷去了一指,失去了不可觸碰的逆鱗,連日日吞吐的龍珠都消失不見……
天地浩劫,波及到所有的玄術一脈,他們沒法保護自己,竟最終在日復一日的改造中消弭了自身的靈性!
這一百年來,它一直都處於這種虛弱的狀態。龍脈隱藏,神龍受損,天地靈氣每況愈下,到如今,已經是再難得見一位玄術師。
……………………
何青在晨光中悠悠轉醒,早已不記得夢中那些場景。但耳畔不知何時,竟莫名其妙划過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來,從耳畔的碎發中滾落,淹沒在烏鴉鴉的長髮中,再無蹤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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