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青天 第五百八十九章 涅盤
露娜想了一想，說道，「小姐您也在我們協會有過登記。」
「是啊，是啊。」姬靈星高興地說，「我們也是同行的，是好姐妹。」
「協會的姐妹們，一直相信我，支持我。正因為有了她們，才讓我覺得自己有了真正的生命。」露娜心裡，浮現起了一種患難與共，肝膽相照的感覺，「所以，我非常非常地愛她們。」
「這麼說來，你也是愛我的了。」小女孩點了點頭，隨即又皺眉道，「你的意思，只當我是協會的一員，和對大家的愛沒有什麼不同吧？」
「小姐和她們並不完全一樣，您知道我的來歷，還當我是一個存在的人，讓我覺得自己更加充實、鮮活起來。」
露娜真情實意地說道，「所以，當我感受到了小姐對我的心意，我也對小姐有著同樣的感覺。」
「太好了！太好了！」姬靈星激動地直泛淚花，「我人生的第一次戀愛，才不是什麼一頭熱，才不是什麼單相思，而是兩心相印，情投意合的真正愛情。」
露娜笑著點了點頭。
「原來露娜也是喜歡我的，也是愛著我的。」姬靈星翻來覆去地說道，「那麼，我們乾脆就不要理會什麼斷情，什麼絕緣之類的胡扯吧！從此以後，我們恩恩愛愛，長相廝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對不起，小姐。」露娜悠悠嘆了口氣，「我是不可能和您長相廝守的。」
「這是為什麼啊？」小女孩滿腔的濃情蜜意忽然被打斷，好似平空挨了一記悶棍。「難道你剛才說的都是騙我的，還是你變心了？」
「我沒有變心。更沒有騙您。」露娜緩緩說道，「我身患絕症。時日無多，將不久於人世，所以不能繼續侍奉您了。」
「你得了絕症？！」
姬靈星驚訝得口中可以塞下半個蘋果。
「你覺得我能在英國當一輩子女僕嗎？」露娜說到這裡，忽然覺得不妥，「不，我這一生確實就是女僕的一生，只不過註定無法長久。」
「太殘忍了！」小女孩尖叫起來，「你為什麼要拋下我一個人？」
「抱歉，這種事情我也不想的。」露娜輕聲說道。「小姐，你還有家人，還有許多許多愛你的人，將來您還會一步登仙，諸天永存。人世間中的凡塵俗事，有如鏡花水月，轉眼成空，只要看開了就好。」
姬靈星呆若木雞，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其實。我因為早夭而離開您，既不需要您運用大毅力大智慧大意志大決心狠心拋棄我，也不需要您殺伐果斷六親不認心黑手毒直接滅了我，這不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嗎？」
露娜笑意盈盈。「這劇本簡直就是完美，您在旅遊度假中一定可以順利地完成這次短線操作。」
「嗚嗚嗚——」小女孩淚水流淌，哭個不停。「露娜，我不要你離開我。不要你離開！」
「小姐，我也想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露娜流露出了非常無奈的神色。「主動讓自己消失，等若自殺，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你就不要自殺啊！」
「難道我真能用女僕的身份一直存在下去？」露娜喟然長嘆，「人生猶如一場大夢，總是要醒的。只不過，有的醒得早，有的醒得遲。而我這場夢中的人生，是馬上就要醒了。」
「可不可以不要醒？」
「小姐，哪有從不醒來的美夢呢？」
「……」
「既然您這麼彷徨難受，那就長痛不如短痛吧。」露娜垂下眼帘，語聲平靜，卻是作出了決斷，「本來我想在生命的最後余光中好好伺候您一個月，現在看來只能到今天為止了。」
「你說什麼？」
「明天日出的時候，我就不存於這個世界上了。」
姬靈星大吃一驚，「不，不要啊！」
「生離死別，是每個人都要體驗的一刻。」
露娜的臉上帶著笑容，深深行了一禮，「小姐，希望我的離去，能讓您的人生更加完整。」
話音剛落，燈火齊滅，屋子裡突然一黯。
小女孩立刻感到，四周沒有了第二個人的氣息，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露娜！」
「露娜！露娜！」
「露娜！露娜！露娜！」
……
不管她喊了多少聲，再也沒有回應。
窗邊，一道蒼白色的月光斜斜地照射進來。姬靈星抬頭看去，在有如黑天鵝綢緞的天幕之上，鑲嵌著如同無數鑽石的繁星之中，一鉤新月好似明玉生輝，散發著清冷的光暈。
月光如水，群星似河。
這道月弧掛於天穹，以肉眼無法分辨的細微尺度一點一點地挪動，重複了它在無數個年月的古老歷史裡，都沒有發生過任何變化的古老軌跡。
一動也不動，小女孩就這麼望著天際，望著月亮行到中天，行到地線，再落入到地球的另外一半。
那個世界第一的女僕，就如這一夜的冷月，也已經落到了大地深處的黃泉之中了吧？
太陽升了起來，窗口被紅色的曦光覆蓋，仿佛正如火焰一般燃燒。
「九姐。」
姬傲劍走了進來，「想不想吃麵條？」
「不用了。」姬靈星微微搖頭，「我只想吃一個人給我做的飯菜，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好吧。」宗師高人十天半月不食也如無事，姬傲劍知道她的心情，也不多說。
小女孩還是站在窗口，一動不動。
姬傲劍咳了一聲，「九姐，人自己走了，你要節哀順便哪。」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姬靈星霍地轉身，小拳一揚，怒聲道，「覺得自己欠打是不是？」
「要是你覺得打我可以心裡舒服一點的話，那就儘管動手吧。」
小女孩兇巴巴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就當姬傲劍以為她馬上就要發作的時候，九姐卻一言不發走到椅子那裡，一屁股坐了上去，雙手安穩地枕在腦後。
「怎麼，你不動手了？
「打你又有什麼用？」姬靈星意興闌珊地說，「我已經看破紅塵了。」
「啊，你這就看破紅塵了？」
姬傲劍微微一愣，忽然覺得九姐身上出現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奇異感覺，就像是能夠和天地萬物融為一體，隨時可以體察風雲的動向，山川的坐標。即身所在，永不迷失。
「難道說，您已經**在心了？」
姬靈星隨意嗯了一聲，「是啊，已經煉出了天地鍾。」
姬傲劍著實驚詫了，我家九姐真是不簡單，痛失所愛之後，心境立即有了突破，讓天地契合的程度上升到了新的境界。
可是，九姐雖說是經歷了一番世情，但是這種體驗怎麼說呢，看上去似乎有些兒戲，當真是能夠深刻到讓她有了人生滄桑的體悟？
「你覺得很驚訝是不是？」小女孩突然開口，「是不是原先根本沒把我這情劫當真？」
「這個，九姐你誤會了。」姬傲劍訕訕地說，「我可沒有這麼想。」
姬靈星沒有理他，自行說道，「我在這西方之地，也聽說過一句話，叫做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姬傲劍納悶地問，「九姐，你這是何意？」
「或許你會覺得我的人生體驗並不深刻，並不成熟，對於我的心境突破感到不可理解。」姬靈星淡淡道，「有這種想法也不奇怪，因為你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成年人，把我當作是小孩子。在你看來，我的想法、我的情感當然就很幼稚。」
「九姐，我沒有……」
姬靈星打斷他的話，「你的經歷，你的體驗，在比你更有閱歷更有滄桑的角度看來，是不是也是一種非常幼稚的感觸，是不是也是一種簡單得無法理解的突破？」
「可能，大概，是這樣吧。」姬傲劍遲疑著答應。
「所以，在眾神的智慧面前，我們如此渺小，如此膚淺，心境領悟應該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為什麼這種事情會一再發生？」
「這個……」姬傲劍想了想說道，「九姐，你是革命家，應該是無神論者，何必談論什麼眾神的智慧？」
「嗯？」
「眾神的智慧，其實就是人類的智慧。古往今來宗教領域的思想者，建立的各種教派哲學體系，都是人類文明自行發展到一定階段的成果，都有思想源流傳承的脈絡。」姬傲劍嚴肅說道，「並不存在從天外突如其來降臨了一些神靈，傳授了超出人類知識體系的智慧文化。」
姬靈星點頭，「你說的對。」
「所以我們不必妄自菲薄，不必自甘渺小，更不用給自己安置天花板，預設有我們在智慧上永遠無法追趕的某種大能。」姬傲劍道，「當我們一路前行的時候，或許會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幼稚，那麼的膚淺，但只要不停下步伐，我們終將一點一滴積累我們的進步，達到我們無法想像，無法相信的境地。」
停了片刻，姬傲劍深深吸了口氣，「我的錯誤，就是沒有正視九姐你的體悟，自以為是地揣測你的心境障壁，太小覷九姐你了。」(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