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青天 第一百七十四章 混沌海上劍光起

    姬聖典周身的玄奧氣勢不斷地向天空攀升，直追姬仙雲的沖霄劍氣。

    一節節地生長，一節節地拔高。

    似乎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就能永無極限地增長下去。

    小松樹在長大，在靠近天上的白雲。

    姬仙雲等了一陣，皺眉道，「氣勢不夠。」

    姬聖典道，「二姐放心。」

    她細小的雙臂忽然展開，無數包含上乘意境的武學招式，無數如同法印道訣的玄奧手勢，在一對白嫩的小手上生起、變化、流轉、湮滅……

    在一片玄奧的境界之中，衣袖上金色的繡線在大家的視線中舞動，有如一對美麗的蝴蝶翅膀，如夢如幻地出現在了天地之間。

    蝴蝶翅膀撲騰閃動，眾人有生以來所見過的上乘武學，聽說過但沒見過的神妙招數，沒見過也沒聽說過的絕世武功，似乎都能在其中發現。

    就連武林中所有出現過的武學意境，也似乎都能在其中找到：

    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花蟲鳥獸、亭台樓閣、車輿舟船、紅塵萬象……

    一對翅膀、兩對翅膀、三對翅膀、十對翅膀、百對翅膀、千對翅膀、萬對翅膀……

    每一道翅膀都扇出了一道武學意境，萬對翅膀就扇出了萬道武學意境。

    在千萬對翅膀的扇動中，千萬種意境正在融合，漸漸組合成了一團巨大的宏偉景象：無限寬廣的虛空之中，有地火風水隱隱涌動，竟似有一方世界正在產生。

    金髮小女孩的口中也發出了奇異莫名的咒音，如天歌，如禪樂，虛空中萬聲鳴顫，空氣中似乎產生了一圈圈的波紋共振，仿佛在為這個世界加持天道玄力。

    這簡直已經不是武道，而是在施展一種創造天地的至高大法。

    這玄奧的世界意境一出，漸漸蓋住了當代劍神的沖天劍意。

    姬仙雲嘆道，「你入了先天心境，果然能夠自造天地，向前方開了新路。」

    姬傲劍想起三姐曾說，若天地不給你路，那就自造天地。

    姬家的大圖書館，博採萬般武學，心有萬卷藏書，縱橫兩方世界，學貫中西大陸，看到古往今來。

    她的武學意境之中的底蘊深厚，心神運算的包羅萬象，絕然是當世第一人。

    所謂大宗師為武道的開天闢地，今日終於得見。

    姬聖典道，「二姐，現在如何了？」

    姬仙雲眼神亮了起來，如有閃電掠過，「超過了我。」

    蝴蝶翅膀繼續扇動，每一次撲騰的間隙中，就有更多的地火風水噴湧出來，一刻不停地在狂暴衝撞，沒有任何平穩下來的跡象。

    姬仙雲眼神更是發亮，銀蛇接連閃爍，「已超過上次我見到的姬瑤光。」

    地火風水越聚越多，變成了一片混沌的海洋，無窮無盡的能量風暴正在這片海洋上爆發。

    今日本是晴朗的天氣，此刻卻漸漸昏暗下去，被這片晦色深沉的混沌海洋遮住了光亮。

    姬聖典喊道，「二姐，夠不夠？」

    姬仙雲的雙目已化成了兩道雷雲，萬道電蛇遊走不休，「單以氣勢而論，已超過了顧天池。」

    姬聖典微笑道，「只要能給二姐試劍，這就最好了。」

    姬仙雲道，「你的天地，只是個雛形，還未能真正掌控。」

    姬聖典點頭，「這還只是混沌海。」

    混沌海中，所有的能量都在無序奔涌，一點細小的變化就能帶動無窮的風暴，毫無規律可言。

    姬聖典的蝴蝶翅膀，扇動了混沌海，扇動了無盡的能量風暴。

    這一篇心境道法，叫做混沌理論。

    姬仙雲的沖天劍氣，是至簡之道，一劍劃破天地，粉碎萬物。

    姬聖典的自造天地，是至繁之道，調和地火風水，生出萬物。

    至簡與至繁，即將相遇。

    姬仙雲雙目之中突然射出了萬道電光，背上光華隨之閃耀，長劍徑直衝出了劍鞘，在天空中發出悠久的龍吟。

    長劍落下，被僅剩的左手緊緊握住，未及任何人反應過來，便刺了出去，

    這一劍快如流星閃電，絕非肉眼所能捕捉，不僅劃破天穹，更似乎是突破了時空。

    然而亮光一停下來，長劍卻不是刺向姬聖典，而是穿透了她自己的身體。

    眾人看得既是震驚，又是疑惑，這當代劍神的絕世劍法就是自傷麼？

    姬仙雲凝視著妹妹，「我就要以這一招來攻你，你可看清楚了？」

    姬聖典嘆道，「二姐，你何苦如此？」

    姬仙雲冷聲道，「我本不該找你試劍，先還你這一劍。」

    她拔出長劍，劍刃上有一絲微微的血跡。

    姬聖典瞳中忽然露出喜色，「二姐，你既說先還我這一劍，那是有把握傷到我了？」

    姬仙雲臉色絲毫未動，「沒有。」

    這一次被天山劍聖逼得來找自家妹妹試劍，姬仙雲心頭滴血，發怒欲狂，如若不是有了赴死之心，她寧可自裁也不會對小松樹下手。

    讓你看到我的劍招，為你先還這一劍。這是她目下僅能為妹妹做的一點事。

    姬仙雲低下了頭，看著手中的長劍，「姬聖典，我這一劍斬出後若不能傷你，你就把我葬在樹下。」

    如果出劍不能突破，就意味著姬仙雲再去找天山劍聖也傷不了他，只會是徒留笑柄。

    所以這一劍傷不了姬聖典，她便沒有了存活的意義，劍客的生命，就會到此燃燒殆盡。

    白雲如若逝去，葬在松樹之下，還能再看到你爬樹。

    姬聖典見她已在寄託後事，心痛如絞，聲音啞了，「二姐，你不能認輸，你一定能傷了我。」

    天地忽然一暗。

    姬聖典的混沌海意境，已經遮住了所有的光亮，世間萬物似乎已經復歸混沌之中。

    然而所有人的心神之中，都能感受到有無窮無盡的能量風暴正在黑暗中絲絲作響，隨時就要爆發。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只是一瞬，又似乎是一萬年。

    一道璀璨耀眼的劍光突然升起，劈開了混沌黑暗，重新點亮了天地。

    這一劍，如開天闢地，如鴻蒙初分，清氣由此上升，濁氣因而下浮。

    眾人又見到了地火風水在激烈噴涌，能量風暴在四處奔撞。無數的蝴蝶翅膀在強烈的風暴中飛向了劍光，又被劍光一一絞滅，但更多的蝴蝶依然在不斷飛出，終於飛到了劍光的盡頭。

    混沌海上劍光起，暴風雨中蝴蝶飛。

    這一劍閃過的時間，也像是一瞬，又像是一萬年。

    天氣重新清朗，冬日陽光也重新灑下。

    金髮小女孩跪在了地下，一道長劍從她體中穿過，鋒利的劍刃從後背露了出來。

    宗師高人對人身結構洞察入微，這一劍避開了所有的臟腑要害，雖是穿身而過，卻只是皮肉之傷。

    姬仙雲的身影已經消失，前方的院牆上露出一個人形大洞，缺口之後儘是灰塵煙霧。

    透過煙霧，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傳來模糊的語聲，「姬聖典，謝了。」

    中氣不足，還帶著咳音，顯是肺葉已經傷到。

    姬聖典急道，「二姐，我沒留住手，你傷得怎樣？」

    姬仙雲沒有回答，過了片刻，嘆息道，「如是剛才你能做到不被我所傷，五年之後，你必能勝過當世所有大宗師。」

    這番話語略長，說到後來，她不禁連連咳嗽起來。

    姬聖典咬牙道，「十年之內，我定能做到。」

    姬仙雲又咳了兩聲，「甚好。我走了，找顧天池。」

    她說的每一個字的間隔和下一字都在拉遠，說完最後一個字，那道模糊人影也已消失不見。

    姬聖典捂住了臉，如杜鵑啼血般淒呼，「二姐！」

    這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喊幾乎震倒了整個山莊，連遠處的一排松樹也被聲浪激得沙沙作響。

    姬仙雲這次再去戰天山劍聖，還是一樣要送死，只是讓對手付出一點代價。

    無論如何，姬仙雲都已是要死之人，只是能不能在死前燒盡餘熱。

    遠處忽然傳來一道極其細微，極其飄渺的歌聲：

    「小松樹，快長大……」

    歌聲之中，包含著無限滿足，無限欣慰，無限期待的意味。

    姬聖典此時展出自造天地的意境，需要蓄勢良久方能生成，並不能真正用於和大宗師為敵。

    但小松樹終會長大，來日這片混沌海會化成真正的天地，舉世之間再無敵手。

    當代劍神走得坦坦蕩蕩，走得輕輕鬆鬆，心中再沒有一絲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