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青天 第八十九章 前方有冰山

    千里長蛇是何許人也？

    他今年四十六歲，成名二十多載，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大高手，棍下為大明衛剷除過無數江湖桀驁人物，有名有姓的一流高手就有四五位。

    這根一字長蛇棍，在武林中人眼裡就是勾魂奪命的無常棍。

    賀春拜訪過的宗師人物，空手來戰他的三節蛇棍，常常四五十招也拿不下他。就是對他武功已知根知底的大明衛主官長空神鷹衛大人，空手拿下他也需要至少三十招。

    這條海上玉龍雖然勇猛無比，在宗師高手中穩居前三，但現下畢竟只有一隻右手，居然開口說只要千里長蛇接她三招？

    想到這裡，賀春就是滿心憤懣。

    他兩臂筋肉暴漲，全身氣血升騰翻滾，十二重樓的外功硬身和小三元之上的內功意境全數爆發開來，如同立刻升起了一座火爐，落在身上的密集雨水被他的熾熱氣血所化，冒出騰騰蒸汽。

    姬傲劍突然一怔，這個樣子的大高手，就很像是一台蒸汽鍋爐呀。

    賀春手上三節長棍更是咔咔作響，靈動彈舞，仿佛是一條在高昂山峰上盤旋了無數圈的千里長蛇，牢牢護住身周。

    姬水鏡和狄心棠面色難看起來，覺得這千里長蛇守衛之固，絕不是姬玉雪十招內能打破的，更遑論三招。

    即使是金髮小女孩的鎮定眼神中，也閃過一絲憂色。

    少林武當的兩位宗師卻是想，莫非這海上玉龍畢竟不想和大明衛死磕，只是想教訓賀春兩下，還會放他一條生路？

    賀春將功力推運到巔峰，守勢提升到極致，心中大定，喝道，「玉幫主，你儘管攻過來，賀某在此等候。」

    但是海上玉龍沒有回話。

    賀春愕然，仔細看去，只見姬玉雪的眼神飄遠，根本沒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自己身後很遠很遠的地方。

    這個神情，根本不像是要準備攻擊眼前的敵人，而像是要對著遼闊天際發招。

    似乎她的敵人，只是這片蒼茫天地，她的意念，只是為了打破天地。當她與天地而戰的時候，擋在面前的人被碾碎，只不過是順帶而已。

    海上玉龍，寂寞如雪。

    白影乍動，銀髮少女身邊的無數冰珠沖天四起，玉白手掌化成一座掌山，向前直推了過去。

    姬玉雪掌勢推得並不快，但掌上的磅礴力道和凜冽寒氣聚合在一起，推出來的卻是寂寞無敵的意境，每走過一步，氣勢就上漲一分。

    雨幕之中，四下都是水光，如處深洋大海。在場眾人，無一不是武學意境有成的大高手，受海上玉龍的掌意所感，只覺得那座掌山越來越大、越來越冷，緩慢而堅定地如在海上漂移，變成了一座晶瑩發光的可怖巨物。

    姬傲劍和所有人的意境感應中，渾身熱氣蒸騰的千里長蛇現下就是一艘蒸汽船，而迎面漂過來的黑影，卻是一座寒冽堅硬的龐大冰山，要將他撞得船毀人亡。

    前方有冰山。

    前方有冰山。

    前方有冰山。

    賀春做夢也沒想到在這入冬時節、大雨之中，海上玉龍的武學意境能發揮到如此完美的程度。

    他心神之中好似有警報鳴個不停，湧起了一陣陣驚慌之意，竟然覺得自己此刻不該硬擋前方的這座冰山，最好是轉舵避開，否則一定要被碾壓粉碎。

    這是天地造化的巨力，絕不是人力可以抵擋的。

    但是這座龐大冰山看似過來得緩慢，其實漂移之中已算計到了所有風力、洋流的因素，封住了千里長蛇所有可以轉向的航線，

    姬傲劍看得呼吸都屏住了，原來這位冰山姐姐的化龍神掌，竟然真的就是直接化成一座冰山撞過來。

    他自己的蒸汽意境，就算是日後能暢想成蒸汽動力暢遊五洋四海，可是這海上漂移來去、勢不可擋的冰山，正是克星。

    轟地一聲巨響，冰山兇猛衝來，正正撞中了千里長蛇。

    千里長蛇全身一顫，腳下矮了一截，臉上的氣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本來蒸騰周身的熱氣立即消失，又被雨水打得濕透。

    這一掌，好像是船上的蒸汽鍋爐被震得炸掉，動力立即報廢。

    姬玉雪的第二掌轉眼就來，又是萬分出乎賀春的意料，竟然是左掌轟出。

    她的左肩不是受了重傷，不能再用了麼，怎麼此時居然朝自己打來？

    他顧不得多想，顫抖的雙手用力把三節棍遞上去，想要封住海上玉龍發力不足的左掌。

    但這隻左掌的威力依然是兇猛無疇。轟地又是一響，雙手已在劇烈發麻的賀春，虎口鮮血長出，登時握不住手上的兵器。精鋼鑄造的三節長棍脫手飛出，挾著猛烈的余勢，深深插進了一棵大樹的樹幹之中。

    這一掌，就如同動力已毀的海船，又被撞得船舵碎裂，錨鏈脫落，船身隱隱散架。

    賀春的身形又矮了幾寸，他本來比姬玉雪高上一個頭，但兩記冰山巨掌撞下來，竟然把他打得深深入地，和眼前的少女身形相平。

    姬玉雪右手再揮，發出了第三掌，正正印在賀春的胸口之上。

    這一掌，千里長蛇就像是一葉小舟，在驚濤駭浪里上下起伏時，又被冰山迎面一撞，自然是橫空飛出海面。

    賀春本來被打成了入地木樁的身形，從地下彈了出來，炮彈一般朝後飛了出去，直到撞斷了一根樹幹，才止住下來。

    一件飛魚袍服，像是裹住了一灘爛泥落到地面，不知道碎了多少骨頭，死得不能再死了。

    四下寂靜無聲，只有雨水落音。

    姬傲劍心神最受震撼，三下冰山巨掌雖是打在賀春身上，但他也似乎同時感受到了三掌拍在身上的威力。

    這冰山神掌簡直就是蒸汽殺手。

    過了良久，金髮小女孩嘆道，「六妹，你太要強了，居然又用了左手，你這條手臂只怕幾個月里都不能再動了。」

    海上玉龍的內功境界早已罡化陰陽，和賀春動手之前用冰凍罡氣封住了左肩的傷口，就如同後世的運動員對傷痛之處打了一針封閉，帶傷強行上陣。

    要三招內滅掉千里長蛇這等大高手，除了將武學意境施展到極致，掌法也需前後相遞、蓄力接勢，非得雙手齊用不可。

    姬玉雪淡淡道，「我就是只有一隻手，這天下間又怕誰來？」

    縱然是大宗師在眼前，她也會奮力一戰。只因她的意境是寂寞無敵，就不會退避任何對手。

    她冰冷的目光掃過龍象羅漢和星辰劍客，少林武當的兩位宗師各自苦笑道，「玉雪小姐神勇無敵，我等自愧不如。」

    金髮小女孩道，「大和尚，大劍客。我家小雪這幾個月用手不便，你們要是有什麼意見，這幾個月里抓緊時間趁早說。」

    兩人連忙搖頭道，「沒意見，沒意見。」

    金髮小女孩道，「既然這樣，快到年底了，你們正好也過一下開心日子，多多聚會呀，吃飯呀，和和氣氣過個年嘛。」

    玄德和卓長風知道這位聖典小姐要消化勝果了，接下來幾個月姬家在南方會大擴勢力，而自家門派需得在這段時間裡默認退讓。

    他們只能點頭答應，然後趕緊告別離去。心下卻想，這次武林勢力的變動，需得儘快告知自家的大宗師，應對後著。

    南方地區雖然大多繁華富庶，卻不是武林頂級門派的根本重地，便如在世俗之界，政治重心乃是北方京城。

    除了這位新晉大宗師的聖典小姐，天下明面的大宗師都在北方坐鎮。

    如果姬家這次在南方擴張得過於勢大，來年武林盟大會上，瑤光小姐要繼續擔任下一屆盟主，只怕幾位大宗師都不會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