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嬸驚的把飯碗都打翻了,得虧碗裡的粥已經喝完 ,不然非潑一身不可。
「你,你怎麼這會兒回來了?
這怎麼可能一大早的回家來?路上都是雪,夜裡不可能趕路啊。再說這孩子,算著書院給假,也得過了小年才能到家呢,怎麼提前了?
「我們昨天白天就下山了,路實在不好走,快到京城的時候,在七里亭驛歇下了,一早天不亮就動身了,城門剛一開,我們就進來了。」
吳嬸這才回過神來,一迭聲喊人,打熱水,預備換洗衣服,快再做些好吃的送來。
小山大馬金刀往那兒一坐:「別的都可以慢一慢,我這肚裡可是空了,一早起來客棧里還沒有飯吃,我到現在肚裡正唱空城計哪。衣服吃完飯再換也不晚。」
吳嬸心疼的不得了:「你真是的,幹嘛趕的這麼急啊。」她是想見兒子,可是更怕兒子冒著雪趕路出意外。
小山笑了:「本來說還要再過幾天才給假,但是這大雪封路,山下的菜蔬米糧也不好往山上運了,前兒有個挑夫在過山澗的時候就摔下去了。」
吳嬸哎喲一聲:「可救回來了?」
「斷了條腿,命倒是保住了。不過這麼一來,其他人也不大願意這樣的天氣再幹活兒了,實在是要過年了,人人都想回家。」
小山去年到山上的時候,就有一起上山拜師的同窗埋怨山上吃的東西來來去去就那麼幾樣兒,太寡淡了。可是小山就是山里長大的孩子,有時候跟父親進山,除了弓箭砍刀,就帶著鹽、火種這些東西,頂多再帶一點肉乾之類。不是家裡沒別的東西帶了,而是要走山路,在山裡行宿,帶的東西多了背不動。真遇到點什麼還礙事兒。他們現在在山上住著,雖然山上也能種一些莊稼,坡上還有菜園,可是山地貧瘠。種什麼都收的不多,一應衣食用度,還是主要靠從山下運。一粒米,一張紙,都是那些人辛辛苦苦的搬扛挑擔的運上來。
所以小山從來不糟蹋東西。菜好不好的,飯反正管飽。再說窮日子他又不是沒過過,這些他不挑剔。
吳嬸趕緊念了兩聲佛:「你們師傅也放心,就讓你們這麼下山,不怕你們也有個萬一。對了,你師傅是京城人嗎?」
「娘你問哪一位?」
「就是教你們最長的那位啊。」
「哦,謝師傅啊,他其實親自指點我們的時候不多,隔三岔五的過來看我們練功,有時候指點一句。有時候什麼也不說,就虎著臉在那兒站著。他好象不下山了,山上有好幾位師傅好象都沒有家室 ,去年就聽說他們的年節都是在山上過的,幾個人湊一席,喝醉了還比劃幾招呢,一點兒都不寂寞。」
怎麼沒家室呢?吳嬸有點好奇。不過想著這種事兒子未必知道,可以等丈夫回來向他打聽。
再說小山吃的這麼香,一張嘴不能同時干兩件事,怎麼可能又吃東西又好好的跟他說話呢?餓成這樣可憐見的。還是讓他先吃飽了再說吧。
小山把桌上還剩的早點都一掃而空了,胃口好的讓人咋舌。大妞出去吩咐了一聲,趙媽媽其實也聽著消息了,不等吩咐。又現炸了油糕、現蒸了小籠包子送上來。
大妞出門去藥鋪,平時都走的乾脆,今天卻有點不大捨得,不過想著人既然回來了,晚上回來還有大把的時間說話,倒不用急在這一時。
阿青和吳嬸坐在桌邊看著小山吃東西。吃的這叫一個香啊。
阿青發現,快一年沒見弟弟,他又變樣了,個子高了,肩膀寬了,連聲音都變了。他早上進屋的時候,那身形和氣勢完全就象個大人一樣了。
「你也別吃太多了。」吳嬸安慰他:「中午給你做你喜歡吃的,你也留點兒肚子,別這會兒吃太多了,中午就吃不下了。」
小山抹了下嘴:「那行,我不吃了,等著中午那頓。」
大妞很想刺他一句,您老就算想吃,這桌面上都讓你給掃得清光了,連一顆米都沒剩下。這上山去學了兩年,到底都學什麼了?淨學著怎麼敞開了吃飯嗎?
小石頭已經把哥忘光光了,小孩子的記性就是這麼短暫,可是他一點兒都不認生,小山過來抱他逗他玩,一會兒玩拋高,一會兒把他扛肩上在屋裡轉圈兒,他頓時就和哥哥親近起來了。蓋因為家裡常陪他的人都是女性,沒那麼大力氣,也不會這樣陪他玩。父親倒是有力氣,可是在家的時候實在太少了。
他們哥倆玩兒的時候,吳嬸也沒大驚小怪攔著,怕大的把小的給弄傷了。吳叔和他說過,小山現在功夫學的不錯了。
至於怎麼個不錯法,他是這麼說的:「以前在家裡我也教他,可他只能放,不會收。現在到山上去磨礪兩年,那是大不相同了,起碼耍起劍來,不怕傷著人。」
這學武,不就是為了要克敵嗎?傷不著人這叫進步了?
吳嬸不大懂,不過她聽丈夫的。在兒子的養育上頭,她一般不插嘴。
「我爹晚上又沒回來?」
「回來了,可是走的早。」吳嬸說:「他走時我還沒醒呢。」
小石頭又扯著哥哥的衣裳,意思是想叫他陪著玩兒。
小山樂的把他又抱起來:「喲,小子還挺沉的。你還記得哥哥不?哥哥給你帶了東西呢,我帶你去看看去。」
吳嬸問:「你給他帶什麼了?」
小山的包袱當然已經被拿回屋去了,小山讓人去把那個小個一點兒的灰布包袱拿來。
桃枝沒讓人幫手,自己親自跑了一趟去拿來了。放在桌上解開包袱皮,裡面還有一層包布。
再解開一層,才看見裡頭到底是什麼。
吳嬸眼都睜圓了:「這是……虎皮?」金燦燦的上面有黑色的條紋,那麼大一塊攤開來放在桌上,把屋裡的人都給震住了。
那上頭的斑紋吳嬸可不會錯認——吳叔打了那麼多年的獵,雖然後來家裡境況好了,他也三五不時的進山一趟。
他就打死過老虎,那虎皮本來是想留著的,可是鄉下的事兒風傳得快。四里八鄉沒多久全知道了,有人特意找上門來要收那塊虎皮,最後十五兩銀成交了。這在鄉下可以說是一筆巨款,平時賣上好的狐狸皮子什麼的。能賣個二兩就頂天了。可吳叔和吳嬸是見過世面的人,這虎皮要是在州府、在京城這樣的地方,幾百兩都不止。
可是在鄉下他們要過太平日子,就得跟著鄉下的規矩來,那塊虎皮雖然好。吳嬸不捨得,還是給賣掉了。不是為了錢,而是怕人惦記自家,生出什麼禍端來。
山上不是時時都有老虎的,吳嬸這麼久了也就親眼見過那麼一回,這才是第二回呢。
「這哪兒來的?」
「我方師兄一起打的。」小山說:「原來是想爬高了看日出去的,想不到意外遇見了,就上去打了唄。」
說的好象是打兔子似的那麼輕鬆,吳嬸可不樂意了!
這可是老虎,老虎啊!百獸之王。
「京城附近的山裡怎麼會有老虎呢?」
「我們也奇怪呢。不過那一塊兒地方林子深,平常又沒有人去,可能是因為這個才沒有人傳出消息來的吧。」
吳嬸可顧不上跟他說道這些,揪著小山回了裡屋,立逼著他脫了衣裳查看。小山都大了,雖然是當著親娘,那也不能說脫就脫啊。
「讓你脫你就脫。」吳嬸虎視眈眈:「你要不脫我就給你扒了。」
小石頭不知道娘和哥哥在糾結啥,不過他看的很開心,嘎嘎笑著還逮著炕桌直拍。
屋裡暖和,小山到底還是拗不過親娘。一邊別彆扭扭的脫衣裳,一邊說:「我真沒受什麼傷……再說學武之人,平時摔打磕碰著也不算大事兒啊。」
這一脫衣裳可就露餡兒了,他身上有傷。明顯的有兩處,看著應該是獸爪撲抓致傷,已經收口了,但是顏色還鮮紅的,兩道長長的道子在肩膀上,看著觸目驚心。一處在腿上。這個倒看不出來是什麼傷,反正也是新疤。
吳嬸伸手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肩膀:「還疼嗎?怎麼你信上也沒說?你這……當時流了不少血吧?是不是很疼啊?」
「不怎麼疼,當時一點兒都沒感覺,老虎死了才覺得有點兒疼。」雖然和娘說的輕描淡寫,但當時情形很兇險,它要不死他倆就得死,真的沒感覺到傷處疼。
「那麼深那麼長的口子,怎麼會不疼呢?」
「咱家的傷藥好啊,一抹上就止了血,第二天傷就收口了。那些天師傅也免了我練功,怕再把傷口抻裂了。都是皮肉傷,筋骨一點沒事兒。」這話說的一點都不誇張。吳叔給帶的傷藥那是真好使,山上其他人時間一長也就知道了,還來管他借著用過。
吳嬸眼圈兒紅紅的,坐那兒抹起淚。小山可不會勸人了,趕緊披著衣服過來說:「娘你別難過啊,我這真沒事兒,要害都避開了。」
「避開什麼了?這口子那麼長,勁再大點,胸腔子不都給劃開了?」
小山急的撓頭,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勸。
其實不管他怎麼勸,吳嬸這頓哭是免不了的。她很想兒子,本來就擔心兒子在山上會不會太平,有沒有受傷。兒子突然這麼回來,心裡悲喜交集,又心疼他受過傷,這哭一哭才能把心裡的鬱結發散出來。
吳嬸這麼抽抽噎噎一陣,小山實在沒詞兒說了,正好阿青來了,掀起帘子進屋時就詫異了:「這是怎麼了?」
見女兒來了,吳嬸這才不哭了。擦乾淨淚,阿青趕緊叫人打水來給吳嬸重新洗臉。吳嬸囑咐玉玲:「你去跟趙媽媽說一聲,中午做點兒補血的東西。」
「補血?小山受傷了?」
小山趕緊再跟阿青解釋,是從前的事,傷已經好了。可是阿青也要拉開衣裳看他的傷,這讓小山更彆扭了。
「是打虎受的傷?」
「噯,其實傷的不重,就是皮外傷,回去以後師傅給我仔細看過了,說沒大礙,養了幾天就好了。」
這傷已經很重了啊。
阿青可沒法兒象他這樣淡然以對,眼圈也紅了,不過讓小山慶幸的是她姐不愛哭,也沒有娘那麼嘮叨。
不過他很快發現他姐的後招在中午的飯桌上等著她呢。
他平時挺愛吃香辣味兒的東西,可是今天桌上一道這樣的菜也見不著,什麼當歸紅棗燉雞,那湯清的跟水似的。山藥桂圓排骨,索性連醬油都沒放,還有那豆腐豬肝湯,一看就讓人沒胃口。油炸的煎炒的東西一樣沒有,全是燉的蒸的煮的。
「這……」
吳嬸對這一桌清淡滋補的菜色很滿意,拿大湯勺跟筷子一起幫忙,恨不得把半隻雞都夾到他碗裡去。
小山心裡直流淚,這受傷都是才入冬不久時候的事了,到這會兒還給他補血,這是不是隔的有點兒太遠了啊。
可是家裡兩個女人都能做他的主,從小他吃什麼穿什麼可從來由不得自己,眼前這一桌……吃!
小山甩開腮幫子一頓海吃,小石頭不知道是不是見了哥哥高興,也比平常吃的多了。害得吳嬸怕小兒子積食,不敢哄他午睡去,讓乳母許氏抱著他多玩兒一會再睡。
「你在家能待多少天?還有沒有什麼同窗好友的要去拜訪?」
小山說:「有兩家,不算多。」至於回去的日子,他沒有馬上說。其實他下山的時候跟師傅告過假了,姐姐開了春就要出嫁,他想送姐姐嫁了再回去,師傅也已經准了。
「快過年了,要去人家家裡不能空手去。你要出門就先跟我說一聲,我好給你備份兒禮,不論多少的總是份心意,別讓人家挑咱們不懂禮。」
小山應道:「好,我知道了。」
重逢是又驚又喜,等小山去洗了澡換了衣裳回來,吳嬸怎麼看兒子也看不夠,肚子裡有說不完的話,小石頭從這個身上爬到那個身上,家裡突然多了一個人,讓他興奮的不得了。(未完待續。)
PS: 感覺今天熱的得有四十度了,因為平時不愛開空調,更喜歡自然風,今天熱的發暈都沒想起來開空調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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