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卿回了趟沈府,和沈父談了半個時辰,管家便通傳說楚家來人,楚老爺請家主一敘。
顯然,因為今夜的變故,他們不得不重新規劃。
沈父意味深長地點了時卿一下,嘆道:「你真決定如此?」
「裴聞鈺的心狠遠超你我想像,父親,您瞧他如今行事,已經不顧及名聲了。
太子暗中謀劃近三年之久,終究太嫩,即便裴聞鈺放手半月,他依舊握不住實權。
現下攝政王府兵權在握,禁軍、大理寺、刑部、巡防……即便明日早朝朝臣們把嘴皮子磕破,只要一見血,依舊奈何不了他半分。」
「父親,滅門之事,他真做得出來。」
沈父重重嘆了口氣,他又何嘗不知啊。
「更何況,如今的魏國並不安穩。」
時卿站在窗前,修長手指輕點棋盤上錯綜複雜的困局,回首朝沈父道,「父親,大魏需要裴聞鈺,而裴聞鈺需要您和楚家。」
「決意如此?」沈父哽咽,「你可知自己的身份?可知會因此付出多大代價?」
時卿目光不閃不避:「是。」
沈忠年望著月光落在少年白衣上的清輝,眸光微動。
到底是不一樣的,沈父微紅了眼眶,心道,你將他抱回沈家的那一刻,便猜到可能會有這一天不是嗎?
所教所學,成就了眼前這般少年。
沈忠年:「你如何打算?」
「以身入局,助裴聞鈺掌權。」時卿轉身,目光堅定道,「廢太子。」
大魏的政權,必須儘快統一。
無盡的內鬥只會斷絕僅剩的氣運。
垂落在廣袖之下的雙拳握緊又鬆開,沈忠年眉目凝重:「需要為父做什麼?」
半個時辰後,沈父坐上前往楚家的馬車,時卿從西門翻牆離開,朝東街趕。
身後的暗衛第一時間跟上,其中一人猶豫開口:「公子,您該回府了。」
時卿腳步未停:「擔心被王爺責罰?」
那人沒有回話。
「左右王爺也知道了,不影響。」時卿語氣不變,「王爺問起,就說是我強迫的。」
「………」眾暗衛見少年表情平淡,沒有說他們就是在擔心時卿。
畢竟,主子在時卿面前,情緒明顯外化許多。
時卿於夜半叩響了容肆的房門。
少年瞬間驚醒,呼叫系統確認後,才躡手躡腳地開門將人請進來。
丑時一刻。
容肆:「……」
「茶水已經涼了。」容肆披上外袍,點燈,示意時卿入座,「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時卿坐在旁邊的扶手椅上,開門見山:「你先前說,任務是要順應劇情,攢足信仰值。」
容肆:「對。」
「若劇情改變,是否會有影響?」
容肆微愣,「不知道。」他呼叫系統,暫時無法得出結論。
時卿凝眉沉思,指尖輕輕敲擊檀木,容肆一顆心打鼓,下意識坐直,試探道:「京中出了變故?」
「我不想騙你。」時卿抬眼,「我想改變魏國覆滅的結局,只要你配合我,你需要的信仰值,我能給。」
少年猛的站起來:「不可能!」
他搖頭,一時不知是笑是哭,「那可是一國之運!沒人能承受國運,也從沒有人能改變既定歷史!」
「若我說能呢?」
容肆又氣又急,拿過榻前的權杖在時卿面前圈了個圓,一筆一划勾勒出金色符文,權杖落筆,面前無端升起一面虛無的明鏡。
裡面是未來的一幕幕場景,鮮血淋淋。
「約二十多天後,北方嚴重旱災蝗災,本是豐收季,顆粒無收,朝廷不作為,死亡近十萬人。」
「九月,西陵入侵西境,西疆守將陣亡,去一折一。」
「十月,北疆侵犯北境,北城城破,王爺派守將前往,不敵。」
「十一月,東部鄰國聯合南疆入境……攝政王親自前往東部長錦州迎敵,不幸中毒,被敵國將士圍攻,身中數十餘箭,被挑斷……」
時卿:「閉嘴。」
容肆仿若未聞,盯著他一字一頓道:「被挑斷手筋腳筋,只能眼睜睜看著敵軍攻陷大魏城池,一路殺進京中,求死不能,直到鮮血流干。」
「甚至因為背負著千古罵名,亡魂不入地獄,死後魂魄都不得安寧!」
時卿倏然抬眸,眼裡的狠意被清晰捕捉。
容肆啞聲:「四面楚歌,腹背受敵,還守著個破爛腐朽的內里,你告訴我,該如何逆天改命?」
「待到浮屍遍野,血流成河,你又能改誰的命?」
容肆胸膛微微起伏,勉強壓制住內心翻滾的情緒,「沈時卿,你連自己的命都改不了。」
相府庶子沈時卿,連史書都難查其人,容肆的系統把資料翻爛,也只在角落找到不起眼的一筆。
大魏歷三百二十七年,丞相沈忠年因參與黨派之爭,意圖謀害太子,被攝政王下令屠盡滿門。
同年,廢除宰相制。
離史書記載的「魏國亡,亂世啟」,也只不過差了不到半個年頭。
算起來,正是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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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妄想改變什麼……」
燭光映照出少年慘白的臉,時卿不知他經歷過什麼,但想來也應是不好受的。
「除了你我,其餘人都只是位面的NPC罷了,對……都是NPC……」
「我只想賺夠信仰值回家……」容肆眼眶通紅,看向眼前這個同命的異鄉之客,眼裡是極致的清醒與冷漠,「我只想要信仰值!」
「人們越是過得不好,就越是想要尋找神明寄託,我只需要他們足夠相信我,信奉我,至於結局是死是活,重要麼?」
時卿紅著眼,淡聲:「那你哭什麼?」
容肆微愣,抬手一抹,觸碰到滿手潮濕。
「你若真不想我這麼做,在江南為何傳播那些言論,以至於如此多民眾奉我為神?
又為何在明知江南災情改變的情況下,一路追蹤到京城向我尋求合作?」
容肆偏過頭:「我只是想回家,系統檢測到你的出現是變數,讓我順勢撈一把信仰值。」
時卿:「信仰值我能給你。像江南那般處理,也會有足夠的人奉你為神。你若嫌不夠,待你魂體脫離,我給你補上便是。」
容肆還要爭執,時卿抬手,掌心凝聚起淡淡白光。
容肆和系統皆不可置信地抬眸看他。
「你……」
【臥槽!】
猜測他不簡單是一回事,親眼所見,是另一回事兒。
晃神間,指尖輕點上眉心,溫柔強大的力量侵入識海,在靈魂深處留下一團火種。
「它會滋養你的魂魄,保你不受天道規則桎梏,待你魂體脫離,會護你平安回到異世。」
「無論結局如何,我都承諾送你回家。只有一點,不能阻攔我所行之事。」
時卿睜眼,目光是極力克制後的平靜,「你可以選擇合作是否繼續。」
少年下意識撫上心口,腦袋,來回一頓摸索,感受到溫和的暖意,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抹了抹眼淚,哽咽:「你需要我怎麼做?」
時卿設下屏障將此地隔絕,神色認真:「我需要你竭盡所能,控制京中輿論風向,為裴聞鈺贏得民心。」
容肆眉頭緊蹙,下意識搖頭:「做不到。」
「攝政王手中殺孽不知幾何,且後續為執掌政權,手段還會更加殘暴惡劣,後續的楚家、沈家皆無法倖免。」
容肆誠懇建議,「您應該想辦法先保住沈家。」
時卿:「太子和裴聞鈺對楚家出手了,今夜。」
容肆又是一驚。
「這麼快?!」
時間提前了?
【好傢夥!半夜都還在外面殺人搞小動作!京城的人效率就是不一樣。】系統將今日發生的事都傳給宿主,【看來明日早朝,朝堂要變天啊。】
知道楚家無事,且沈楚兩家都站攝政王一黨後,容肆下意識鬆了口氣,見時卿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心中生出幾分希冀。
或許……這次不一樣呢?
「看來你已經知曉。」時卿將少年的神色變化收入眼中,不動聲色道,「今夜京中局勢驟變,明日裴聞鈺便會徹底掌握實權。
他的手段雖不乾淨,卻適合如今的魏國,有我在旁,也能保證不牽連無辜,那些忠奸不分之事,不會再發生。」
「非常時期行非常事,容國師,輿論便交給你了。」
容肆眸光微動,對上時卿意味深長的眼神,明白了自己以後的身份,垂眸應是。
時卿又交代了幾句,臨走前,容肆猶豫半晌,終於問出心中疑惑:
「沈家和楚家皆為先帝純臣,怎會突然選擇站隊?」
「還有,您為何如此篤定明日攝政王會統一朝政,且不濫殺無辜?」
時卿只說:「你明日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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