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卿感知天地磁場的不對,是在數月之後。
從黑水淵盡頭起,魔氣與天地靈氣混亂失控,天幕斷層,天地異象。
閒出花來的魔尊大人也不得不為魔界的子民奔走忙碌。
只是會在出門前反覆強調:「你不許出去啊,在這裡等我,不許出去瞎跑,那些氣流不是你能控制的。」
時卿點頭應的乖順。
卻在遲淵出門後,悄無聲息消失在魔宮。
目睹全程的浮遇:「…………」
不愧是多年的死對頭,浮遇想,尊主對仙尊還真了解。
浮遇緊跟而去。
令這位右護法意外的是,時卿並沒有回人族境內,而是來到了天地初開之地。
黑水淵域盡頭,龍骨澗。
原本清澈靈動的水域此刻已經乾涸,天穹之下,仿佛直通天界的龍骨澗也斷了生機。
目之所及,百草枯,生靈散。
裂痕還在持續擴大。
長老浮木拄著他那根拐杖,幽綠色光芒逐漸黯淡。
顯然,他已經堅持了許久。
時卿凝神感知從天穹詭異裂痕泄出的縷縷靈光,敏銳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系統。」
「大人我在。」
時卿忽然開口,「三千世界,是否相通?」
小老虎一愣,大腦有片刻的宕機,「啊,是的。」
他很快反應過來,解釋道:「每個小世界,都在快穿管理總局龐大運轉體系的規則之下存在,受天道和主神共同庇護運行。」
也就是說,只有一個神界。
時卿閉目,安靜感受那縷熟悉的氣息,指尖像是被指引般綻放出耀眼白光,而後緩緩在虛空處勾勒出一道神秘聖潔的符文。
系統呆呆地看著自家宿主熟練締結神印,淡金色陣法徐徐升空,填補那片持續擴大的漆黑裂痕。
淡金色光芒籠罩天地,溢滿靈氣的水源再度從天而降,磅礴匯入黑水深淵之中。
暗中的浮遇驚愕地瞪大雙目。
他看見無盡水流在時卿周身匯聚,奔騰匯涌,天地靈氣肆意,又很快枯竭。
至此,時卿終於明白了此前被他忽視的疑問——
為何「天命」早有預兆,又為何飛升不能成神。
他打破了平衡。
「系統,我想起來了。」
小老虎反應遲緩,又驚覺不可思議:「什麼?」
時卿抬眸,瞳孔倒映出天穹可怕的黑洞,晦澀深不見底。
「原本的我來自那裡。」
而清雲仙尊,只是其中一個魂識,根本無法以單薄的神識飛升。
系統一句臥槽差點脫口而出:「……您早就猜到了?」
時卿沒有否認。
眼底閃過一絲茫然而諱莫如深的無奈。
守護這個世界的同時,用生命愛他的小黑龍——
這便是時卿來到本位面,亦或是這個碎魂存活於世的全部意義。
只是啊……
時卿垂眸,似乎在問系統,又好像誰都沒有問。
「為何總會陷入這般兩難的抉擇之中呢?」
你又想通過這些位面的抉擇求證什麼?
盛珣。
轟隆!
滾滾天雷夾雜怒吼,引四海水源從天而降,甘霖所覆之處,新的生機從此誕生。
時卿當即朝遲淵所在之處掠去,漆黑的雲霧中,狂風撩起時卿的衣袂。
他們在混沌的天地間對視。
儘管時卿沒有顯露半分端倪,可遲淵依舊敏銳地感知到什麼,化作黑龍瞬息便來到了他的身邊。
大雨中,黑龍朝清冷如謫仙的白衣仙尊低下了頭顱。
「你不在魔宮待著,出來做什麼?」
「又不聽話?」
時卿抬手撫摸他濕滑的鱗片,清淺笑意中含著不為人知的悲慟。
「天裂了。」時卿說。
「……」
黑龍睜著燈籠一樣的眼睛,怒吼:「本尊知道!本尊早就知道!不關你事,給我回去!!」
見人不回話,遲淵氣得七竅生煙,他憤怒的用龍角頂了頂時卿胸膛,幼稚地重複:「回去!回魔宮去!」
「乖乖洗乾淨等著!」
時卿無奈碰了碰他的龍角:「……別鬧。」
魔尊眼眶通紅。
「你什麼時候才能收起這些無用的責任和憐憫。」遲淵化作人形緊緊將人抱住,「我來行嗎?啊?」
說著,不待時卿回復,毅然決然轉身。
仰頭朝天際怒吼:「不就是補天裂嗎?本尊來!」
黑色巨龍翻滾著穿梭於雷電雲雨之中,黑霧瀰漫,烈焰與天地冰寒碰撞,「嗤」的一聲水霧騰然。
歸緣幾乎是瞬間嗡鳴而出,時卿御劍追逐,掌心卻倏然傳來冰冷的觸感。
藍色紋印閃爍,清晰地映在時卿瞳孔。
天珩宗,師叔有召。
人族地界出事了。
系統立刻調出屏幕,從上帝視角看去,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分鏡,以黑水域為界,一面極冰乾旱一面火球肆虐,哀鴻遍野,倉皇和驚心動魄的逃難映入眼帘,像一場正在上演的史詩般的浩劫。
各地門派修者紛紛祭出護山大陣,防護屏障儘可能籠罩城內的普通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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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更多的,是為求活命自顧逃生之人。
「之前就有一大批服用藥物輔助修煉的修者,天地異象引得他們靈氣膨脹爆體而亡,人人自危。」
系統道,「這些人死一批,自私膽小之人逃一批,死一批,剩下守護百姓的並沒有多少。」
「您師叔應該也是走投無路了,才想起無道仙尊說的天命之言,再三權衡之下聯繫了您。」
時卿仰頭看著憤怒反擊的愛人,又透過顯示屏看了眼天珩宗,率領弟子們結陣,不知成熟了多少的徒弟陸重陵。
後者已然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瘋狂成長,成為了頂天立地,獨當一面的人。
新一代的故事更替,清雲仙尊,也到了功德圓滿、就此退幕的時刻。
時卿調轉劍身,歸緣劇烈震顫,悲鳴著狠狠朝主人刺去!
下一刻,血肉割裂的聲音倏然在耳邊炸開!
「你做什麼?!」
來人雙目猩紅,死死握著劍身,很快便染得鮮血淋漓。
「阿淵……」
「我問你在做什麼!!!」
時卿眼睫輕顫,潤濕的眸避開對方的眼神。
「本尊救了一隻小白龍,很可愛,有幾分本尊當年的風範。」遲淵忽然道,「已經讓萇明帶回魔宮了……」
時卿正疑惑他說這話的意義,便聽對方顫聲說:
「我們可以有往後很多很多年,養一隻小龍,等他長大了,我就和你永遠定居在龍骨澗,你之前說你很喜歡這裡……時卿。」
時卿無聲咬住下唇,輕輕應聲。
「在我這裡,長相廝守不是兒戲,你既然將自己許了我,那便永生都不能辜負。」
遲淵紅著眼流眼淚,「說好一輩子的……」
「天裂了我會補,靈氣混亂了我們慢慢的一起想辦法,那些該死的人便死了,總不至於窮途末路。」
魔尊抹了把淚,指著底下滔滔不絕的水域道,「你看我能行的……你看啊……時卿你睜眼看看!」
時卿抬眼,滿目的紅。
「這是我必經的劫數,等功德圓滿,我就到天上去了。」
時卿一本正經地撒著謊,欺騙是把利刃,將心知肚明的彼此肆意中傷。
「我會看著你,歷劫,飛升,看著你在龍骨澗吐泡泡……有朝一日你也上來了,我們便能在另一個世界永遠在一起。」
遲淵卻遲疑了,靈魂劇烈撕扯,恍惚間,腦海又浮現出那道凌厲決絕的背影。
狂風吹亂了那人的衣襟,映出衣袂之下,淋漓的血肉。
怔然失神之際,本命劍越過他的掌心,寒光划過驕陽,心臟撕扯的窒息感化作無形劍陣將他包裹,直至遍體鱗傷。
耀眼的白光盛放,天穹之下,萬物都是神明的庇佑。
龍骨澗又恢復了最初的模樣,清水潺潺,花開荼蘼。
魔尊卻滿眼都是消散於虛無的白光,追隨那飄渺的靈識而去,眼淚狂奔滴落在臉龐。
晴時暴雨,笑時淚滴。
「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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