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時卿迷迷糊糊醒來,楚硯坐在旁邊,正在從一堆瓶瓶罐罐里搜刮確認。
江知書給他的瓶子,不是白玉瓶就是黑罐罐,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
「我給你擦點藥,很快就好。」楚硯親吻他的眉眼,安撫道,「喝完粥再睡。」
楚硯將人安置妥帖,端起桌上的碗就要餵。
時卿就著他的手喝,不多時,眼淚便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楚硯一愣,就連時卿自己也驚了一瞬。
時卿躬身蜷縮在被子裡,無聲掉眼淚。
「你………」
楚硯連忙放下碗,上前察看:「只是療傷的藥,江知書給……」
男人話音忽然一頓。
腦海中浮現出江知書的話——
白玉瓶。
楚硯下意識想要回去確認,冷不防被抓住衣角。
「…………」
☆
在審核不讓寫的事情發生之後。
江知書再次被召進府。
一進門,就聞見了滿屋散不去的旖旎,膽由心生,江知書沒忍住瞪了楚硯一眼。
「你怎麼又……」
「我的錯。」楚硯聲線喑啞,煩躁不安,「不小心上錯了藥,你快看看。」
楚硯心中懊悔,可那樣的時卿,渾身滾燙,嬌嬌軟軟地纏上來,根本無法抵抗。
以至於下午又燒了起來。
江知書偏頭,抬手飛快抹了抹眼,趕到床榻前。
折騰半宿,終於在夜裡退了燒。
兩人皆鬆了口氣,坐在門外的院子裡歇息。
楚硯拿了兩壇酒,他睡不著,心煩意亂的也無人訴說,只道:「我要殺人。」
江知書給自己倒了一碗,烈酒下肚,堪堪將心裡的苦意壓下去。
不必問,也知道要殺的是誰。
「何時動手?」
楚硯給了他一份名單:「這些人,近期動手。」
江知書接過來看,都是一些與楚硯敵對的武官,身居要職,殺了才方便後期動手。
「這些人一死,陛下肯定會懷疑到你的頭上。」
「所以動作要快。」
只要死的夠快,即便是懷疑也於事無補。
楚硯朝屋裡看一眼,「先往東宮和皇子府安人。」
「知道。」
過了會兒,江知書又道:「楚硯,這是一條血路,踏出去,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皇權的更替,需要很多命去填。
而楚硯,不論成功與否都會徹底背負弒君的罵名。
楚硯悶頭灌了一大口酒,啞聲:「江知書。」
江知書聞聲抬頭。
楚硯只是說:「我留不住他了。」
江知書瞬間紅了眼眶,烈酒燒腹,連心口都浸著苦。
酒過三巡,楚硯忽然站起來,悶頭往裡屋走。
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男人從柜子里翻出鎖鏈,伸手探進被子裡,動作很輕地捉住他的腳扣上。
睡夢中,時卿試圖翻身。
楚硯停下動作。
時卿沒能翻過去。
楚硯無意識鬆了口氣,默默到另一邊搗鼓。
「我幫你殺,你別走。」楚硯超小聲地說,「別離開我。」
顧執筆告假半月。
與此同時,以沈家為首,朝中武將接二連三暴斃,懷疑的種子在朝中生根發芽。
御書房,謝淵看著滿几案的奏摺,煩躁起身。
門口的公公道:「陛下,陳老將軍有事要奏。」
謝淵冷聲:「又是誰死了?」
公公擦了擦額頭的汗,彎腰:「……回陛下,聽聞是陳將軍失足,溺水而亡。」
帝王盛怒:「把楚雲梟給孤叫來!」
公公快步離開,不多時,又再度折返,只是步伐前所未有的凌亂。
跪地,神色驚慌:「陛下,三、三殿下……」
謝淵眸色狠狠一沉!
……
時卿躺在床榻之上,安靜地聽小老虎激動的匯報,比如某某將軍死了,武官暴斃了。
如果說這些離奇暴斃的案例只是石子投入湖面,那麼三皇子和二皇子的死,便是投入湖中的巨石。
朝野動盪,惶惶不安。
「楚硯和太子謝珂聯手了,但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最後必定會反目廝殺。」
「還有,兩位殿下的離世成了壓死李恩擇的最後一根稻草,他預感到自己的結局不會太好,已經準備給謝珂下毒了。」
時卿:「……」
然而等了那麼久,時卿已經不指望他了。
廢物一個,平白費了他那麼多心思。
還不如楚硯下手來的痛快。
「您應該這麼想。」小老虎安撫他,「李恩擇過的並不好,這樣心驚膽戰地活著,整天擔心自己會死,對他來說可能更加煎熬。」
「如果此次他能成功,那就如您所說,放他一馬也未嘗不可;如果失敗,等待他的也只有死路一條。」
時卿活動了一下手腕,刺啦作響。
他已經被鎖了半個月,耐心告罄。
「系統。」
小老虎跳出來,「楚硯已經率軍逼宮了,您確定要現在出去嗎?」
時卿語氣沒什麼起伏:「這筆賬,我要親自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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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燕皇城一片混亂。
楚硯父母早亡,謝淵給予他無上的權勢和地位。那些毫無保留的信任,是少年將軍成就功名的基石。
論輩分,楚硯叫他一聲「皇伯父」都不算逾矩。
如果將謝淵信任的人排榜,楚硯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手裡握著北燕近半數的兵力。
因此,當楚硯率兵殺進皇宮時,謝淵許久沒反應過來。
即刻有御林軍現身,公公急聲道:「陛下,您快走吧!楚將軍馬上就要攻進來了。」
謝淵淡淡拂袖起身,不慌不忙,只是眼裡浮出怒意:「他楚雲梟手裡有兵,孤亦掌握了北燕近半數兵權,該死的是他,孤為何要逃?」
說完,冷聲罵道:「色令智昏的東西。」
原本謝淵都打算讓兩人奉旨成婚了。
內亂生,宮變起。
漩渦之下,無人能獨善其身。
東宮,謝珂一人獨坐在雅亭飲酒,狂風四起,樹影晃動,他仰頭看向來人,似笑非笑。
「起風了,你來作甚?」
李恩擇十指攪緊,看著桌面的酒壺緊張地吞咽一口。
「來陪您……」
謝珂自是有無不可:「坐。」
李恩擇坐下便不再說話,始終不敢抬頭。
「從天闕閣回來之後,你似乎一直很怕我。」
謝珂今日心情好,紆尊降貴為少年倒了杯酒,「這幾日更是見面都不曾。」
「你在躲我?」
李恩擇小心翼翼接過,許是風太大,酒水灑了一點:「我這不是來看您了嗎?」
謝珂覺得好笑:「你抖什麼?」
李恩擇目光掃過酒壺,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有點害怕。」
「你都家破國亡了,什麼場面沒見過?」謝珂笑著,一口飲盡杯盞里的酒,「區區宮變,怕他作甚?」
李恩擇沒說話。
「自古成王敗寇,那位置父皇坐了那麼久,也是該退了。」
眼前的少年太沒威脅力,謝珂早已習慣對他傾訴,曾經更是連殺意都展露得清楚明白,此刻更不會隱瞞。
「待他們兩敗俱傷,本殿再率五萬兵馬,長驅直入,坐收漁翁之利。」
李恩擇笑了笑,心思都在那壺酒上:「五萬兵馬,夠嗎?」
「本殿還有八萬私兵。」
謝珂晃了晃杯里的酒,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縱楚硯權勢滔天,終究是叛將,名不正言不順,必要承受千古罵名。只有本殿才能繼承大統。」
李恩擇吞咽一口,舉起手中的杯盞:「那就祝太子殿下……一切順利。」
謝珂輕笑著和他碰杯,狂風大作,吹亂兩人的發,衣袂翻飛。
李恩擇用另一隻手穩住手腕,心一狠,仰頭將杯里的酒一口飲盡。
北燕的酒都太烈,李恩擇喝完便激烈地嗆咳起來,酒水沿著唇角溢出,他抬手捂住了。
見謝珂大笑出聲,聲音是從未有過的肆意歡快,李恩擇也跟著笑。
只是笑著笑著,就有淚流了出來。
「瞧你,喝個酒把自己嗆成這樣。」謝珂第一次溫柔地幫他順氣,「顧時卿肯定不會像你這般。」
「顧將軍……郎艷獨絕,自不是我能比的。」李恩擇咳道,「我只是個貪生怕死的俗人。」
謝珂只笑:「算你有自知之明。」
約莫著時機成熟,謝珂施然起身。
然而下一刻——
身形猛地一晃!
男人笑意收斂,看著少年的臉色陰沉的可怕:「你……」
李恩擇捂著小腹和嘴巴,已經疼出了一身冷汗,他蜷縮著趴在石桌上,仰頭看著男人笑容慘白。
「殿下,我是真的……喜歡過您……」
謝珂恨不能提刀劈了他!
「可我太害怕了……我也好痛苦……」
李恩擇嘔出一口鮮血,字句哽咽,「顧將軍那一劍,應該刺過來的……」
「我真的想活,可是沒有了家,沒有了南晉,顧將軍也要走了……」
少年輕笑了一下,血與淚糊了滿臉,也將那身藍衣染成黑紅。
「顧將軍,活著好痛啊……」
墜落在地上,他仰頭望著被風吹動的樹梢,沉沉的天幕之下,輕飄飄枯敗的落葉無根也無力。
渙散的瞳孔倒映出父皇母妃疼愛下的小少年,也倒映出南晉旌旗被火舌吞噬後,少年將軍戰甲白衣、孤絕凌厲的身影。
「您也……這樣覺得嗎?」
沉悶的倒地聲沒入狂風嗚咽之中,風聲呼嘯著遠去,將少年含淚瀕死的呢喃送到他的將軍耳邊,時卿執劍於烽火中回眸,聽到了風雨泣血的回答。
「顧將軍!」江知書縱馬而來,身後帶著一隊兵馬,「皇城已被包圍,陛下沒有逃,將軍剛從東門攻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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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這段寫的好爽(明日應該能結束本位面)寶貝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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