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凜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捧著雲恩的手了,於是他也不想再鬆開,如此強烈的保護欲,是他自己也沒想到的。
梁辰說,夏雲恩可能有雛鳥情結,不過是在他這裡尋求安慰和保護,可江凜倒想問問,對自己喜歡的人,不予以保護和安慰,那要男人幹什麼?
「我真的沒事。」話雖如此,雲恩也沒打算掙脫,用溫柔地笑意讓江凜安心,「已經過去很久了,最難的時候都過去了。」
江凜緩緩鬆開手,可眼睛看著雲恩,始終沒挪開。
雲恩坦率地說:「相處久了,你可能會覺得我很節約甚至很寒酸,我和孟筱唯一無法契合的就是消費觀,她就算現在落魄成這樣了,也嫌我太節約。」
江凜立刻說:「不會,我不會那麼想。」
雲恩也不覺得這是丟臉的事,但她知道兩個幾十年人生毫無交集的人,突然要在一起共度人生,很多事還是要講清楚,互相了解,慎重考慮,她二十八歲了,不是十八歲。
「因為那半個月為媽媽治療,我花掉了她僅有的積蓄,媽媽去世後我需要養活自己,念書是靠助學貸款和學校的貧困資助,我必須強迫自己算著錢花。大學裡打工掙的錢,也只剛剛夠家裡的房貸,工作後每個月繼續還貸款,所以我努力地攢錢,今年春天,終於把所有的債務都還清了。」
雲恩說到這裡,已是笑容燦爛:「房貸的數額並不大,就小几十萬,和現在我那些同事動輒幾百萬的貸款不能比,可是對於毫無依靠的我來說,還是挺難的。」
江凜眼中,越來越深的憐惜,但他還是努力地控制了,他們的愛情里,不應該有憐憫和同情。
雲恩說:「現在我無債一身輕,媽媽給我留下了房子,往後的生活總算可以寬裕自由地度過,我會慢慢改一改生活習慣,不要太節約。但我還是想攢錢,將來……」
雲恩漸漸有些不好意思,鼓起勇氣說:「將來,我想開自己店,賣自己的品牌。」
「所以為了多攢錢,你的鞋子才會賣五千六?」江凜問。
「你怎麼又?」雲恩是真的生氣,「我怎麼就不能賣五千六了?人家陸小姐都沒討價還價。」
江凜忙道:「我是開玩笑,我……」
雲恩把面前的蛋糕戳了戳:「我知道,你就是看不起開淘寶店的。」
江凜忍俊不禁,抿著唇克制笑容,雲恩瞪他:「還笑?」
「我笑,可我沒看不起你。」江凜說,「我是在想,五千六的起點太高,將來你自己開店賣鞋子,打算定什麼價格,為什麼樣的消費群體服務?現在經濟不景氣,整個社會都在恐慌消費降級,等你有能力創建品牌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經濟狀態不見得能比現在好,當然我們也要抱有希望。此外,就算你想從一開始,就走高級定製的路線,只為有錢人服務,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原來他真的沒看不起自己,還正兒八經地分析經濟形勢,雲恩笑了:「你不覺得我的夢想很可笑嗎?」
江凜搖頭:「怎麼會可笑,可以說是我們這一行的終極理想,我會儘可能地支持你,雖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一起走這條路,但我會支持你。」
雲恩問:「你當然要有你自己的職業理想,我們不能互相牽制。」
江凜喝了口咖啡,神情黯然了幾分:「這兩年,我幾乎沒出什麼作品,為一些明星模特或者經人介紹的上流社會客戶定製的鞋子,也都是些經典款。」
「是因為國內公司的經營,忙不過來嗎?」
「不是。」江凜平靜的笑容,莫名叫雲恩有幾分心疼,他說,「我覺得自己,可能江郎才盡了,十幾年來,看了成千上萬雙鞋子的設計,我開始陷入自己的作品,是否存在抄襲和模仿,是否突破自己的自我懷疑里,再也無法自信地將作品設計公布於眾。」
聽到這番話,雲恩內心是震撼的,她對鞋履設計的熱愛,源於媽媽,從最初想要繼承媽媽的理想,到後來自己深深愛上這一行,變成她的夢想,雲恩能感受到,江凜背負這些壓力的痛苦。
對於一個設計師而言,失去自信和勇氣,工作生涯可能就此結束了。
「我沒想到,你會對我說這些話。」雲恩很難過,「這些話……」
「目前只有你知道。」江凜微笑,「那天看見你手賬本上的設計圖,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職業生涯,至少還能持續二十年。」
雲恩的心頓時亮起來,眼中閃爍光芒:「真的?」
江凜說:「那天,被我自己封閉的世界的門,哐的一聲打開了。」
雲恩樂不可支:「真誇張。」
江凜凝望著她:「周一回公司,我們好好工作,繼續做我們都喜歡的事。」
雲恩伸出手,摸了摸江凜的手背,立馬收回來:「就這麼說定了。」
江凜笑得無法克制,又想端著幾分男朋友的矜持,乾咳了幾聲後,說:「這家蛋糕很不錯,走的時候帶幾塊給孟小姐。」
「叫她筱筱就好,她比你還小三歲。」雲恩說,「是很好相處的人,她也很喜歡你,不過我還要照顧筱筱一段時間,她需要住在我家裡。可能我們約會什麼的,不是太方便,我會盡力安排好,兩邊都不耽誤。」
江凜說:「不要緊,就算在康復室外坐兩個小時,我也很開心,下班能看見你就行。」
雲恩低頭挖蛋糕,小小聲念了句什麼。
江凜湊近些:「什麼?」
雲恩赧然咕噥:「你真的五年沒談戀愛了嗎?」
他那麼會哄人高興,情商高到天上去,為什麼工作上總是那麼直來直去,讓唐靜跟在後頭操不完的心?
但云恩很快就釋懷了,現在坐在江凜對面的自己,完全不是過去八年裡的夏雲恩。
就像梁醫生在康復室里和康復室外,是不同的兩個人,孟筱從前的工作狀態和下班後也截然不同,原來大家都是一樣的。
「孟小姐家是不是有什麼麻煩?」江凜說,「我不是好奇心重要問別人的隱私,那天在她家樓下,那件事,我一直還在為你們擔心。」
「你真好。」
「那兩個人,是她的父母?」
「很難想像吧?」雲恩簡單地解釋了一下筱筱的處境和困難,氣氛不免變得沉重,「生活里,就是有那麼多的不如意,可是老天對她,也太苛刻了。」
「我們吃完東西,你早點回去。」江凜說,「回去陪陪她。」
「謝謝你。」
「以後她也是我的朋友。」江凜說,「算起來,梁辰和你們,也是朋友了。」
雲恩小聲起來:「筱筱說梁醫生治療訓練的時候特別凶,她有點害怕。筱筱算是個很溫柔的人,但性格是堅韌勇敢的,這麼多年,我第一次看到她說害怕什麼人。」
想到梁辰昨晚還蜷縮在自己家陷在憂愁痛苦裡,江凜笑:「那個人啊……」
他們足足聊了近三個小時,見江對岸的燈漸漸亮起來,才意識到時間晚了,買了兩塊蛋糕,江凜趕緊送雲恩回家。
兩人在樓下揮手道別,雲恩蹦蹦跳跳地上樓來,進門喊著:「親愛的,我給你帶好吃的回……」
但是家裡悶熱異常,臥房的門敞開著,沒有開空調,筱筱也不在裡面,雲恩把衛生間廚房都轉了一圈,心裡一咯噔,再沖回廚房,她平時做菜用的刀,果然不見了。
雲恩衝下樓,給江凜打電話,江凜的車開出去沒多久,立刻掉頭回來接走她,直奔筱筱的家。
他們趕到時,警車和救護車已經停在樓下,被放在擔架上抬出來的是孟筱的媽媽,她身上都是血,也不知道傷了哪裡,不過還有力氣殺豬似的喊叫,應該死不了。
雲恩要闖進去,被警察攔住,很快,一位民警推著筱筱出來了。
她頭髮凌亂,衣裳也被拉扯過,顯然是和誰發生過肢體衝突,很可能被打了。
抬頭看見雲恩和筱筱,微微一笑:「我沒事。」
緊跟著,孟筱的爸爸從後面出來,猛地一腳踢在輪椅上,撲上來就拉扯筱筱的頭髮,被民警迅速制服,江凜和雲恩衝上來,把筱筱擋在了身後。
江凜對民警說:「剛才這個男人做了什麼,你們都看到了嗎?之後會有律師來取證的。」
邊上的鄰居大聲說:「我們都看到了,這個老畜生不是東西,對自己女兒這麼狠。」
孟筱的爸爸就和他們吵起來,對警察也罵罵咧咧,最後被塞入警察帶走,救護車也走了。
之後又來了一輛救護車,把筱筱和留下的民警帶走,江凜帶著雲恩,開車跟隨在後面。
「我有熟悉的律師,可以提供幫助。」江凜說,「警方是否控告孟筱傷人,還要等他們分析案情,筱筱是傷殘人士,只要她自己不承認蓄意傷人,律師能扭轉局面。」
雲恩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的救護車:「她現在一定很解氣,我們都別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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