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蘇小月帶來無妄之災,方笑雲還只能向她請教。只要挪開視線,甚至眨眼的時候,他便忍不住在心裡罵自己白痴,並且警告自己別被美色說迷。要知道,大眼睛出身名門,才十三歲,這要是傳出去,「小神仙」的名聲全毀了。可悲的是,每次方笑雲下定決心,抬頭望著那雙活靈活現的眼睛時,心裡便又生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愚蠢念頭。
反覆數次,方笑雲不禁懷疑蘇小月是否施展過某種魅惑法術,試圖操縱自己的心志。反過來又一想,這根本是無稽之談,且不說人家有無必要這樣做,假如真有,又怎麼能容許魅惑對象屢次清醒。
唯一說得過去的解釋:她和她的那雙眼睛,是自己的克星。
「膽子不小啊!敢這樣稱呼小王爺。」
蘇小月饒有趣味地望著方笑雲,眼神似乎包含欣賞,又仿佛嘲弄。
「小王爺有兩個名字,無忌和無過。猜猜這是為什麼?」
「為啥?」方笑雲懶得猜。
「因為小王爺有兩個,外人很難分清。」
「哦。」
「無忌,無過,一母同胞,連體而生。為將他們安全地分開,八王請來龍庭會三位長老,與王府供奉一起出手。事後三位長老境界跌落,此生不聞大道,其中一個僅過一年就隕落。王府供奉從此消失,再未現身。」
「......好傢夥。」除了驚嘆,方笑雲找不到話應景。
龍庭會由皇室開設,聖祖親自著人創建,三位長老的修為可想而知,在為小王爺分體之前,他們應該清楚做這件事的後果與風險,卻依舊做了,原因想必不是因為有捨己為人的慈悲心腸。至於那位王府供奉,肯定不是無名之輩,但他已經無所謂了。
僅此一項,便可表明八王權勢熏天。
他心裡胡思亂想,蘇小月繼續道:「對這件事,陛下起初很生氣,親自看過兩位小王爺,你猜看過之後怎樣?」
「肯定不是龍顏大怒。」方笑雲喃喃道。
「陛下只說了一個字:值。」
「值個屁。」方笑雲小聲嘀咕著。
「是不是怕了?」蘇小月問道。
「嗯。」方笑雲老老實實點頭。
關於小王爺,目前為止了解到的信息遠遠超出想像,方笑雲再怎麼鬼迷心竅也知道敬而遠之,而不是發瘋到履行那個狗屁誓言。
「知道怕是好事。」
蘇小月微微一笑,視線落在方笑雲腳下。
「火氣這麼大,當心會......放個火球來看看。」
「什麼?」
方笑雲抬起頭,再順著蘇小月的視線往下,看著那一圈乾裂、沙化的土地,才明白對方的意思。
「這個......」
「該不是想說不會吧。」
指尖隨手一彈,一顆斗粒大小的火苗漂在當空。
「我這個怎麼樣?」
「太神奇了!怎麼做的?」
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方笑雲從沒見過這樣的火球,確切地講是這種火。
它是冷的,卻能夠燃燒,它很小,卻無比純粹,它的顏色晶瑩剔透,帶著質感,仿佛一顆會跳動的紅寶石。方笑雲清晰地感覺到其中蘊含著強大火力,心裡的震驚無法用言語形容。
「想學啊,我教你呀。」細嫩的手指瀟灑一搓,跳動的火苗飄回掌心,水一般慢慢滲入肌膚。
「我的天!」釋放的法術還能收回?方笑雲目瞪口呆。
「來一個。」蘇小月鼓勵道,神情有點期待。
「我真不會」方笑雲苦笑著,難以控制心中失落。
同樣是低級法術,火球並不比纏絲、流沙等艱難,能學會別的自然也能用火。過去三年,方笑雲對此鑽研最多,練習最久,始終無法凝聚出火焰。
每每回想,方笑雲對密雲宗老人充滿怨念。他已懂得功法重要,既然自己無法修火,當初為何替自己選個明顯偏向火焰的「破日決」。
事有兩面,因為學不會用火、又知道火的威力,方笑雲才從老神仙那裡敲詐來這麼多火符,與赤魘一戰,他終於知道自己並非沒有天賦,正相反,他的元力天生帶有火力,非常適合引動火符。
經此一戰,方笑雲醒後偷空自查,驚喜地發現體內元力大大增加——也即是說,三年前到戰場的初衷有望實現,加上丹田小太陽的變化,他有理由相信,自己的資質已經突破。
早在蘇小月遇險前,方笑雲就已悄悄嘗試凝聚火球,結果竟然還是不行。
到底為什麼呢?
當前狀況不合適研究,方笑雲的心情極為矛盾,一方面他斷定這次有希望,另一方面,他很怕看到最終的結果。假如上天拒絕打開那扇門,方笑雲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堅持下去,會不會因此發瘋。
等蘇小月問到,方笑雲乾脆躺著裝死。
「試過幾百遍,總是不行。」
「他的身體存在缺陷。」
方笑雲講的是事實,心情不需要偽裝,旁邊還有蘇箐為證。最妙的是,剛剛那番發瘋使得元力幾乎耗盡,外人眼裡,方笑雲體內空空蕩蕩,縱然蘇小月也看不透徹。
「沒道理呀。」
大眼睛深深感到困惑,歡快的臉孔上沒了笑意。方笑雲望著心中又是一痛,險些忍不住把全部實情告知。
「蠢貨!留點心給自己吧!」
心裡拼命罵自己,方笑雲擺出灑脫姿態,「這是命,我早就看開了。」
「什麼命不命,別胡說八道讓人看不起。」
大眼睛不屑搖頭,青稚的面孔上浮現出可稱之為「桀驁」的東西,還包含著少許憤怒。此時方笑雲望著她,感覺像掀開一層面紗。
「要不過幾天再說?」他用商量的語氣道。
「也對......」
蘇小月伸手從地上抓起一把砂礫,秀氣的雙眉擰起來。
「你受了傷,就別為我操心了。」方笑雲忍不住提醒。
「姑姑受了傷?!」蘇箐大吃一驚。
「你怎麼知道?」蘇小月猛地抬起頭。
「蘇仙子,將軍有請。」
突兀、生硬的聲音打斷這邊的對話,親衛朝蘇小月施禮,視線轉向蘇箐與方笑雲。
「蘇姑娘,方統領,請一道過去。」
「我不......」蘇箐想拒絕。
「將軍有請,肯定有急事。先去吧。」
方笑雲暗暗鬆了口氣,一骨碌身站起來。
......
......
激戰過後,戰場上屍骸遍地,重傷者呻吟之聲不絕。待到追擊的隊伍全都消失,自臥虎崗東邊過來一支隊伍,開始有條不紊地打掃戰場。
方笑雲好奇地望著他們,微微有些出神。他發現這支隊伍全都穿著輕便衣物,當中有不少是女性,進入戰場之後,她們專門尋找並且救治那些身著玄甲的傷者,其次是那些可以挽救的馬,與此同時,一些強壯的男人撿起長矛,將敵軍傷者一一刺殺。
不留戰俘。
方笑雲暗自震驚。他注意到那些男子殺死戰俘後會用刀割下一隻耳朵,等把殘敵清理完畢,救治與殺人這些人回到臥虎崗前,此時大路當中早已擺好桌子,一隊玄甲軍人負責將傷兵和耳朵清點、計數、登記成冊。
「張大路,殺敵七人。這回乾的不錯。」
「謝軍爺誇獎。」
「胡家嫂子,那位兄弟傷重,麻煩你動作輕點。」
「曉得曉得,絕對不誤事。」
荒野的風帶著血腥氣,同時送過來隻言片語,方笑雲漸漸意識到那些正在打掃的不是軍人,看他們親車路熟的樣子,這樣做不是頭一回。
動員民夫打掃戰場,計數之後論功行賞,這樣做......藏兵於民啊!
軍與民的差別不僅僅在於是否懂得如何打仗,更重要的是克服對戰場的恐懼,使用民夫打掃戰場,目的顯然不止是為了節省人力。這些上戰場見過血甚至殺過人的民夫返家後,如遇到敵軍進犯,他們當中會有很多人敢於反抗,而不是一窩蜂逃跑。
久而久之,民間養成彪悍之氣,誰敢輕動。
思索著的時候,蘇小月與蘇箐都已上前,去和虎威、還有小王爺站在一起說話,方笑雲被留在身後無人搭理。他倒不覺得失落,心裡反倒有點巴不得如此。
傷者與敵軍清理完畢,打掃隊伍再次進入戰場,這回任務是收集物質。方笑雲注意到他們的分工依然很明確,男人負責把屍體分類,搬運重物,女人趕著幾輛牛車,車上拉著清水和棉布做的壽衣。
每名陣亡的將士都被清洗乾淨,換上嶄新的衣物,軍牌別在胸前方便識別。至於敵軍就簡單多了,身上有價值的東西扒拉乾淨,挖個大坑埋掉。
看到這些,方笑雲既震驚又為之嘆服,內心對玄甲軍的強大有了更深切的體會。
「方統領,方統領?」
親衛過來很不客氣地推一把,將方笑雲由沉思中驚醒。
「呃?啊!什麼事?」
「將軍在問你話。」親衛臉上很難看。
「呃......」
方笑雲連忙收攏精神,一邊尷尬撓頭。
「兄弟,將軍問的啥?」
「......將軍問你三把槍的缺陷是什麼。」
仿佛驚雷響在耳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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