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天大地大,娘家最大。
可這大的雪,被派去請娘家人的鄉房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請來一個舅,來代表整個娘家。
下葬的那天,天突然反了晴,厚厚的積雪化成了雪水,和著黃土泥,將秀延河染成了一條黃帶,和去年娶花子的天一樣,什麼都準備好了,可親戚都沒有來,禮生沒來,吹鼓手也沒來,唯一的親戚就是高志飛的那個舅。還好地皮沒有凍住,墓就選在了高家對面山坡下的一個凹地里,被翻出來的黃土在雪地里格外的刺眼,那些被太陽曬化了的雪水,讓拉著棺材的車一步三滑,散發著香味的柏木棺材上全是斑駁的黃泥水印子,玉通在前面,穿著道袍,背著桃木劍,手裡拿著羅盤,花子和杏兒緊跟著撒紙錢,高志飛和元龍喜拉著白號,白號後面是放著棺材的架子車,村里幫忙的男人們都戴著白號帽,等出了村口,將棺材停在路邊,全村的人都前來給高宗福送行,齊刷刷的跪在棺材前面磕了三個頭,這才在玉通的指引下起了車,朝墓地里去了。
一歲多的河兒被用一根麻繩栓在磨盤上,孩子還小,不能出殯,等送棺材的隊伍都走了,高老太解下麻繩,抱起河兒,站在大門口的樹下,望著那送葬的隊伍,慢慢的消失在雪地里,渾濁的淚水順著眼角淌了出來,頭頂樹枝上消了的雪水,滴在她花白的頭上,順治臉和淚水一起流淌。高志娟站在她的身後,目光呆滯的望著遠處,逐漸隆起的小腹讓舊棉襖變的有些不合身,高志飛記得高宗福臨終的囑託,沒有讓她戴孝,等葬了高宗福,高志娟也就要永遠的離開高家了。
棺材停在了墓地,玉通放好了羅盤,給墓的四方釘好了神楔,這是用木板削成的一小塊木板,上面用紅硃砂畫著符,釘在墓的四周,用來區分墓地和周圍的地,等一切都好了,就準備讓人抬著棺材用繩子放到墓穴里,高志飛和元龍喜等人都跪倒在泥地里,最後一次哭靈。就在這時,高宗壽、高志雲和高志燕三個人身著孝衣,手裡提著柳木棍,急匆匆的來到了墓地,高宗壽跪在最前面,兩個孩子去跪倒在高志飛的身後,先給靈柩上了三炷香,將自己屋裡準備好的祭品都擺到棺材前面,各自磕了三個頭,拄著柳木棍垂著頭,孝帽拉的很長很長,鋪到黃泥水裡,和泥土黏成一片。
高志飛沒有說話,高志雲一家在這時前來送靈,他的心裡覺得欣慰了很多,畢竟老弟兄兩個是一個親爹生的,打斷骨頭還連著筋。而高志雲也想,高宗福活著的時候奪走了他的幸福,可他們還是一個高家,在這個石家溝,高家是第一大家,他雖然恨這個大爸,恨不得讓他早一天死,可如今大爸是死了,可花子依舊是高志遠的婆姨,見了面還得叫一聲嫂子,高家不能沒了門風,不管是他家還是高志飛家。
高宗福的葬禮因為大雪天而顯得很草率,可人死了,在家裡不能放的超過三天,高志飛再有回天的本事,也沒法讓這幾天是個好天,草草的安葬了高宗福,高志飛和杏兒還有花子以及高志霞都戴上了重孝,三年內不能穿紅掛綠,不能嬉笑打罵,元龍喜說自己雖然不是高宗福的親兒子,可高家待他不薄,他也要戴三年重孝,高志飛說你的心思我也懂,可這不能,最後讓元龍喜為高宗福戴上一年的重孝,平日裡,不管是三七還是五七,元龍喜總要和高志飛一起去墓地里請靈,請回來再一起祭拜。
過完了七七四十九天,高家到墓地的路上都插滿了小小的三角小白旗,下一次請靈就要到過年了,那一場大雪很快就被消完,石家溝里除了少了一位老人之外,並沒有其他的變化。只是高志燕卻總是來找高志霞,一起照顧高志娟,每次來見了元龍喜,都喜子哥長,喜子哥短的叫,元龍喜也應著,這一年下來,他也將自己當成了高家的人,家裡大事小事,忙裡忙外一刻都不讓自己閒下來,高志燕說,喜子哥,你咋這能幹的,都不知道歇會。元龍喜說,俺的命都是你大爸給的,今格你大爸不在了,俺哪能不管。高志燕背著雙手,仰著頭,兩個大辮子在背後晃著說,是呀,救你的命,我還有份呢,那你那天也到我家去幫著乾乾活成不。元龍喜嘿嘿然笑著說,那成麼,你們老高家都是俺的救命恩人,給誰干都一樣。高志燕調皮的嘟著嘴對他說,那可不一樣,你看我大爸家裡大哥二哥都娶了婆姨,我哥還沒相呢。元龍喜聽了這話,默不作聲的繼續忙著手裡的活,高志燕說,我說的對吧。元龍喜應付她說對著哩,志雲哥的氣性太大了,脾氣要好些就好了。高志霞彎下腰,看著他手裡的活說,可不是,我哥急了誰都罵,上次志娟姐讓我給你偷獾油,我哥知道了,要不是爹攔著他,他早把我打死了。
元龍喜這才知道了獾油原來是眼前這個亭亭玉立的姑娘給他偷的,要不是那獾油,自己也就只有半條命了,照這麼想,他這一條命,高宗福給了半條,高志燕給了半條。他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收起手裡的活,回劉三的屋裡去,想到炕上躺一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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