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懶洋洋地說:「素班,你這麼大的阿贊,還至於跟一個小孩子動氣。」
鐵面淡淡笑:「小孩子?鬥法台上無大小,越是不起眼的人,鬥起法來越是心狠手辣。」
三舅正色道:「他是我外甥,聽說今天有局,哭著喊著要來看看。我可以保證他是沒入過門沒學過法術的局外人,保准不參與我們之間的爭鬥。」他回頭瞪我一眼:「到樓梯口去,離我們遠點。」
我臉色慘白,趕緊站起來,離開這個是非圈,往外面走。
素班冷笑:「誰知道這小子會不會在我們生死相搏的時候出手幫你。」
「那你說怎麼辦?」三舅皺眉。
素班說:「不管這人是不是你外甥,今晚鬥法他不能壞了規矩。」他說著從隨身的褡褳里掏出一樣東西,放在地上。那是一個黑森森的死人頭骨。我嚇了一激靈。
這東西一拿出來,包括三舅在內,竟然一時無人說話,氣氛冰冷到了零下。
「你什麼意思?」三舅說。
素班道:「讓這小子在我的域耶上發個血誓。」
屋裡陷入沉默,廢棄大堂靜得猶如墓地。我不知道血誓是怎麼回事,可看到三舅的面色,大概能猜出來肯定不簡單。
三舅沉默了片刻,回過頭看我,竟然說:「強子,照他說的做。」
我冷汗都出來了,連三舅都不保我了嗎。我顫巍巍地說:「三舅……」
三舅面目陰沉,突然發火:「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趕緊的,別磨嘰!」
看著地上黑森森的頭骨,我一時邁不動步,兩條腿發軟。
素班滿臉猙獰,嘿嘿笑著:「小子,你不用怕,只要我們在鬥法之時,你保持中立,誰也不幫,就不會觸動血誓。可如果你有所行動,血蟲反噬,會讓你的血液迅速敗壞,身上所有的孔都會往外滲血,生不如死。」
我頭重腳輕,轉過身要走,三舅大吼一聲:「強子,你不要給我丟臉,今日敢下這個樓梯,你我的情分恩斷義絕!」
我看著他,三舅面色凝重,陰沉得凝出水來。他咬著牙:「這是道上的規矩,既然到了這個大堂上,就不能這麼輕易走出去。」
能感覺到三舅此時緊張到了極點,他有些失態了。我知道,三舅不可能害我,他這麼做有他的意思。
我咬了咬牙,走了回來,蹲在那黑色頭骨前面,看著素班:「我該怎麼辦?」
素班笑了笑,「把你的手放在上面即可。」
我把手輕輕放在頭骨上,不敢碰實,這東西怪模怪樣,瞅一眼都能做噩夢。
也不知素班是怎麼把這玩意帶過境的,竟然沒讓安檢檢查出來。
我放了幾秒鐘,就要把手縮回來,剛有所動作,突然掌心一疼,我顧不得許多,抽著氣縮回手。這時候就看到,從頭骨下面伸出一個動物的頭來,這動物像是很小的蜥蜴,頭也就拇指蓋大小。我看看自己的掌心,咬出兩個不能察覺的傷口,洇出很淺的兩滴血。
我趕緊把血擦掉。素班把頭骨收走,放回褡褳里,笑著說:「這下我就放心了。」
我回到樓梯口,蹲在地上,抹去掌心的血,心想我這就算中降頭了?沒有感覺啊。知道沒那麼簡單,不能大意。
三舅臉色非常難看。我們爺倆相處時間不算長,但我能摸透他的脾氣,三舅這個人絕對睚眥必報,有仇不過夜。他現在越是隱忍,越是能感覺到他的怒氣越大,今天絕對不會善了。
三舅冷冷道:「開始吧。是單對單,還是你們兩個一起上?」
素班看了一眼鐵面,說道:「一個個上吧。一起上,就算奪了你的法本,我們之間還要起爭執。一個一個來有個好處,不行的就被淘汰,沒資格再要法本。」
三舅朗聲笑:「好!我就喜歡車輪大戰。」
素班捻著手裡的黑佛珠,說道:「鐵面老兄,要不然你先?」
這個建議明擺著讓鐵面吃虧,可鐵面似乎渾然不查,點點頭說:「那我先來。」
三舅微微正身,面向鐵面,兩人互相看著。
鐵面伸出手掀開帽子,露出廬山真面目。我在後面看得心驚肉跳,這才明白為什麼此人叫鐵面。
他的臉上覆蓋著一層鐵面具,冰冷無比,怪誕冷艷,泛著深青色。他的目光透過面具上的兩個孔射出來,極其犀利,像是刀子一樣。
「想怎麼個比法?」三舅說。
鐵面道:「我用我擅長的,你不服氣。你用你擅長的,我不服氣。莫不如咱們就取個中間地帶。」
三舅等他下文。
素班真是討人厭,笑眯眯看著,敢情沒他什麼事了,他竟然從包里掏出一個蘋果,咔哧咔哧啃著,湯汁灑在褲子上,也渾然不覺。
鐵面道:「安冬,你師從緬甸龍婆坤。龍婆坤大師擅長誦經超度亡魂,又以安撫人心為能。你是他的徒弟,想必這一手已經練到境界了。」
三舅不耐煩:「你到底想幹什麼,劃出道來。」
鐵面說:「今日你我賭注,算是給眾人來個開胃菜,不宜見血,不宜慘烈。莫不如這樣,我們選定一人,我利用鬼迷之法,使他精神惶惶,神志不清。而你用師門的方法,讓他重新恢復神智,你看如何?」
三舅笑笑:「聽起來倒是有點中國古代文斗的意思,不見光不見血,比較溫柔,還不錯。可我們兩個拿誰來做這個試驗,拿這個胖子……」他用手指素班。素班大怒:「你們鬥法少把我扯進來。」
三舅攤開手,表示沒辦法。
鐵面說:「這個主意是我出的,我自然已經想好了,就借你外甥一用。」
他這話一出,三個黑巫師同時把目光射過來,一起投到我的身上。
我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明白怎麼回事了,暗暗叫苦,趕忙擺手:「我不行。」
三舅道:「我外甥剛才已經下了血誓,不能摻和我們之間的爭鬥,找他不合適。」
素班在旁邊哈哈大笑:「沒事沒事,放心吧。我下的血誓是這樣的,他不能參與咱倆的爭鬥,只限於你我之間。至於你們之間鬥法嘛,他加不加入無所謂。」
三舅氣得臉色通紅,鐵面也在微微側臉看著素班,目光如刀,看樣子就連他也不齒素班的為人。
鐵面看向我:「小朋友,你放心,我和你舅舅之間鬥法,不會要你的性命。我讓你意亂神迷,最多就是喪失意志。如果你舅舅贏了,他自然會叫醒你,他如果認輸,我也不會坐視不管,肯定會讓你恢復常態。」他頓了頓:「而且我答應你,如果你同意讓我們施法,我就會給你的朋友解降。」
我一聽心思活了,其他先不說,最起碼張宏有救了。而且鐵面這個人,不像大奸大惡之徒,說話不多,很是沉穩,應該值得信賴。
還沒等三舅說話,我說道:「行,我答應你了!」
三舅皺眉,既然我已經答應了,他也不便在說什麼。
鐵面讓我移步到他們三人的中間。素班靠著後面的牆,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們。
三舅和鐵面相對而坐,中間相隔了大約兩米的距離,我盤腿坐在他們中間。
鐵面沉聲道:「小朋友,我要施法了,你且坐穩。」
我深吸口氣,不敢去看他,閉著眼,心跳加速。
我聽到細細密密的誦經聲,這是鐵面在念咒。念的什麼聽不清楚,聲音低沉,曲調和節奏很怪異,像是古老山歌,很好聽。
我沉醉其中,迷迷糊糊的,很是受用。
數秒之後,我除了困意十足,沒有其他感覺。這就是鐵面的鬼迷之法?一般般吧,哪有什麼效果。我緩緩睜開眼,等看清眼前的一切,突然一股冷意泛遍全身,差點沒摔在地上。
我還在三樓的大堂,房間裡陰沉沉的,陽光難入。但是四周空空蕩蕩的,包括三舅在內,三個法師竟然無影無蹤,不知什麼時候走了。
我擦擦眼,在地上又坐了一會兒,周圍靜的落根針都能聽見,三個人確實不在了。
我又等了片刻,從地上爬起來,走到窗戶邊往外看。
外面依舊是大白天,日頭高懸,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樹林,植被茂密,樹蓋遮天蔽日,再往遠看,竟然看到翠綠色的山崖,並不險峻,沒有斷崖那般決絕。
我喉頭動動,咽下口水,此刻日頭曬著,卻有種心底升起的涼意。我竟然不知不覺的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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