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瓜,快劃,快划水!」葛壯突然對著我大喊,江里漲潮的水聲一陣陣的,幾乎蓋住了他的吼聲。
我正覺得奇怪這死胖子怎麼這麼害怕,立馬就看見棺材出水的地方,居然捲起了一個紅色的血渦!
江水劇烈翻騰,變成了一灘冒著膿血的深潭,氣渦越來越大,好似一張怪物咧開的巨嘴,試圖將漂出水的棺材一口吞下去!
我被那個大水渦嚇得夠嗆,葛壯卻一把搶過了船鎬,大喊道,「別愣著,趕緊劃啊,這麼大個水泡子,小船卷進去肯定得炸了龍王廟!」
江面上討生活,禁止說「沉船」兩個字,「炸了龍王廟」也是一種替代的說法。
在長江里生活久了,我也識得很多門道。
長江看似平靜,可水下暗流涌動,潛藏著無數暗礁,亂風坡狹長迂迴,亂石無數,暗流沖刷石壁形成的大水渦子,就算一頭大枯牛陷進去也游不出來!
葛壯沒見過這麼大的漩渦,嚇得臉頰泛青。他話音剛落下,亂風坡也颳起了「呼呼」的風聲,就連籠罩江面的白霧也變深了一些,白霧鎖江,就跟下了陰間似的。
我被冷風一吹,不自覺打了個冷顫,啥都不敢去想,抓著船槳拼命搖。
尖刀峽江水本來就急,棺材出水捲起將近半米高的浪頭,拍在船上,晃得我們腳下不穩,全都跌向了船板。
我被船身一晃,差點又掉進水中,雙手死死抓著船舷,耳邊卻傳來葛壯的驚呼,「小南瓜你快看!後面,臥槽……你後面!」
我給他整蒙了,下意識回頭去看時,發現那個血紅色的氣渦居然開始移動,瞧那架勢,分明就是沖我們追來的!
「該死的,牛二下了水,不會被龍王爺看上了要找他當女婿吧,幹嘛這麼緊追不放啊!」葛壯怪吼一聲,扭著大肥屁股飛快掌舵,讓小船偏離原來的軌道。
我覺得這龍王爺未必是衝著牛二來的,便指了指江面上飄起來的那具大紅棺材,說胖子,這棺材裡睡的該不會是龍女?咱們不該把它撓起來啊!
「是龍女,你特麼敢下去親嘴兒不?」
葛壯大臉盤子直晃,臉上橫肉成堆,咬牙說奶奶的,胖爺我就不信了,尖刀峽大風大浪我都見慣了,龍王爺敢和咱們搶食,明天我就下個絕戶網,搞死它萬子千孫!
「別瘠薄淨說大話,趕緊划船!」我在他大肥屁股上掐了一把,跳起來晃動船槳,使出了吃奶的勁兒!
大水真沖了龍王廟,以前撈屍我可從來沒見過這麼嚇人的陣仗!
拍打在船頭上的水浪逐漸加重,亂風坡里的狂風呼呼吹卷,好像提前進入了嚴冬,嗖嗖的冷風如同刀板,颳得我臉頰生疼。
我和葛壯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船拖上了正軌,在回水灣待了十幾年,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湍急的水流,也沒見過這麼猛烈的大風,嚇出一頭冷汗,趕緊和葛壯撐船,下了死力氣,將小船駛出了亂風坡。
「奶奶的,老羅說的忌諱果真是有道理的,那地方邪氣重,怕是龍王爺的夜壺灑了,不然哪能湧出這麼大的浪?」
好不容易把船駛出亂風坡,葛壯一邊撐船,一邊晃著大臉盤子說,「要不,咱回去之後給龍王爺上上香,好好找他說道說道,這回水灣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地盤,你說是不?」
我罵了一句,死胖子你特麼把船撐好,別淨整些有的沒的,當心龍王爺整上來找你!
說也奇怪,我倆剛把小船劃出亂墳坡,那冷風就見小了,江上大霧漸漸散去,水流也漸漸平緩下來。
我和葛壯都急忙穿上褲子,免得被受在外面的瞧新鮮的大姑娘看見,「漏了底」,可別新鮮勁沒看著,看見一雙鳥在亂蹦,以後我倆可就成了牛子溝特大號的流氓頭子了。
「我說小南瓜,哥們這回從龍王爺嘴裡爭食,也算是轟轟烈烈的大事一件,都夠吹一輩子牛波咿了!」
這孫子一回到熟悉的地方,難免又開始嘚瑟,嘟囔著厚嘴唇,肥肉成堆,表情賤兮兮的。
我說怎麼的,還想讓縣裡給你配上一面錦旗?
葛壯撇嘴說什麼錦旗表彰,都沒有五位爺爺來得實在,只要這幫爺的頭像一天還印在人民幣上,那就是我親爺爺!
9年還未發行新鈔,軟妹幣上齊刷刷印著五個老人頭,這死胖子天天對著鈔票吆喝「爺爺」,聽得我耳朵都膩了。
小船上載著牛老二的屍首,屁股後頭還掛了一根尼龍繩索,大紅棺浸泡在水裡,隨著小船晃晃悠悠地飄回回水灣。
剛到地方,牛子溝就是一陣敲鑼打鼓,村長領著一幫吹著嗩吶的村民上來,又是握手,又是表達慰問,在我和葛壯肩膀上拍了拍,說你們真是為社會主義造福的好同志。
葛壯臉上肥肉成堆,笑得把眼睛眯成一條縫,說村長,別整那些虛的,兄弟們出生入死,還不都是為了瞻仰我那五位爺爺的光榮?
村長呵呵笑,說不急,你那五位爺爺都在上供的紅布里裹著呢,一準沒差!
村民上床抬走了屍首,這嗩吶並不是對著我和葛壯吹的,牛老二屍體剛被放上草蓆,幾個莊稼漢便找來「挑頭」,用拇指粗的尼龍繩裹上了蓆子,喊著號子太近牛子溝。
牛嬸哭哭啼啼地跟在草蓆後面,一邊哭,一邊灑黃紙,村民排成一個隊伍,將護送屍體回村,那場面著實有些熱鬧,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村民都都來為牛老二送行。
倒不是牛老二人緣好,村民都愛戴他,實在是這哥們死後不讓人省心,半夜總喜歡爬上崖尖唱山歌,把這一村只老老少少嚇得夠嗆。
現在大家集體為他送行,把這爺伺候舒服了,風風光光上路,自然也能免去許多麻煩。
村長仁義,說好了五千大洋,一個子都沒落下,我和葛壯分了錢,一陣歡天喜地,這才想到從亂風坡裡帶出的大紅棺材還在水面上浮著呢。
葛壯將自家「五個爺爺」都用紅布包好,小心翼翼伺候進褲、襠,拍了拍大腿根,擠出兩隻小眼睛,笑嘻嘻地說小南瓜,村民回去給牛老二發喪,咱也不能閒著,動手先把那棺材拖起來,我看那棺材都不曉得浸泡多久了,卻一直浮在水上,怕是上好的楠木,能換不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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