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是稍晚一些的時候來到了心語網吧的。
難得他只跟著路明非來過一次就記住了路。雖然昨天晚上他和路明非已經說好了下次再一起來,但是他想了一下,還是決定不打算把路明非牽扯進這件事情中來。
他不知道在葡萄牙的時候,路明非和卡塞爾學院就已經有了接觸。他只是覺得卡塞爾學院是他自己的執念或者心魔,是他一直想追尋那個男人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
路明非願意幫助他,他其實挺開心的。但是他不想把自己的人生和別人的人生強加關聯,這是他自己的路。
糊滿遊戲海報的門「吱呀」一響,楚子航提著包,徑直走到了網吧的前台。
其實老雷的長相還挺好辨認的。儘管他此刻懶散的模樣和照片裡那個充滿精氣神的少年有所區別,但是那雙小眼睛的特徵很明顯。和那雙小眼睛對上視線的一瞬,楚子航這才意識到,他之前和老雷其實是見過的。
仕蘭中學校慶的時候老雷也來過學校,兩人曾有過一面之緣。
老雷也愣了一下,身為仕蘭中學論壇的管理員,他對這個經常在論壇刷屏的男生當然並不陌生。更何況酒德麻衣還曾經請他調查過楚天驕的事。
不過驚訝的情緒旋即便悄然流逝,老雷又恢復成了那副吊兒郎當的表情,頭也不抬地說道:「上網的話兩塊錢一小時,會員的話充五塊送兩塊,充十塊送十塊。」
楚子航搖頭:「我不是為上網來的。」
「嗯,我看你也不像是為上網來的。但圖書館跟這可不在一條路上。你得先從網吧出門右轉直走到大路上,然後再」
老雷的話忽然停住了,像是視頻播放到了一半之後就被人按下了空格鍵暫停。因為他看見楚子航從包里拿出了幾張紙,那是他的學籍檔案。
「你從哪裡拿到的?」老雷挑起眉頭,問道,「偷東西可不是好學生該有的行為。」
「明天我就會放回去的。」楚子航說道,「我只是想知道一個地址,或者告訴我,怎麼樣才能加入你們。」
「不好意思,你在說什麼?我聽得不是太懂。」
「要我直說麼?」楚子航直接挑明,「卡塞爾學院。」
「」
話音落地的瞬間,兩人間忽然陷入了沉默,網吧嘈雜的聲音被兩人完全屏蔽。老雷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著楚子航。楚子航也看他。兩個人都沒眨眼,時間的流速在這一剎那間似乎被放緩。
眼見氛圍一直沉默著。楚子航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率先開口說些什麼,以表誠意時,老雷卻忽然公雞似的「喔」的叫出聲來,接著捂住眼睛。
「喔喔喔靠他媽的!菸灰飄到老子眼睛裡面去了!」
楚子航:「」
看著老雷手忙腳亂從櫃檯里摸出一包濕巾擦眼睛的動作,楚子航忽然想起來,那個男人好像也經常有這樣脫線的行為。
莫非能去卡塞爾學院的人都要神經夠大條才行?
這麼看來,路明非倒確實比自己更適合加入卡塞爾學院。
老雷拿著濕紙巾擦了半天眼睛,又瘋狂眨動,逼出兩滴眼淚。菸灰掉到眼睛裡面是假,他在楚子航的那雙眼睛的注視下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巨大壓力才是真。
只不過他堂堂一個執行部專員,被一個還沒加入學院的毛頭小子盯得繃不住了,這說出去多少有點丟面子。所以才找了個藉口迴避楚子航的視線。
他沒好氣地把濕紙巾扔進垃圾桶,抬頭看楚子航:「你怎麼知道卡塞爾學院的?你爸跟你說的?」
「你認識他?」
楚子航立刻問道,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好幾個當量。
周圍人的視線都齊刷刷地聚焦了過來。
老雷被下了一大跳,一邊朝他招手,一邊壓低聲音:「瘋啦?你吼那麼大聲幹嘛?」
「不好意思。」楚子航也意識到了剛才自己的失態,面露歉意地說道:「我情緒有些激動。」
這是那個雨夜之後,那個男人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下,他的一切都被那場大雨徹徹底底沖走,就好像從來沒出現在過這個世界上一樣。楚子航有想過問一下自己的媽媽,但是每天看到媽媽沒心沒肺醉醺醺的樣子,想了想之後覺得還是算了。
理由跟不想讓路明非摻和進來是一樣的。媽媽也已經有了新的人生,這是他自己的路。
然而老雷卻主動提及了那個男人。他追了好幾個月,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男人的影子從自己的面前閃過,這叫他怎麼能夠壓制住自己的情緒?
「說實話,不認識。」老雷聳了聳肩,「但是你爸應該也是從卡塞爾學院畢業的。」
老雷是資深的黑客。當初酒德麻衣要他調查楚天驕時,他首先就入侵了楚子航的電腦,自然也發現了楚子航也一直在尋找楚天驕的下落。
其實學院是有嚴格的規定,不能隨隨便便將混血種世界的信息暴露給普通人。但是楚子航是自己找上門來的。雖然老雷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找到的自己,但是他想了想,覺得這應該也不算自己主動暴露得。
而且楚天驕的血統是「S」級。楚子航是他的兒子,那麼他的血統應該也在A-B級之間,卡塞爾學院應該也有計劃接觸他。
既然他已經找到了自己,那麼自己稍微給他透點底,應該也沒什麼大礙。
好不容易看見的那抹影子又「咻」的一下從指縫間溜走。楚子航沉默了一下,問道:「你能告訴我地址麼?」
「就算知道地址你也進不去學院啊」
抬頭的瞬間,老雷驀地看見了楚子航臉上認真懇切的表情,忽然嘆了口氣:
「地址我不能告訴你。但是眼下確實有一個機會,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
蘇曉檣打著雨傘,在一片輕派細落的雨霧中跑過。金黃的枯葉被她帶過的風輕輕吹開。走出好遠之後,她還回過頭來,和遠處的路明非揮手告別。
「明天見。」她擺著手臂,大聲喊道。
她的聲音跟水珠一樣,輕輕落在冬雨的霧裡。
煙雨朦朧,正是早冬寒風景致,枯葉紛飛似雪。
2006年的11月,很多事情都還沒有結束,很多事情也都還沒開始。
只是時間仍在緩緩逝去。它像一條不可阻擋的河流,恆定地向前流動著。沒有任何障礙物能夠阻攔它,也沒有任何東西能使它的前進產生絲毫偏離,它仍在使該來的一切湧來,該去的一切流去。
這一年,路明非上了高一;源稚生加入了卡塞爾學院;橘政宗成為了蛇岐八家的大家長,終止了源氏重工和蘇氏能源集團的全部合作,將所有的重工設備都用於開鑿紅井之上。
凱撒開著他的那輛布加迪威龍跑在義大利蒙扎的賽道上。因為一點點偏離計劃的意外之因,他並沒有像命運指引的那樣,在蒙扎這個賽車之都遇上家族為他安排的命定之女。
諾諾則在普倫斯洲際酒店的餐廳里和一塊很難切的牛排作鬥爭。她的右手邊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如果她此刻低頭往樓下看一看的話,剛好會看見曼斯和施耐德兩人走出酒店大門。她就這樣和她未來的導師曼斯·龍德施耐特擦肩而過。
陳雯雯哼著歌,在自己的房間裡寫著最新一章的。
楚子航打著傘,站在普倫斯洲際酒店對面的馬路上,隔著朦朧的雨霧,看著那個帶著可怖的面罩的男人拉著輪椅在人行道上蹣跚前進。
這場相遇比命定之中的提前了整整一年。或許是因為下雨的原因,街道上來往的人很少。楚子航站在斑馬線的紅綠燈下,手裡提著裝有雷蒙德檔案資料的單肩包,注視著施耐德,而施耐德顯然也注意到了馬路對面的這個孩子。
紅綠燈閃爍、循環,兩人孤獨的目光穿過寬闊的四車道,就像兩匹獨狼相遇。
施耐德摸了摸大衣里裹著的那把伯萊塔手槍,最終還是輕輕的嘆了口氣,向楚子航招了招手。
楚子航提著手提包,穿過斑馬線,來到施耐德的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
「楚子航。」
「楚子航你知道我的身份麼?」馮·施耐德問道。
「知道。」楚子航點了點頭。
施耐德垂下目光,審視著楚子航。他沒有問楚子航究竟是怎麼找到自己的,很多事情其實不需要問,也不必知道答案。
「你的目光很奇怪你眼睛裡面有什麼東西?」
「我帶了美瞳。」楚子航如實答道,「我的血統覺醒還不久,現在還不能夠很好地控制我的血統,有時候會無法控制的激活黃金瞳。」
施耐德命令道:「把你的美瞳摘下來。」
「是。」
楚子航取下眼睛裡面的美瞳,抬頭的瞬間,施耐德看見了一雙點燃了火焰的金黃色眼眸。原來他剛才就是被這雙眼睛逼到無路可退的。
「你現在讀高几了?」
「高二。」
「高二。嗯,現在加入我們還早了點。」施耐德緩緩開口,「不過我記住你的名字了,楚子航。如果一年之後,你還確定想要加入我們的話,我會再來找你現在你先回去吧。我也馬上要坐飛機離開這座城市了。」
「是,教授。」
傘下的楚子航無聲地向施耐德行了個點頭禮,對視片刻後,楚子航提著單肩包越過斑馬線離去。身影隱沒在了冬日迷濛的雨霧當中。
曼斯提著行李箱後知後覺地趕來過來,出門的時候有一件行李忘記拿,他剛才回頭去取了。
「走吧走吧。」曼斯叼著雪茄,看著施耐德的頭偏向一側,一愣,開口問道:「你在看什麼?」
施耐德搖了搖頭。
「什麼都沒有在看下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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