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楚子航豁然起身,「你就這麼把報告交給源稚生,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嗎!?」
「有意見的話,你自己成立一個小組,在座的誰願意跟著你,你都可以帶走。」愷撒面色不變的冷聲道。
「這個時候源稚生和上杉越要是起衝突或者出現意外,我們所有的計劃都會被打亂!」楚子航這時候也不再顧忌什麼人情和面子了,緊盯著愷撒沉聲怒喝。
愷撒亦是面色陰沉的盯著楚子航,兩人視線交接處仿佛有雷火迸發。
「師兄,老大,別別激動啊!」路明非小聲的勸道。
「閉嘴!」
「你別管。」
愷撒和楚子航同時呵斥道。
芬格爾急忙夾著路明非退到一邊,捂著他的嘴低聲說:「讓正宮上吧,你個渣女就別插嘴了。」
結果夏彌和陳墨瞳只是手挽手的看著各自男朋友相互怒視,好像沒發現屋內一場大戰已經箭在弦上了。
咚咚咚!
敲門聲適時響起。
路明非急忙撇開芬格爾去開門。
果然是單獨留在另一間包廂的繪梨衣悄悄摸了過來。
繪梨衣抬起小本子,上面寫著幾個大字:是找到我和稚生哥哥的父親了嗎?
她看起來面色依舊淡漠,眼神里也沒什麼期盼之類的感情。
但路明非知道,若不是真的在意,以繪梨衣的性子即使聽到了也不會專門跑過來詢問這件事。
路明非想要說些什麼,可回頭看到愷撒和楚子航那邊馬上就要擼袖子開幹了,急得他額頭直冒汗。
誰打嬴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節點他們絕不能自己家先一步內訌,否則讓赫爾佐格那老賊知道了,怕不是嘴都要笑歪了。
這一世,楚子航因為前期被困所以沒機會和愷撒並肩作戰,兩人現在還停留在學院裡死對頭的狀態,楚子航是有上一世記憶所以一開始才會退一步喊愷撒隊長,但他的脾氣就是對事不對人,一旦正事上發生分歧,恐怕誰來都不好使。
愷撒自不用說,路明非相信他這麼做定然不會是毫無道理的胡來,但這位貴公子的驕傲幾乎比他的命還重要,就算楚子航不是單純的挑戰他組長威嚴,恐怕他也是無法接受的。
最急人的是,這兩位大哥的正宮女友,竟然還是兩個樂子人!
都火燒眉毛了,夏彌和陳墨瞳卻還在那手挽手的竊竊私語,時不時的還嬌笑兩聲
就在路明非又要硬著頭皮開口時,楚子航先一步說話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楚子航盯著愷撒問。
「我有必要和你解釋嗎?」愷撒冰藍色的瞳孔里隱有火煙。
「愷撒!」楚子航怒喝。
「楚子航!」愷撒同樣怒喝。
啪!
陳墨瞳和夏彌整齊的拍手,隨後手拉手的起身,竟然是要走了。
「不是,師姐,小師妹,你們倒是勸勸啊!」路明非急得跳腳。
陳墨瞳卻彈了個響指說:「男人,有男人的交流方式。」
夏彌也頗為贊同的點點頭:「我們強行勸開,只會導致之後關鍵時刻爆發更大的衝突。」
「不是那就真放著他們打一架!?那邊赫王將還沒弄死呢,我們兩員大將先打個你死我活,這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路明非崩潰抱頭。
「吶,成熟男人當然不會靠武力讓對方信服咯。」夏彌說。
陳墨瞳打開門,剛好看到那貴賓電梯升了上來,隨後拉起繪梨衣說:「我們先走,給他倆留個談話的空間。」
電梯門洞開,穿著小馬甲的侍者躬身推著餐車走出:「陳小姐,您預定的62年大摩。」
「說實話,我都有點想嘗嘗了,62年的大摩,一杯堪比黃金了。」陳墨瞳咂咂嘴,「送進去吧。」
夏彌拉了一把路明非說:「走吧,兩位師兄。」
隨後她又挽起繪梨衣的胳膊,柔聲細語的勸道:「妹妹,先走,姐姐一會兒和你詳細說。」
包房清空,侍者送完酒立刻就低著頭急匆匆的離開了,就連他也感覺到了前方兩個男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勁。
楚子航平復了一下心緒,儘量讓自己語氣顯得不那麼生硬:「我只想知道你這做的原因和計劃,這樣我才知道接下來怎麼配合你。」
就算沒有上一世的記憶,楚子航也不會主動和愷撒動手,他一直是個足夠理性的人,事情已經發生,他只想知道原因和接下來怎麼做。
只不過他能在話語間退讓這麼多,確實是因為上一世的記憶以及這一世經歷這麼多之後的改變。
愷撒也不是單純的中二蠢貨,即使再想和楚子航一較高下,他也知道,不能是現在。
他略顯冷淡的一笑,隨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坐下:「看什麼?想喝自己倒去。」
「我可以告訴你之前去找上杉越發生了什麼,但事情我已經做了,我不會後悔更不會道歉,你不爽的話」愷撒搖晃著杯中冰球,「要麼打趴我,自己來當隊長,要麼自己做你想做的事情去。」
楚子航沒有倒酒,只是沉默的在他對面坐下。
「說起來」愷撒輕抿了一口酒,「他的拉麵也就一般吧。」
——
這是個陽光和煦的下午,東都國立大學的后街學子們來來往往,天氣雖沒有前段時間那麼炎熱,但青春靚麗的女孩們依舊大方自信的穿上了熱褲、露臍短袖,滿大街都洋溢著活力四射的青春荷爾蒙。
老師傅坐在拉麵車的頂棚下叼著煙,瞪著渾濁的老眼欣賞前方美景,時不時的還會大聲的與女孩們笑著打招呼。
「哎喲,這不是明日奈嗎!?這白皙的皮膚可別曬傷啦,要不要來坐下吃碗麵,順便躲一下太陽啊!」
「咦!織姬醬,越來越豐滿啦!要小心,我看到好幾個臭小子都在盯著你哦!特別是那個黃毛小子!」
「哦哦,這不是園子大小姐嗎?這個小伙子練空手道的嗎?很帥啊,不過還是你上次帶來那個穿白西裝的男孩更清秀,嘴還甜!」
女孩們也嬌笑著和老師傅揮手打招呼,有的會佯裝發怒,但最後也還是會被老師傅三兩句話給逗得嬌聲輕笑。
「這是披著校長皮的副校長吧?」愷撒和陳墨瞳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他不自覺的眉頭微皺:「整個一沒發福的老淫賊啊!」
陳墨瞳戴著鴨舌帽,紅髮紮成丸子頭藏在了帽子裡,她打量了一會老師傅後低聲說:「就是他,而且他應該已經聽到你的吐槽了,我看到你說老淫賊的時候他眉梢抽動了一下。」
愷撒一驚,壓低聲音說:「我們和他相隔快一百米,這街上人聲鼎沸,就算是我,不開鐮鼬也不可能在這個距離聽清別人說什麼。」
「你覺得他是正常人嗎?」陳墨瞳翻了個白眼。
「也是。那走吧,我們去會一會這位」愷撒也壓低了自己鴨舌帽的帽檐,「前任的皇。」
可他和陳墨瞳剛剛準備跨過長街,抬眼就看到了老師傅不知何時已經起身,正笑眯眯的越過人群看著自己和陳墨瞳。
「兩碗豚骨拉麵,我的拿手好戲。」老師傅將拉麵端上小桌後坐下,看向愷撒和陳墨瞳問:「不像是家族的人,那就是昂熱那老傢伙的學生了?」
「愷撒,卡塞爾學院三年級生。」
「陳墨瞳,卡塞爾學院二年級生。」兩人簡單的做個了自我介紹。
老師傅點點頭,隨後微微偏頭看向陳墨瞳,蒼老的臉上隱隱藏著好奇。
「咳咳。」愷撒略有些不滿的輕咳兩聲,心想這貨怎麼比副校長還要肆無忌憚?
副校長也只會在昂熱離開的時候才會偷偷停課,拉著全校女生舉辦泳裝選美大會,這老賊更過分,直接明著來,當著別人的面這麼打量直勾勾的盯著別人女朋友看。
這是什麼瀛洲特色嗎?
「哈哈,小伙子別誤會,只是這女娃子確實有些像」老師傅眼裡隱有懷念之色。
愷撒已經決定了,如果他敢說陳墨瞳像他的某個前任大媽,那麼自己就當場把面扣在他腦袋上,才不管他是不是什麼皇或者人形巨龍。
「像我母親。」老師傅嘆息一聲。
「哈?」
「噗!咳咳咳!」
別說愷撒了,這下連陳墨瞳都沒繃住,一口面嗆了出來。
「哎喲,哈哈哈,別介意,許是我老眼昏花了。」老師傅拿過紙巾遞給陳墨瞳,笑著搖搖頭:「說說吧,你們校長那老賊才找過我,你們又來,這次又是什麼事情?」
本來他是想請兩人吃碗麵,然後就嚴聲厲色的讓兩人離開,也算給昂熱面子先禮後兵了。
但他看到陳墨瞳的一瞬間,確實恍惚看到了那個在教堂昏黃燈火里,穿著修女服為他講故事的母親,於是他便怎麼也冷硬不起來了。
或許是才和昂熱講完母親的故事,所以有些想她了吧,上杉越這樣安慰自己。
「您,就是前任蛇岐八家的皇,上杉越先生吧?」愷撒一邊拌麵一邊說,「其實我們這次來有兩個目的,第一是想請問您是否知道校長去了哪裡?」
「你們校長,問我?」上杉越花白的眉毛彈動,「我只是告訴了他蛇岐八家的往事和最後一個皇的往事而已。」
「但我不想再說第二遍了。」
愷撒放下空碗說:「最後一個皇?您怎麼能確定呢?」
上杉越正欲說話突然看到愷撒面前的空碗,他愣了一下立刻低頭去看地上,緊接著又愕然的抬頭看了看愷撒。
就兩句話的功夫,小伙子你是動漫人物嗎?
吃這麼快!?
「哦,委實說雖然味道不及我家的私人瀛洲主廚,不過也還不錯。邊吃邊說話,在我們家是不禮貌的,所以我吃的快了些。」愷撒攤手解釋道。
他放下筷子優雅的擦了擦嘴說:「我親眼見到了一個超級混血種,按照學院的理論,這種血統純度的傢伙早該變成死侍了,可他沒有。」
「他的言靈甚至超過了我學院裡某位S級的怪胎,是序列號91的王權。」
「更別提他還有個漂亮的妹妹,所使用的言靈甚至都不曾被記錄在教科書里,這樣的混血種,除了你們瀛洲白王血裔所謂的『皇』,我想不到還有其他來路了。」
上杉越面色肅然了起來,壓低了聲音問:「你說真的!?」
「是的。是我們兩人親眼所見。」愷撒看了眼陳墨瞳說。
陳墨瞳在游去周家接應漁船的途中,看到了繪梨衣和夏彌聯合施展的言靈領域,只不過她並不知道那其中也有夏彌的份,只當全是繪梨衣一人所為。
「根據古籍資料,我們大概確定了叫繪梨衣的女孩,使用的言靈是審判,言靈周期表里序列號是111,絕密。僅次於能引起核爆的萊茵。」陳墨瞳點點頭說,「那個領域展開時,就好像是神明降臨。」
「近千屍守,幾乎被她一人所殺。」
即使現在回想起那九頭冰龍於海面升空絞碎龍形屍守的場景,她依舊覺得遍體生寒。
一言之下,封凍近兩公里的海面和成群屍守;凌空揮刀,所有被領域裡的屍守幾乎無一生還。
這已經超越了人類所能理解的範圍了。
「你們先等一下。」上杉越急忙起身在拉麵車上掛上了打烊的招牌,笑著送走了幾個正想來吃麵的學生。
隨後他再度坐下,眼神已經變得肅殺冷漠:「這不可能,我作為皇的時候雖然家族安排了很多女人和我結合,但她們都沒有懷孕,我一直都有做避孕措施的!」
「皇血早應該在我這裡就斷絕了!我也是為此才決心斷情絕欲的!」
「那你還調戲女學生?」愷撒問。
「小電視下面還藏著帶顏色的DVD?」陳墨瞳瞟了一眼旁邊桌上的小電視和電視機下方藏著的碟片。
上杉越老臉微紅,被兩個能喊他曾爺爺的孩子發現自己看簧片,饒是他也有些臉上掛不住了。
「正常人,不做看看不行嗎?生理需求,不滿足會得心理疾病的!」上杉越撓撓頭辯解道,「可我真沒有」
「難道是由衣生的嗎?」
愷撒愣住了:「由衣是什麼玩意兒?」
「千代子?多鶴?」上杉越有些慌亂的摩挲著花白的眉毛,「查到他們母親了嗎?總不會是富枝或者芳子吧?我記得和她們那個的時候,一直有嚴格避孕的!」
愷撒實在後悔剛剛那麼快就把面吃完了,早知道就該先留著,然後全都扣在這淫亂的老王八蛋頭上!
「這就是你斷情絕欲的生活啊!?剛剛還說沒做只是看!那由衣、千代子是什麼?是你DVD里的女主角嗎?你的言靈難道是看著誰發情,誰就會懷孕嗎!?」愷撒憤怒的低吼,「還斷絕皇血,你找富枝和芳子總不會只是蓋著棉被純聊天吧?還是脫光了在溫泉池裡坦誠相待,誦經念道啊!?」
他最痛恨的就是這種人,總會讓他想起自己那個不負責任的種馬老爹。
而上杉越某種程度來說甚至比他的種馬老爹還可惡,龐貝至少表里如一的種馬,上杉越看起來似乎是打著斷情絕欲的旗號,實則暗地裡彩旗飄飄,旌旗不倒啊!
「不是,我孤苦無依的老頭子就不能有點夜生活嗎?而且大多數時候,我只是去居酒屋裡喝酒聊天,排解一些老年人的寂寞!就算」上杉越色厲內荏的頂著老臉,越說聲音越小:「我肯定是做好防護措施的,絕不可能」
「前兩天我還去看過芳子呢,那腰板肯定沒懷孕」
愷撒下意識的就要把腰間的狄克推多抽出來,徹底給這老傢伙斷情絕欲了。
陳墨瞳急忙攔住了他,低聲說:「現在還不確定呢。雖然目前看來源稚生他們皇血的來源只可能是他,但還是保險起見」
她看向上杉越說:「給我們你的頭髮。」
上杉越卻似乎呆住了,眼裡全是驚慌失措,可隱隱卻又流露出了些許期待。
「他他們長得什麼樣?」上杉越小心翼翼的問道。
陳墨瞳遞出手機說:「這是我們悄悄搜集的,他們和你一樣身負皇血都很敏銳,所以基本沒有近照和正臉照。」
上杉越激動的接過手機翻看起來,突然驚訝的低呼:「風間同學?他他也是!?還是個三胞胎嗎!?」
「這是」陳墨瞳看了眼照片,「哦,似乎是源稚生,也就是『皇』的親弟弟,只不過現在大概是猛鬼眾的『龍王』,最強的『鬼』。」
這些照片是夏彌交給她的,關於風間琉璃的事情夏彌也沒和她說太多,她也只是在極樂館時才第一次見到風間琉璃。
上杉越驚慌的險些沒能握住手機,驚聲道:「不可能!風間同學他他很有禮貌,也一直很很他怎麼可能是『鬼』呢!?」
他回憶起三年前第一次在雨中看到風間琉璃的場景,簡直就像看到了一個被同學欺負的小姑娘,回想起風間琉璃說起他哥哥的時候,那委屈的眼神和語氣,讓他現在都有些心疼。
「等等哥哥!」上杉越反應過來了。
那時候風間琉璃就說過,他和哥哥因為某些事情產生了很大的誤會,覺得哥哥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所以很傷心難過。
上杉越眼眶通紅的問:「他們,兩個,現在是什麼關係?」
陳墨瞳觀察到了他的表情變化,輕嘆一聲說:「目前我們的情報還很有限,但至少現在,猛鬼眾和蛇岐八家已經是不死不休了。」
「他們一個是蛇岐八家的皇,一個猛鬼眾的龍王,怎麼想也不會是親如一家的好兄弟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可能會這樣!?」上杉越雙手顫抖的按著額頭,緊接著慌張的把手機丟還給了陳墨瞳說:「不可能是我!他們不可能是我孩子!對,不可能的!」
他用力的扯下一撮白髮塞進陳墨瞳手裡,顫聲說:「去,我知道家族有個宮本醫學研究會,你拿去鑑定!他們絕對和我沒有關係!」
嘭!
愷撒一拳砸翻了桌子,站起身來怒視著上杉越低吼:「就算是你的種!你也不配當他們的父親!」
他雖然在瞪著上杉越,但眼裡全是另一個花花公子含笑的樣子。
在他母親慢慢喪失聽覺,逐漸虛弱時,那個自稱他父親的傢伙卻在滿世界的和女明星、嫩模廝混,家族裡的老東西把他捧上繼承者的神壇,卻甚至拒絕提起母親的姓氏。
只生不養,遍地開花,這種人能配得上父親這麼偉大的稱呼嗎?
「你們這種人」愷撒冰藍色的瞳孔里逐漸染上灼目的金,「甚至不配稱作男人!」
「源稚生再怎麼樣,他也是一個負責任的,固執而倔強,敢於為了他的大義,他的責任赴死的男人!而你呢,自稱斷情絕欲,卻都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避免了血脈的外流!」
「我猜是你聽到他們關係不合,生怕沾染上麻煩,所以才立刻矢口否認,不敢承認這會是自己的孩子吧!?」愷撒強壓著怒意,卻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是的,我也覺得你不可能是他們的父親!」
「你生不出源稚生這樣視責任為性命的男人,更生出不繪梨衣這樣敢於為了愛人赴湯蹈火的女孩!我不了解風間琉璃,但我想,他一樣不像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愷撒!」陳墨瞳急忙拉住了他,「別激怒他了!」
她看得出,上杉越已經被愷撒這番話徹底刺痛了,雖然上杉越看起來已經垂垂老矣,但皇這種可稱人形巨龍的混血種,只要還活著就是極度危險的怪物,誰也不敢保證把他徹底激怒了會發生什麼。
「是的,我不配。」
誰知,上杉越卻只是低下了頭深深的嘆息了一聲。
「我已經快要死了,我不知道如果他們真是我的兒女,這般境況,我還能為他們做些什麼?」上杉越垂著頭起身走到那電視機下方,抽出了一疊資料。
「這是我的體檢報告,全身器官都在衰退,前年醫生就說我大概活不過去年,今年去檢查醫生都驚訝我怎麼還沒死。」上杉越把報告遞給了兩人,「是這怪物般的血在維持著我殘破的身體,運氣好的話大概還有個三五年,運氣不好也許有一天夜裡睡著我就再也不會醒過來。」
「即使他們相安無事,我也不敢去打擾。一個一輩子都沒盡過父親義務的人渣,現在去找他們,讓他們替我養老,憑什麼呢?我都覺得這樣的自己是個混蛋。」
「我沒騙你們,自從得知母親的事情後,我燒了家族神社出逃,就決心要把皇血斷絕在我這裡。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死前能回到母親給我講故事的教堂里,還剩多少時間,就用多少時間去懺悔。」
啪!
陳墨瞳利落的給了上杉越一巴掌。
上杉越看到了,也反應過來了,只是沒躲開。
那一瞬間,他好像真的看到了母親冷冷的盯著他,那句母親臨死前的詛咒又迴響在了耳邊:「神會懲罰罪人,用雷電和火焰」
「犯了錯卻只敢去祈求神的原諒,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陳墨瞳冷聲道。
「你剛剛還讓我別激怒他。」愷撒微愣,隨後看向陳墨瞳,悄悄豎了個大拇指。
陳墨瞳冷哼一聲,隨後看著上杉越說:「他要有當街殺了我倆的勇氣,那我倒是會佩服他了。」
可隨即她臉色又略緩了些,低聲說:「我看得出,你知道自己可能有孩子時,那份欣喜不是假的。你也不是想著要靠他們來給你養老,你拒絕承認這份關係的可能,我猜你是在害怕」
「害怕自己犯了錯,而且又是一個無法彌補的錯。」
上杉越驚愕的抬頭看向她。
「可你現在還活著,不是嗎?」陳墨瞳說,「我想這個歲數的人,不用我們多言你自己也會想明白的。」
「但,或許那時,就真的來不及了。」
上杉越沉默了很久,直到校園裡的鈴聲再度響起,就像教堂敲響了頂鍾終於驚醒了懺悔的迷途信眾,他這才緩緩抬頭,低聲說:「如果有了結果,就讓他們來找我吧。」
「我發過誓,這輩子再不會踏足家族的地盤。但我願意接受他們的怒火或者斥責,如果他們願意,我也會祈求用這蒼老的殘軀,最後為他們做一些像樣的事情。」
「像個真正的,父親那樣。」
——
「所以,這是上杉越自己要求的?」楚子航聽完愷撒的講述臉色卻愈發凝重,「那你更不該這麼做,上杉越說不定會是我們一個重要的戰力,源稚生目前更是統帥蛇岐八家」
愷撒揮手打斷了他說:「我知道。但如果他們不提前說清楚,卻在戰場上碰面了,後果才更加嚴重。」
「而且,聽夏彌說源稚女是比他哥哥更加可怕的超級混血種,這一大家子的事情如果王將知道,如果戰場碰面再被王將挑唆,三個失控的超級混血種,誰去阻止他們?」
楚子航沉默片刻,確實,愷撒說的不無道理。
他想了想,問:「現在源稚生拿到資料了吧?再如何,至少我們應該跟著去看看,若真有意外也來得及阻止。」
「父子之間的事情,我們外人憑什麼插手?如果是你和你父親有了矛盾,你願意我在旁邊和你講大道理嗎?」愷撒反問。
楚子航渾身一僵,沉默了很久,起身給自己倒了杯酒。
「我只是不想不想他們父子,把這寶貴的時間用在爭吵上。」楚子航輕輕抿了一口酒。
他回想起那個雨夜,在面對神之前,在他和那個男人訣別之前,最後的時光竟然是在爭吵,他甚至氣急了,說出了:「你只會生,不養,別人養出來的,會越來越不像你的。」(龍二原文。)
「若能爭吵,倒是好事了。」愷撒也抿了一口酒。
他記憶里,那個嬉笑的男人從不會和他爭吵,無論他做什麼出格的事情,甚至毀了那個男人數百萬的名畫,那個男人也只是笑嘻嘻的說:「我兒子嘛,這些錢能買來的都不重要。」
可那個男人從不關心愷撒的母親,嘴裡說著兒子比什麼都重要,卻也從不管束愷撒,甚至可以說直接不管愷撒,就連愷撒那張從不會透支的信用卡,也是叔叔代表家族給的。
「我有時,寧願那個男人能憤怒的和我大吵一架,甚至打一架更好!然後我就能堂堂正正的告訴他,我不姓加圖索也無所謂,甚至更好。我的孩子,只會姓古爾薇格。」愷撒冷冷的說,「可他甚至連爭吵的機會都不留給我。」
「以前,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楚子航低聲說。
「要講你小時候的故事嗎?我可沒有興趣聽。」嘴裡這麼說著,可愷撒卻是起身把酒拎了過來放在了桌上。
「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只是後悔,曾經自以為很了解他。」楚子航又喝了一口酒,沉聲道。
愷撒略微挑眉,靠著真皮沙發看向楚子航。
可過了好一會兒,楚子航都沒有再說話。
他是真覺得愷撒沒興趣聽,所以也沒打算細說。
愷撒等了半天,終於有些不耐煩了,把酒杯一放低聲怒斥:「在學生會裡,還沒有人敢和我作報告的時候只念一半!」
「我又不是學生會的。」楚子航略顯疑惑的看向愷撒,「而且你不是沒興趣聽嗎?」
「有屁有話快說!既然把你編入我的小隊,我願意聽聽你到底什麼意見。」愷撒不耐煩的轉動著酒杯,「雖然我不一定採納就是了!」
楚子航想起上一世,他們簡短的略過這個話題,當時愷撒還自信滿滿的說什麼「父母雙亡組合」,他險些就要把酒潑愷撒臉上了。
先不說他對父親的感情,就單論母親,蘇小妍還活蹦亂跳的,愷撒這相當於無意間咒他媽媽死了
不過,似乎前一世四人的感情,也是在那時候才悄然有了些變化。
於是楚子航整理下情緒,低聲說:「首先,我媽媽還健在,身體也還不錯。」
愷撒嘭的一下把酒杯砸在了桌上,黑著臉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抱歉,你大概是不知道我的事,我就不怪你了。」
楚子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點點頭繼續道:「我爸爸是一個很神秘的混血種,也是我們學院畢業的。我至今也不敢確定他到底是為了執行什麼任務才潛伏在我的家鄉,但毫無疑問,他犯了個大錯。」
「他在潛伏期間,愛上了我的媽媽,但我媽媽是個純粹的普通人。」
愷撒眉頭一挑:「潛伏任務里愛上普通人!?你父親和看起來固執死板的你,似乎差別不小啊。」
楚子航望著酒杯里自己的倒影,微微頷首:「是的,其實說起來很多人都說過我和他不太像。媽媽說他花言巧語,總是能逗媽媽開心,所以媽媽年輕時才會不小心愛上了他,也懷上了我。」
「花言巧語?沒想到這詞能和你沾邊。」愷撒搖晃著酒杯說。
「是的。那時,我一直都覺得他只是個會耍嘴皮子卻身無長處,不負責任,不求上進,混吃等死,渾渾噩噩的失敗者。」
「你以前到底多恨他?我從沒聽過你用那麼多成語只羞辱一個人。」
「恨?也談不上吧。但我確實怨他。」楚子航喝下半杯酒,「怨他答應的事情從不兌現,我努力很久得獎,他答應了領獎儀式要來卻沒能到場;我糾結很久請他來看我在聯歡晚會上表演,他說著會來,卻也沒能到場。」
「所以我以前曾想過,也許對他來說,我確實是個意外或者錯誤,所以他總在故意的逃避見我。我甚至極盡惡毒的猜測過,在我翹首以盼的時候他也許是在忙著哄其他女人,若哪一天我不小心闖進他常去的洗浴中心,說不定就會看到他正對著其他女人花言巧語,然後裝作不認識我。」
「等那女人走了,他又會裝出一副父親的樣子,呵斥我不要來這種地方。」
「聽起來,倒像是我那種馬老爹會做的事情。」愷撒輕聲說,他給自己倒了半杯酒,猶豫片刻,替楚子航也倒了半杯。
「我確實去過一次。那時他已經是個司機了,整天為大老闆開車,送他們往返公司和洗浴中心,我一度以為他只會開車,這輩子也只能當個碎嘴子的司機。」
「但那個晚上,我在洗浴中心門口看到了他老闆的車,卻沒敢進去。」楚子航握緊了酒杯,「那時的我確實害怕,害怕想像中的那一幕會成真。」
「所以那個雨夜,我糾結了很久才給他打了電話,請他來接我。」
愷撒略微坐直了身子。
「那一晚,在車上我和他大吵了一架,隨後卻誤入了尼伯龍根。」楚子航眼神肅殺起來,「我血統在那一晚覺醒,也第一次見到了死侍,以及」
「奧丁。」
愷撒瞳孔緊縮,震驚的問:「奧丁!?北歐神話里的奧丁!?」
「是的。戴面具,獨眼,騎著八足天馬,手持長矛昆古尼爾。」楚子航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嘶聲道:「我猜測,他應該是一位龍王,但很難確定到底是哪位龍王。」
「那你」
「我爸爸在那一夜才顯露了他的血統。我也才知道,他一切的庸庸碌碌都是偽裝,他沒有把我當成一個錯誤,他也許確實有意和我保持距離,卻也只是不想把我牽扯到龍族的事情里。」
「他是,愛我的。」
「他的言靈和校長一樣是時間零。但在神的面前,即使是言靈里的bug也不過是個唬人的小把戲而已,爸爸為了給我爭取逃走的機會,獨自面對著神明揮刀。」
楚子航不是喜歡喝酒的人,但他還是給自己又倒滿了一杯:「而我,就那麼放下他,逃走了。」
愷撒沉默了很久,問:「後悔?」
「很後悔。」
「也許那時的你,留下也沒什麼用呢。」
「那也該留下。」楚子航握緊了酒杯,「即使是死,也比後悔好受。」
「所以你才那麼大反應,因為你覺得應該讓源稚生冷靜下來,然後確認自己心意之後再和上杉越見面,省的說一些會後悔的話,做一些會後悔的事情。」愷撒微微頷首,舉杯喝下了酒。
「是的。源稚生後悔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但大多都不是他能夠掌控的事情,所以我不希望這件事上,他也會後悔。」楚子航點點頭。
「你看起來冷的像塊石頭,沒想到內心那麼八婆。」愷撒輕笑著給自己斟酒。
楚子航凝視著杯中逐漸融化的冰球,低聲說:「她說得對,很多時候,我其實想幫助的不是別人,是那個曾經無能怯懦的自己。」
「我想要一個重來的機會,一個爭取的機會,但我以為自己沒有那個機會了,所以我見不得別人也一樣。」
「那她確實很懂你。」愷撒說。
「所以,現在可以讓我去源稚生那邊看著,以防意外發生了嗎?」楚子航問。
「不行。」愷撒再次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你說完了,到我了。」
「愷撒!」楚子航眉頭微皺。
「你要說服我,至少也要讓我有個發表意見的機會,不是嗎?」愷撒搖晃著酒杯,反問。
楚子航靜靜的和愷撒對視了片刻,默默點頭。
即使現在趕過去,運氣好估計也只能幫忙收拾殘局了,他並不想和愷撒鬧翻,而且上一世相處下來,愷撒雖然很多觀念和他不一樣,但並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
固執如他,這一世也漸漸學會了嘗試去理解其他人的想法。
「我就沒你那麼好運了,我媽媽給了我鐮鼬,但自己卻失去了聽力,最後甚至因此而死。」愷撒低聲說。
這是他和陳墨瞳也沒細說過的事情,但對面是楚子航,他莫名覺得,可以簡單聊聊。
「我我生物學上的父親,被賜名龐貝的男人,他不征服城邦,只征服女人。呵,他交往過的女人,從世家小姐到頂流明星,或是一線模特,加起來恐怕是接近古羅馬人口的萬分之一了。」愷撒冷冷一笑,「我媽媽,也只是那其中之一而已,對他來說,也許就像某天在商場看到的衣服,買回來穿過一次就結束了。」
「說起來,他和上杉越很像,其實就是家族圈養的種馬而已,好吃好喝的伺候,不過是想讓他儘可能的生更多的孩子,然後家族好從中挑出那個最優秀的,再當作下一任種馬。」愷撒眼神愈發冰冷起來,「在他們眼裡,孩子只是任務,父親這個頭銜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榮譽稱號。」
「而那些可憐的女人,就是他們用來完成任務的工具而已。」
「所以他們從不會想著要肩負起父親的責任,更別提履行丈夫的義務。」愷撒說,「上杉越看起來還有些愧疚在,但這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揭過的,他就該為了當初自己一時興起而負責,承受源稚生的怒火,也是他活該。」
「我永遠不要成為那樣的人!我很少和諾諾提起這些事情,我害怕她會覺得我以後也是這樣的人。我只能不斷的想辦法去證明,我永遠!永遠不會成為那下一匹種馬!」他憤怒的低吼,「我永遠不會和加圖索家那些混蛋為伍!」
「可萬一源稚生不是他生的呢?」楚子航問。
「報告已經出來了,我去問結果,但是他們選擇了隱瞞,那麼顯而易見,如果不是真的有關係他們何必隱瞞?」愷撒不屑的反問。
「我的意思是」楚子航斟酌了下用詞,「或許是他的基因,但不是以自然的方式生育的。」
愷撒愣了片刻,反應了過來,驚愕的說:「試管嬰兒!?」
楚子航點點頭:「畢竟看起來源稚生、源稚女和繪梨衣都不同程度有著某些缺陷。」
「所以那老賊確實可能一直都做好了措施,但是被人不知怎麼取得了他的精子,然後人工培育出了這三兄妹!?」愷撒扶額。
楚子航也暗嘆一聲,這不能怪愷撒,即使是他,若沒有前世記憶也很難猜到這些,也會和愷撒一樣認為上杉越是個嘴裡高喊著禁慾的淫亂老賊。
誰讓上杉越說著說著就開始報居酒屋老闆娘的名字
「客觀來說,確實也是他疏忽了。但我想他也曾經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楚子航說。
上一世,東都覆滅在即,可上杉越聽說自己有了孩子後還是放棄了坐上逃離的飛機,轉身趕回了戰場。
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很可能昂熱都要殞命在海瑩人工島,更別提當時的自己和愷撒了。
愷撒豁然起身,抓起一旁背包里的狄克推多就要出門。
「你去找他們嗎?」楚子航拉住了他。
「如果確實是我錯怪了他,那麼就是我犯了錯,也就應該我親自去補救。」愷撒沉聲說,「或許確實我才是那個一直不明白什麼是父親的人。」
他眼帘微垂,聲音顯得有些無力:「所以我才覺得這樣的人,都和龐貝一樣。或者說我希望他們都一樣,不僅僅只是我的父親,才是這樣。」
楚子航微怔。
「但事實證明,或許像你父親那樣的隱忍沉默的,才是大多數的父親吧。」愷撒說完,掙脫了楚子航的手,提著狄克推多走向大門口。
「愷撒。」楚子航卻叫住了他。
「怎麼,要一起去我也不攔著。」愷撒頭也不回的說。
「聽完你的故事,我突然覺得你說的那句話很對。」楚子航說。
「那句?我說得對的話多了去了。」
「父子之間的事情,我們外人憑什麼插手?」楚子航回答,「即使那個雨夜,有人告訴我馬上就要失去爸爸了,我也只會更加憤怒的斥責他。」
「或許,我們確實該給他們一個爭吵甚至打一架的機會。男人之間,有男人之間的交流方式。」
愷撒握著門鎖的手微微顫抖。
「不過,還是發個消息給源稚生吧,告訴他可能是試管嬰兒的事情。剩下的」楚子航很罕見的貪杯了起來,又倒了一杯酒。
「就是父子之間,也是男人之間的對話了。」
他翻起餐車上的白布掀起銀質圓蓋,下面竟是一道夏洲的特色菜,香椿豆腐。
楚子航其實也沒吃過這東西,但卻在書里看到過。
椿,即香椿,落葉喬木,羽毛狀的複葉,嫩枝有特殊香味,可作為食材。
但在古書里,椿是一種壽命很長的大樹,有一個成語叫「椿萱並茂」,指的就是祝願父母健康長壽。
而,椿,指代的就是——父親。
——
隔壁房間。
路明非看著繪梨衣寫在小本子上的偷聽記錄,淚眼婆娑的吧唧著嘴:「唔,我也想爸爸媽媽了。」
繪梨衣放下本子,溫柔的握住了他的手。
一旁的陳墨瞳看著那些話,眼神也略顯複雜。
愷撒很少和她提起自己的童年過往,即使她隱約也能從愷撒的隻言片語和提起家族的反應猜到一些。
夏彌則是出神的望著窗外。
那些楚子航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她忽然想起上一世楚子航面對奧丁時,從身體裡拔出了村雨和村正。
就像從身體裡拔出了那個男人留給他的一半血脈。
父親嗎?
原來對於人類來說,父親也是如此偉大的存在。
只是,不一樣寓意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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