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啟二十年,帝崩,新帝即位,改年號為聖豐。
京城裡這場不見血的鬥爭終究還是皇后成了最後的勝者,年僅九歲的劉仁登基,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皇后毫不留情,手段狠絕,劉昱一系因此倒了一片,不只曾經權勢滔天的內閣首輔萬中則成了階下囚,連劉昱都要面臨以謀反罪斬首的命運。
如今的劉昱再也不復往日的張揚肆意,唯一真心疼愛他的皇帝已逝,最大的靠山萬家也已倒台,簡直是任由皇后搓扁揉圓,不過已經大權在握的太后娘娘可沒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她只想一刀把人解決了,乾乾淨淨,眼不見心不煩。
不過許至出面攔了下來,提出繞了劉昱一命,將他從皇子貶為平民,況且新帝初登基就弒殺兄弟,無論如何,影響都不大好。太后雖當時看他的眼神有些有些怪異,到底還是同意了,許至也鬆了口氣。
他當然不是出於舊情難忘之類的心思才救下劉昱,他可還記著劉昱的主角身份,如今劇情時間還有幾年,劉昱這條命還是得留著的。
更何況,留著主角這條命才更有意思,也方便他讓他好好嘗嘗人間的酸甜苦樂,許至眯起眼,手指輕輕敲擊著木質桌面,畢竟,他預定好的新娘,之所以會跟著別人跑了,主角也出力不少呢。
如今這偌大的衛府,已經只剩下了衛兆澤一個當家做主的,三個月前的婚禮當天,新娘失蹤,跟著一個書生私奔了,還留下一封書信,大意是說寧願追尋愛情而吃苦也不願跟著衛兆澤這個斷袖享受榮華富貴,這封信不知怎的流傳了出去,流言也越來越不堪入耳,衛母受不了這個刺激,沒幾天就暈了過去,再也沒能醒來,隨後,衛父也追隨著愛妻走了。
要說這件事背後沒有劉昱的手筆,許至是絕不信的,既然對方送了他這麼一份大禮,他救下他一命,然後回一份禮,自然也是應該的。
至於婚姻和子嗣問題……既然他如今都已經成為有名的斷袖了,他再娶個姑娘回來,反倒有種掩飾的意味,不如依了那些人的意,一個人瀟灑暢快,無牽無掛的度過一生,也挺好,衛家的香火,他也從津南衛家旁支里過繼了一個男孩來繼承,也算是讓衛父衛母安心了。
「老爺,外頭有一個自稱劉子敬的男人,說什麼都要進府見您一面……」一個家僕進來通報道。
子敬?可不是原主前世給劉昱起的字嗎?許至有些好笑,現在找上門來,莫不是異想天開,想讓他恢復前世那些「美好的記憶」?
那家僕見他沒反應,還以為真是自家老爺的舊友,有些忐忑的道:「小的看他衣著襤褸,還有些神志不清的樣子,實在不敢輕易放人進來……」
許至抬抬眉毛,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賞他些吃的,就讓他走。若繼續糾纏,棍棒伺候。」
家僕莫名感到有些寒意,連忙應下,恭敬的退了出去。
為了這劉昱的平民日子過得下去,他還專門派了人看顧他,每當人要死了就拉一把,仔細想想,他可真是一片苦心啊。
--
翌日上朝,等到一干朝臣發表完各種意見,幼帝已經開始打呵欠的時候,許至才不緊不慢的出列,提出這些天他思慮良久的關於改進火藥武器的事宜,並將利弊一一列出,他長身玉立,眉清目朗,明明音量不大,卻自然而然的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大臣們都安靜下來,連小皇帝都揉揉眼,呆呆的看著這個長得特別好看的人。
殿上簾後的太后眸光一動,深深注視著那個男人,莫名想到了她年輕時看過的一句詩詞: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這世間,恐怕是再找不出第二個衛郎了吧?太后輕嘆一聲,無意識撫摸著手上的板戒,等到那人語畢,出聲准了他的提議——從戶部撥款改進火器,由工部尚書衛兆澤全權負責。
許至應下,又滿含深意的看了戶部尚書魏榮一眼,才退回原位。
魏榮本來心疼的緊,被他這麼一看,渾身莫名抖了一下。
再一想到半年前要不是對方辛辛苦苦的改革商貿,國庫如今也不會這麼殷實,他心裡便有了些底,衝著衛兆澤淡定(討好的一笑,那意思是,咱有錢!隨便拿!
許至滿意的笑了。
作為一個經歷過信息大爆炸的現代人,雖然許至只是個學醫從商的,但經歷了這麼多世,目光到底要比這些古人放得長遠,儘管這個世界並不是他所熟悉的朝代,他也無法預見這個大康王朝是不是會經歷坎坷,但盡他所能,讓這個國家強大起來,是他作為一名臣子的義務,也是他來此一遭的最大意義。
不求名流千古,但求無愧於心。
這麼多年過去,他從來不是什麼公正勤政、兩袖清風的清官,官場上的彎彎繞繞他也參合了不少,看得上眼的東西也不介意收來玩玩,但該他做的事,他絕對會做到最好。就算有人在背地裡說他「器滿而驕」「玩弄權術」又如何?這個朝代已經逐漸被時代拋下,如若還不自我改變,就得等著被人強行改變,它需要一批勇敢的開拓者。
而他,自願站在風尖上,成為第一個先行者。
--
聖豐三年,帝命工部尚書衛兆澤率二百餘海船,三千船員組成船隊遠航,弘揚大康國威。
說是弘揚國威,許至真正的目的只有兩點,一是摸清周邊各個國家的基本狀況,二則是帶著這幾船貨物,做點生意,換取些有價值的東西回來,順便給大康做點宣傳。
本來他提出遠航計劃時,太后只想派一個太監出海,見他決意親自出馬,只能把那個賜名卓文的太監安排給他當副手,兩人一接觸,對對方都感覺不錯,在航海,外交方面也有各自的見解,有時卓文說的興起,一些獨到的觀點連他都忍不住嘖嘖稱奇,許至實在很意外,有生之年居然還能見到這樣眼光卓遠的人才,就連他身體上的殘缺,似乎也被這樣的光芒遮蓋住了。
「衛大人,你看。」卓文手指著地圖上的一點,神色有些興奮,「我們的船隊繼續沿著西海南下,繞過這兒,就到了月蘭島了。」
許至低頭,「月蘭島?」
「大人有所不知,月蘭島雖然不過是一座小島,但物產豐饒,商貿發達,更兼之地理優越,來往的船隊多選擇在這兒落腳,別看只是一個小島國,其富裕程度和我大康比也不落下風,而更為重要的是——」卓文忽然壓低聲音,湊近許至,「這裡據聞有一座金礦!」
卓文會知道這麼多,據他說是因為自家祖上在前朝時曾多次帶領船隊出海貿易,還將周邊各國風土記錄成書傳與後代子孫,再加上大康自從開放沿海港口通商後,大量的外國傳教士也跟著進了大康,其中不乏有真才實學之人,卓文平素便慣與這些人打交道,接觸的多了,自然得到的消息也多。
有一個好的落腳點許至當然高興,不管金礦之說是不是真的,提前把船艙里的貨物清點好,以免到時手忙腳亂總是不差的。
卓文雖平日看起來嚴肅正經,但一旦話夾子打開,他就會滔滔不絕起來,一個人聽還不夠勁,非要拉上好幾個船員聽他說自己老祖宗的「傳奇航海生涯」,反反覆覆就那麼幾個故事,幾乎所有的船員都聽膩了,只有許至仍舊配合著時不時點點頭。
卓文:「……然後那女海盜帶著一群人揮著大刀就沖了上來!讓我祖父報上大名!你們猜我祖父當時怎麼說?」
許至:……風好大。
卓文:「沒錯!他當時什麼也沒說!我祖父他笑了一下,然後……」
說到這卓文奇異的停了一下,見沒人吭聲,又接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然後,那女海盜就成了我外祖母……」
許至:……(無意識點頭
卓文心裡很是感動,越發覺得這一趟遠航實在值了,不僅圓了從小的夢想,還交到了這樣毫不嫌棄真心相待的摯友!
心情激盪之下,卓文一把握住摯友的手,深情道:「衛大人,我——」
「哐當!」一聲巨響,卓文話一停,扭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小船員沒站穩,手上抱著的鐵桶從高處摔到了甲板上,桶里的工具散了一地,船員和他身後一個高個子男人連忙蹲地上撿起來。
卓文仔細看了兩眼,忽然明白為什麼會眼熟了,那個高大男人不就是一直跟著衛兆澤的護衛嘛!
「衛大人,那邊的可不就是你的那位貼身小護衛,叫什麼來著?」
「衛羽。」許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朝人招招手,「衛羽,過來。」
等到衛羽走到兩人身邊,許至開口調笑道:「這就是我那身手了得的小護衛,衛羽,這位是出生航海世家的大太監,卓文。」
卓文正想謙虛兩句,衛羽卻忽然面無表情的走到他身邊,正對著太陽,把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了陰影下,然後認真的打了個手勢。
衛羽:我,大。
身材嬌小的卓文:……
--
兩年後,船隊平安返京,滿載著寶石、象皮、珍奇香料等等異國特產,還帶回來一批外國使者,雖然大康皇帝已經開始親政,但真正的大權依然牢牢把握在太后手裡,回來不久,太后就專門設宴款待了這些使者,相談甚歡,至於到底談了些什麼,許至也沒興趣知道,總歸太后這性子也不是個吃得了虧的。
沒過多久,許至便升任了內閣首輔,沒有人提出任何質疑,太后也似乎對他很是讚賞,而小皇帝就更高興了,有一個美人首輔,可比那些糟老頭養眼多啦!天天看著就高興。
沒錯,文武百官們都知道,他們的小皇帝是個不折不扣的顏控,這從歷年殿試一甲都是清一色的美男子就可見一斑了。
早在航行途中,許至便收到了任務完成的提示,回京後撤掉劉昱的人手沒多久,就收到了主角再次鬱鬱而終的消息,他並不意外。
這一次,他選擇了留下來,他這作為衛兆澤的一生,可以說是順遂無比,官途暢達,然而早年的過度操勞奔波,到底還是落下了病根,等到他到了不惑之年,隱隱已經預感到時日無多,於是漸漸收斂了鋒芒,辭去了官職,開始在家中一心一意著書,爭取在最後的時間裡,給這個世界,這個王朝,也給自己留下一點什麼。
聖豐十五年,大康將領陳琦徹底攻下後金老巢,在舉國歡慶之時,許至帶著一點笑意,緩緩閉上了眼。
同年,前工部尚書、內閣首輔,衛兆澤於七月十八辰時病逝,享年四十又五。舉國哀之。
少了一個驚才艷艷的衛探花,大康朝作為歷史上壽命最長的王朝,自然有數不盡的人物冒出,其中在後世學者眼裡最為神秘的,無疑是那被稱作「大康第一奇人」的衛羽。
沒人知道他來自哪裡,也沒人知道他是何樣貌,作為傳奇性的旅行家和地理學家,他留下的只有一個名字和一本以信件格式記錄,卻稱語空白的奇書《衛羽遊記》。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3s 3.601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