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后寢宮裡出來時,已經是深夜時分。
太平身邊沒有帶人,武后也僅僅派了兩個提燈的宮人,護送她回到寢宮裡去。春日的夜晚依舊有些冰涼,半輪明月高懸在夜空中,灑落大片的清輝。她抬眼望了一眼明月,忍不住搖頭失笑出聲。
——等過了今夜,這一池渾濁的水,恐怕會被攪得更渾。
宮人們盡職盡責地提著宮燈,護送她走過長長的宮道,直到寢宮前。太平微微點了一下頭,示意她們可以回去了。但在那一瞬間,她卻忽然間愣住了神。
大片大片的清輝灑落在人間,將大明宮的每一處都照得分外清晰。漫長的宮道盡頭,一位身穿淡青色長袍的男子緩緩向她走來,眼窩微微陷了下去,面容亦顯得有些憔悴。
他在她面前站定,低頭凝望著她的眼睛,低聲問道:「這便是你要對我說的話麼?」
太平緊緊閉了一下眼睛,輕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從洛陽到長安,走官道,就算晝夜不停歇,少說也要小半個月的時間。就算他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追過來,也……也不能夠這樣快。
她垂下眼眸,有些自嘲地笑道:「大約是我在做夢。」
話音未落,薛紹便已經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
&便是你要對我說的話。」他凝神望她,聲音沉沉的有些沙啞,「一是和離,二是罪不及我。阿月,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要讓你這樣……」
他猛然剎住了話頭,好一會兒之後,才艱難地說道:「……這樣去做。」
太平怔了片刻,抬手按在他的手背上,輕聲說道:「這樣不好麼>
&樣做……很好?」薛紹哂笑一聲,牢牢攥緊她的手腕,一字字說道,「公主,你試圖將我摘得乾乾淨淨,獨自一人回到長安,不惜違抗聖命,又是為了什麼?……你想要瞞過我,想要瞞過世上的許多人,可唯獨瞞不過你自己。」
太平低垂著頭,嘟噥地說了一個字:>
薛紹如同被烙鐵烙到一般鬆開手,凝神看時,果然發現那截皓白如玉的手腕上,多出了一圈淺淺淡淡的紅痕。他緊緊抿著唇,改為扶住太平的肩膀,低聲說道:「看著我。太平,看著我。」
太平有些無奈地笑道:「你已經許久不曾喚過我的封號了。」
話雖如此,她還是依言抬起頭來,直直望著薛紹的眼睛。他大約是接連數日都沒有休息好,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眼裡也泛著一絲腥紅。不知不覺間,太平心中一軟,抬手撫上薛紹的眼睛,低聲問道:「累麼?」
薛紹反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頰上反覆摩挲著,薄唇緊抿。
&本來以為,就算你要追到長安來,至少也是半個月以後的事情了。等到那時,萬事塵埃落定,就算是我當真出了事,你也有一封聖旨傍身…>
薛紹抬起長指,將太平未出口的話全都按了回去。
他凝望著太平的面容,不知不覺地嘆息出聲:「你總是……阿月,你身為公主,尚且如此瞻前顧後、顧慮重重,難道我就猜測不出,你想要做些什麼?從前些年你執意前往西域開始,一步步走到今日,可以說是算無遺策,也從未失過手。我若是還看不出來,那真是枉做了你的枕邊人。」
薛紹說到枕邊人三個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無奈地搖了搖頭。
太平怔怔地望著他,本想開口勸說他回洛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挑起話頭才好。理智上她希望薛紹離長安越遠越好,等到萬事塵埃落定時再回來;但是……但是在薛紹出現的那一刻,她本_能想要將他留在自己身邊,長長久久地留下。
&紹。」她低下頭,輕聲問道,「你從洛陽來到長安,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阻攔我麼?
最後這一句話,太平沒有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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