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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林府到賈府,一路走來黛可對逢高踩低,落井下石,陰奉陽違這類的事情可謂是屢見不鮮。從幼時奴僕的慢待到林如海死後在榮國府的步步小心,哪裡不是時時刻刻碰上這種小人。只是沒想到這一次穆言被打,顧家出事,穆家上下怕事怕到這種地步。
且不說穆言與顧家的關係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朝堂上那些打壓顧家的人根本想不到需要對穆言出手。單憑皇帝是借著穆言被打的由頭對顧家發難,為了面子一時半會也不會對穆言做什麼。偏偏穆家上下個個膽小如鼠,從穆侯爺那裡得知穆言跟顧家的關係之後,生怕穆言連累到自己,想方設法的劃清界限。
一個府里住著的這些,好歹都還自持身份,頂多也就繞著黛可這個院子走。本來黛可就嫌棄他們整日裝模作樣來探病麻煩的很,不來倒也隨了她的意。至於那些旁支的出了五服的的,甚至八竿子打不著連姓都不是穆就是為了攀關係湊上來的所謂親戚,真真是叫黛可開了眼。
當初穆言深受聖寵,這些人恨不得削尖了腦袋往前湊,只是穆言本就不欲與穆府牽扯太深,平時的各種孝敬一概不收,怎麼送來的就怎麼退回去。唯有一次,穆言跟黛可成婚的那次,破了例,但凡有點心意的禮物全都留了下來。
而自打范姨娘某次不小心說漏了嘴,表示穆言跟顧家牽扯頗深,好一好是個發配邊疆的命,運氣差些估計小命就沒了之後,這次曾經百般懊惱送禮都送不出去的親戚們開始發愁了——禮單啊,穆言結婚時候每份禮物都有禮單啊!萬一抄家的時候把這禮單抄出來,讓皇帝以為他們跟穆言交往過密怎麼辦!
明著往回要?就算他們真腆得下那張臉,他們也見不到黛可的人啊!一群大老爺們就不用說了,一句不方便見外客就堵的嚴嚴實實。至於女眷,黛可腦袋上頂著誥命呢,是說見就見的麼?就算偶爾有那麼一兩個跟府里的女主子們關係親近,能被帶著見到黛可,她們也不可能當著穆家其他人的面開這個口啊。得罪黛可無所謂,反正早晚得陪著穆言被發配,可打了穆家其他人的臉,以後她們還怎麼抱著穆家的大腿撈好處?
既然明著不行,自然就要來暗的。一時之間,黛可院子裡的下人們都成了香饃饃。出門買個菜甚至偷偷去夜市吃個零嘴都能碰上許久不見的童年玩伴啊鄰居啊嫂嫂啊娘舅啊林林總總,然後敘著敘著舊,就變成了『你家主子眼瞅著大難臨頭,你可要好好為自己將來打算打算』、『別看三太爺他們家業不大,好歹是個安心的去處。你現在看著風光,刀尖可都已經架到脖子上了』、『也不要你做什麼背叛主子的事情,我怎麼會害你,就一張禮單而已,說不準你家主子早都嫌礙事扔掉了呢』……
各式各樣的誘惑擺在面前,有立場堅定的,自然也就有禁不住誘惑的。還有那不屑於被金錢收買,卻憂心真有性命之憂的。漸漸的,庫房那邊就開始有動靜,今天走水了,明天兌牌丟了,後天守門的拉肚子,幾乎沒有一天是消停的。
自從穆家人態度轉變,黛可心中便有了打算,所以對院子裡發生的這些事一直都是冷眼旁觀。重要的東西早就轉移走了,就算這些人膽大包天想一把火燒了整個院子,哪怕真成功了,也損失不了什麼。更別提動了歪心思的這些人,似乎腦袋裡除了偷東西,還真沒想過其他手段。
結果這鬧著鬧著,竟然鬧出了讓黛可百般忍耐也忍不下去的笑話。
就在穆言宣布『痊癒』的當天凌晨,好巧不巧的,幾伙為了禮單摸向庫房的人撞到了一起。好麼,張三以為李四是來抓他的,李四以為王婆是守夜的,王婆以為趙伯是特意蹲守著等著抓人邀功的……這要被抓住還能有好?幾伙人為了逃離現場當時就亂成了一團,你潑我一臉土,我揚你一臉爐灰,最後誰也沒跑成,全都被帶到黛可面前。
「行啊,你們真行,咱們這院子都夠搭個戲台的了吧?」黛可看著跪在地上灰頭土臉的一群人,順手就把桌子上的茶杯摔了個粉碎。
「四奶奶饒命!四奶奶饒命!」
「饒命?我饒了你們多少次了?真當我眼睛是瞎的是不是!你!」黛可一指左邊跪著的婆子,「上個月十八,你把兌牌藏到灶台底下就等著這個月十八拿出來用呢吧?可惜啊,今天才初七,還有十一天才到十八,你是不是特別後悔沒繼續往你家四爺的藥罐里加材料,應該讓他多躺上十天半個月才是?」
「還有你,」手指轉向跪在右邊的小廝,「當初你預支月錢救回來的舅舅果真是嫡親的,只要一張禮單就能把闔家的賣身契都贖出來,還有二百兩銀子的安家費,這筆買賣當真划算是不是?」
「還有你們,一個一個的,心裡那點小九九以為我都不知道是不是?」黛可緩緩掃過院子中跪著的人群,目光在看到遠處的穆言時頓了一下,繼續冷聲說道,「這才多少日子,就都把從前給忘了是吧?還是說都覺得我是仗著背後有四爺撐腰才敢下狠手?如今四爺不得勢,也就不用怕我了是吧?」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看著那一張張或惶恐或裝作惶恐實際上眼中壓不住的急躁不耐煩的面孔,黛可不免也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什麼,若是你們的身契在這侯府,說不準也不會這般不像話。偏偏你們的身契在我手上,你們怕就怕我們一旦出事,你們就不知道會被變賣到哪裡。」
「我知道你們在我身邊的時日還不多,心中沒底也是正常。但是,」黛可的聲音再一次冷了下來,「這樹還沒倒呢,就作鳥獸散,吃相還這麼難看,放你們到哪裡怕也不是忠心為主的奴才!」
「書墨!對著這份名單,第一頁的人統統給我賣到苦役營去,第二頁的送官,第三頁的哪家牙行來的給我送回哪兒去。至於名單上沒有的……給你們兩天的時間,想繼續留下的就留下,不想留下的到雨墨那兒取了你們的身契外加五兩銀子,自謀前程去吧。」
黛可話音一落,整個院子就炸了鍋。尤其那些板上釘釘肯定要被扔進苦役營的,往前爬著又哭又鬧,更有不甘心想搏上一搏的,跳起來就想動手。黛可哪兒能打無準備的仗,從狀元府調過來的退役軍漢從藏身處一擁而出,瞬間地上就哀嚎一片。
等院子裡的人都被清走,穆言緩步走到黛可身邊,拉著黛可坐下,「你這把人都轟走了,可連個燒水的人都沒有了。」
「奴婢可以燒!」個頭比桌案高不了多少的丹青急急把話頭接了過去。跟她一起被當做書墨接班人培養的星弈被家人哄騙偷偷翻了穆言的書房已經被黛可退回了牙行,小小年紀的丹青又是氣星弈的不爭氣又是替黛可委屈,主子這麼好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不安分,一個個都太沒良心了!
「看你這恨不得把這一屋子的活兒都攬了去的架勢,好了好了,趕緊擦擦這小紅眼圈,叫你書墨姐姐給你下碗面去,才多大就不吃早飯在這兒干站著,」雖說糟心的奴才不少,可貼心的小棉襖也不是沒有,黛可話里難免多了幾分關心,「你也別聽這混人亂說,他心裡有數著呢。」
別看這次處置了這麼多人,當初黛可嫁進來帶的人跟穆言身邊的人幾乎一個都沒波及到。除了頂替雨墨位置的雨熙壞了心思,這次一併被處置了,其他人大部分都在狀元府那邊忙著,壓根沒摻和進來。
「要說還是老人用著舒服也放心,這次鬧這麼大動靜,怎麼說那邊也不能裝死了,可算能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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